第177章 夸父逐日

他很想立刻去到姑射山，见到母亲鹿仙女，但又知既然鹿仙女从来不肯相见，就算派了人来与他下棋，也断然不会本人出来见他。

既然对方说了开春之后会再来与他续棋，那就意味着哪怕可能有一丝机会见到娘亲，那在那人再出现之前，也是见不到娘亲的。思来想去，只得暂时作罢，耐心等待。

在被随从扶回宫中的路上，丹朱的脑子一直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已经有点恍惚。

驩兜却带人在出城各个关口盘查，都没能发现莫暄翮。手下道：“大人，那人既是鹿仙女派来的仙神，定必法力高强，我们又怎可能找得到他。”始终心有不甘的驩兜也只能相信是仙神下凡。

此后几天，丹朱一直精神恍惚，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在宫人的精心照料下才慢慢好转。身体一好起来，他就每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并把本已解甲归田的乌曹找来，发了疯似地研究未解的棋局。

而莫暄翮，却早已连夜离开此地，因知驩兜不可能放过她的踪迹，便也不宜再到三苗之地转悠，直接北上往成都载天山寻夸父一族而去。

行至途中，她在一人烟罕至的山巅，找了块干净些的大石头，傍着好好修整了一番。从夕阳西下到清雾蒙尘，直睡得好香好香。这些个日子，也就此刻睡得最舒坦了吧。

她醒来的时候，终觉将疲惫洗净，一个人坐起来，感觉腹中饥饿，又见山中林密葱翠，便捻决唤来了玄素冰清剑，沿着弯曲的山路转悠，一边采野果。约摸半个时辰后，听见了淙淙水声，循声而去，发现有汩汩溪流在山间流淌。她很是兴奋，见涧溪还比较宽阔，顺着山腰穿过，再往山下走，水流越来越平缓。

发现了不少铜鱼在水中游动着，她用剑砍了几根粗树枝，做起了鱼叉，去水中叉了几尾鱼上来，再找个平坦的地儿支起木架子，烤起鱼来。好在随身携带有盐，又在饥饿之中，只感这顿饭极为美味。

因苍梧王城水域密布，莫暄从小就喜水，所谓云从龙桐栖凤，水性也极好。当然，她也爱吃鲜嫩肥美的水中鱼味，一个人只身在外，常常是喜欢捕鱼而食，而非狩猎山中珍馐。

刚才在杈鱼的时候，不免将衣襟溅湿，便将袍子脱下来用树枝架着，借着烤鱼余下的火苗稍微烤干一下。想起溪中水流有些许暖意，捧一口尝，还甜甜的，便宽了衣，在水中沐浴起来。

浅水处，擦洗完身子，坐下来，她闭上眼睛，想要再休息一会儿，却在迷迷糊糊中梦到去年与董嗣钦一起去十日国的情形，尤其那次在山洞中的温泉里相视，互相挑逗的情形。

而在梦里，她却梦到董嗣钦和她在温泉池里，互相亲吻缠绵的片段，极尽香艳撩人。他终究要了她，她感到他有力的雄性气息，不免意乱情迷，就此沉沦……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依旧坐在水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次出来，没有董嗣钦的陪伴，他不在身边或许更好，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真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难道，是他想自己了？还是原本是自己想他才会这样？

脑子里一片混沌，过去杂乱的记忆碎片般闪回，又想起与嬴夔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情感，再度闭上眼睛，心里生生的疼。过了许久，才站起来，把烤得半干的衣服穿在身上，带上行囊准备离开大山。

成都载天山在北方大荒之中，此去路途遥远，已近隆冬时节，莫暄翮一个人沐风沥雨，路途说不尽的艰辛，但只要她决心要寻到的地方，就算再遥远，都不能令她有任何动摇。

途中她有收到董嗣钦通过法力向伏象圣杯传来的问询，知她事情完成顺利，已在去寻找夸父族的途中，便亦安心筹备他事。用法力飞行半个多月，才终于感到离夸父山不远了。

大神后土的子孙，全都居住在成都载天山中，而说起这后土，则可堪来历非凡。“土正曰后土”，天为阳，地为阴，后土尊社神，地位甚高。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

后土是地母，原是北方一大部族的首领，仙化之后，由其女信接替，到黄帝时期，信的儿子势力崛起，成一方霸主，后土的子孙在天下人口口相传中，便也成了“夸父族”。

当初蚩尤与黄帝大战不敌，急派人往成都载天山向夸父族求救，天生就有打抱不平劣根性的夸父，无论对方正义与否，反正喜欢帮助势力看起来相对弱小的一方，欣然答应出兵帮助蚩尤对付黄帝。

