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羿射十日
“帝夋赐羿彤弓素缯,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希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在妫重华话语稍微停顿之时,扶仑默念出了出自《山海经》中的这两段话,一向记忆力超强、阅遍古籍的扶仑自然很敏感地念了出来。
妫重华和嬴夔遂是一愣,但又旋即释然,无论是扶仑,还是莫暄翮、赵楠烛,皆是博闻广识,其见识非同一般,同时又有些许难以言传的神秘之处。旁边的赵楠烛看了看扶仑,道:“大羿本是太阳神下凡,神勇难及,射日况且百发百中箭无虚发,若论起除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封豨诸害来说,自然手到擒来,更不在话下。”
“我说,这大羿的箭法如此精妙绝伦,那我和莫女侠一定要想方找到他,我也好跟他讨教讨教,从射箭之法说不定能有助于我摆弄我的两只梭子”,顽皮心性的董嗣钦也不甘寂寞,来凑一把热闹,他边说着边掏出怀里的翎飞梭拿出来炫,弄得大家忍不住笑,莫暄翮忙噎道:“大虾,你这是哪门子跟哪门子,把人家的射箭神技跟你那俩梭子相提并论,这鸡跟鸭能讲到一块去吗?”董嗣钦反到一本正经起来:“玩笑话,玩笑话,大家继续,大家继续”,说着把两只翎飞梭收回了怀中。
扶仑环视了一下几人,沉声道:“不过这里有一个疑虑,不知都君是否能够代为解答。大羿擅射,又是太阳神之一,他奉天帝之命下凡助尧帝除掉九日,而被除掉的九日恰是他的手足,皆是帝夋之子。大羿在其父帝夋的授意下完成此事,那此举是大义灭亲呢还是?会不会有别的目的在里面?着实让人想不通。”
妫重华眼珠转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喝了口酒才说道:“我们所谈论的都不过是传言,然而也仅能就传言而论传言。射去十日只留一日确实为解苍生之困,从我们凡间百姓的角度看,这样做是没错的。下凡的大羿是天上独留的一日之化形,虽是东方天神帝夋的支持,但明面上还是得受点磨折。因为射落九日之故,他也从此被剥夺神籍,降谪凡间,因为他的助力,尧帝掌政初期也进一步收服了民心,巩固了统治。”
“不过,我看古籍有说到,三足乌解羽,则日落西山。被射落的九日在西方虞渊沉没之后,并非真的死亡,而是进入极北无水之下,在幽冥的世界引动地热。剩下一日也是一样,西沉大地之下再由西往东,走回东方,第二天清晨再度升起。”莫暄翮也言道。
妫重华不置可否地道:“这个我也只是略有所闻而已。大羿起初凭借功绩,一统东夷不少部落方国,以太阳为崇拜,名‘十日国’,就在黑齿国北,此去也不甚远。后其往昆仑之顶登建木至天宫,向西王母求得不死之药,其妻嫦娥窃以奔月,令大羿伤心之极,如今下落不明。”
一听此话,其他几人莫不稍稍有些惊愕,但也觉不是太出乎意外。妫重华瞥了一眼后继续道:“日神羲和后生四子,都被派到凡间,也就是你们已经知道的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四位大人。羲仲大人主政东夷,居于十日国境内的郁夷旸谷,虞渊为日落之处,自然,旸谷,为日出之处。十日国内皆是日神羲和的族人,比邻大海,而东方天神帝夋则是自远古时期就居住在旸谷。天帝之妻羲和出生在大海与甘水之间的甘渊,日浴于此,后生十日,栖于旸谷扶桑树上。据说扶桑树生于大荒之中的孽摇頵羝山中,孽摇頵羝山柱有三百里,叶如芥草。孽摇頵羝山中有一温泉谷,便是旸谷,一日方出一日方至,便如此。这扶桑树也是连通凡间与天宫之处!”