首领夸父亲自带人赶来助战，让蚩尤大感如虎添翼，在与黄帝作战时力量大增，逐渐呈势均力敌之态，战况一度僵持不下。黄帝初尝败北之味后，忙暂行撤退之策，一筹莫展之际，听从太师建议，上泰山求助于各路仙神，没过多久，莫暄翮与赵楠烛、扶仑、董嗣钦四人的师父九天玄女前来拜见黄帝，亲自传授兵法术数、御敌之策。

与此同时，又有仙神派人前来赠与昆吾山之红铜，铸造出断金切玉、削铁如泥的轩辕宝剑，可斩敌于须臾之间。凭借所学行军布阵之法，黄帝麾下不禁士气大振，与蚩尤大战涿鹿，大败蚩尤所联络的众部族，也赶得夸父率族人落荒而逃，回到了成都载天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出来招摇。

夸父一族的实力也受到很大削弱，同时长期的破坏性劳作使部族领地的资源受到严重破坏并趋于枯竭。他们的土地不再那么肥沃，狩猎和捕鱼的收获越来越少，食物的匮乏，生存环境的恶劣让部族生存艰难。

不久之后，整个大地都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旱灾。那时，头顶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炙烤得大地处处龟裂，江河尽数干涸，举目一片荒凉，人口也锐减。眼看作物凋零，土地荒芜，无奈之下，为了本部落的人能够活下去，首领夸父带着全体族人集体出动寻找水源。

夸父身形高大无比，且又力大无穷，可谓一身蛮劲，但这个人的意志却又十分顽强，生就一种非凡的气概。捕获战利品后，他常常在双耳挂着两条凶恶的黄蛇作为装饰，手中也挥舞着两条黄蛇，并以之为荣。但这回，着实让他犯了难。

夸父怒从心起，决意要带领部族向西迁徙，去太阳落下的虞渊，将高挂天空的毒日摘下来，让它听自己使唤。某日，太阳刚从海上升起时，夸父就迈开双腿开始了他逐日的征程。夸父跑起来像一阵风，眨眼之间就能跑出几百里，速度快得像疾风一样，不停地追逐。尽管挥汗如雨，但他却不肯停下脚步。

饿了，他就随地采摘野果充饥；渴了，就捧口河水喝下；累了，仅仅打一会儿盹儿。这样没日没夜的追逐，让他很快就追出了上万里。但他再怎么追逐，也追不上太阳的脚步。而整个部族的人，则由于他太快的速度，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简单地以为，只要追上太阳，就能够解决遇到的困境，让部族的人得以生存。如疾风一样追赶了九天九夜之后，夸父感到好像离太阳越来越近，热辣辣的日头就在自己的头顶，他非常兴奋，刚要伸手想要去抓太阳，却由于过度劳累和激动，身心俱疲，突然就感到头昏眼花的，一头栽倒在地。不知沉睡了多久，他醒来时发现头顶天空上的太阳又不见了。

但是，他没有丝毫气馁，继续鼓足全身的劲头，继续追逐太阳。不幸的是，夸父走进了沙漠里。沙漠之中，到处是金黄色的大沙丘，起伏绵延，无边无际，让人为之目眩。那里寸草不生，不但白天一片酷热，而且十分缺水。虽然离太阳是越来越近，阳光越来越强烈，可夸父却感觉到越来越干渴难受，浑身的水分都被蒸干，必须得到大量补充才能继续前行。

万般无奈之下，夸父朝东南方走，发现了黄河，便俯下身子，一股脑地喝将起来，但仍旧止不了渴，便又到支流渭河。渭河在夏季是由远处高山上的冰雪融化汇集而成，属于季节河。随着时间推移，当夏天转入秋天，这一带的气温便会下降，冰雪融化的减少导致河床变浅，水面变窄，水流干涸。

他一到渭河也大喝起来，仍不解渴。浑身火烧火燎的夸父于是继续向北，那里又纵横千里、水源丰富的大泽，又曰瀚海之地，是鸟雀们孳生幼儿及换羽之地，应该足够解他的渴。但是向北走，仍旧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在长途跋涉中，夸父的体力受到严重摧残，下降得很快，又累又渴中，夸父逐渐难以支撑自己走下去，最终，还远没有达到大泽时，终于一阵头晕，轰地一声，像座大山似的，倒在了茫茫沙海之中。

临死前，他遗憾地看着太阳西沉入虞渊，长叹一声，把手中的桃木棍儿，奋力地朝太阳的方向抛了去，颓然闭上双眼，就此殒命。当族中萨满通过兽神星求占，寻找到夸父葬身之处，带领族中勇士找到他的尸骨时，发现他庞大的身躯是如此安详地躺在黄沙之上，一如生时。而他在奔跑中随身携带的桃木棍儿，在死亡那一刻体力不支时抛到了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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