“连通凡间与天宫?”这一下,莫暄翮与赵楠烛、扶仑、董嗣钦互相对望,微微张开嘴但却忍住没发出声音来,四人心神交汇,叹道,原来九天玄女没有告诉他们的,是世上的三处建木,第三处原来应当是生于旸谷的扶桑树。这下心里有了谱,就好像一个心结被解开似的豁然明亮。
妫重华和嬴夔看到四人不约而同的表情,忙问道:“怎么了,有何问题?”赵楠烛忙反应道:“没什么,我们都是觉得很惊奇,在之前的路途中耳闻过扶桑树之名而已,没想到还真有其事。”
说起扶桑树,莫暄翮自然是更兴奋起来:“扶桑树大名如雷贯耳,看来此番有机缘去探探了。我也听闻,扶桑树为天下之至高,无枝木,但多林木,其叶如桑,又有椹焉。树长两千丈,粗两千馀围,其上至天,盘旋下屈,且是两两同根偶生,彼此相依相倚,得以名之‘扶桑’。据传,扶桑树与三泉相通,阴阳极处。”
“扶桑树难道比那昆仑山顶的建木更神奇么?”董嗣钦抖动着大腿,故意插科打诨地引话题。
妫重华听他提到建木,便说道:“建木之奇,天下绝伦,我等亦从未亲历过,只能凭想象。不过我想扶桑神树与建木皆是天地交接之处,却各有各的不同,皆为世间罕见。如今大羿不知归隐何处,我虽心向往之,然俗务缠身,有暄翮和大虾两位好友代吾前去十日国走走,若能知箭神音讯,以相交好,自是再好不过。”
扶仑心想好像史载舜帝在争夺权位的过程中是有得大羿部落的支持,本身舜帝受尧帝赏识就是羲仲的大力举荐之功,而羲仲又与大羿出于同宗,这事多半会有戏,这么想着便看向莫暄翮,投入鼓励的目光,而莫暄翮也点了点头,不想嬴夔似有意作无意地看到,便急急低下头。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几人聊起来却是不知疲倦,当真个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得如此佳友,且是不枉。赵楠烛拍拍手微微笑道:“那就这么定下了,我和扶仑前去咎繇城拜会皋陶,暄翮和大虾去十日国探旸谷,争取把事成了。”
“几位好友回来还是稍作休息,过几天再出发也不迟。今儿个天色已晚,咱们先休息,明上午你们还可睡个懒觉。还有嬴夔小弟,日后也还需仰仗你助我教化百姓,普惠乐舞之事!”
嬴夔忙欠身道:“岂敢岂敢,若不嫌惻,在下定当竭力!”
见许久天便要微熹,六人终于禁不住有些倦意袭来,当下收拾杯盏,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清早妫重华便起身去落成的虞宫处理政事,嬴夔惯是个早起之人,与妫重华打招呼之下,妫重华便让同去虞宫,向雄陶、续耳、柏杨、东不识、秦不空五大贤人和尧帝九子、各墟落酋长、长老、得力干将等众人介绍,诸人见嬴夔仪表不凡谦逊有礼,又当场聆弦音雅意,知是名不虚夸,自欣然接受其为乐官之差。
莫暄翮与赵楠烛、扶仑、董嗣钦免不了迷糊大睡,寒冬温低干冷,还是偶尔会稍稍被冻醒,不过都抵不住睡意的笼罩。披着皮裘的敤手一早起来便忙不迭上“妫汭皋”来看四人,结果见院子里无甚动静,地上、房檐上都淌着一小汩小汩的冰水,脚踩在地上“吱嘎”作响,却是悄无声息。她搓搓有点被冻红的小手,正垫起脚在莫暄翮房间的窗户上稍微戳了个小洞,却听见对面董嗣钦房间传出“喝”“壳”之类的鼾声,便到董嗣钦房间的窗户上去戳洞,隐约看见董嗣钦把床上棉被踢得乱鸡窝似,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脸有些绯红,微微有胡须的下巴抽动着,嘴巴咂咂还像说梦话的样子。
敤手不禁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跳得快起来,赶忙转过身,喘口气,一个人去准备了些早餐,安静地等着,想着,如今虽与源升两情相悦,但心里终归脱不去赵楠烛的影子,时不时,总会在心底深处去追寻那丰神俊朗、天资卓异的赵楠烛来,明知不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一阵又叹息一阵,只能强自压在心里。这样从清晨等到快中午,看到自己特地熬的可口野菜粥早已冰凉,她也只能一个人发着呆,不忍去打扰莫暄翮四人的好梦,她知道,他们此行太累了。
耐不住时,她就再把皋上各处的落叶、冰渍再清扫一番,到得晌午间,四人才一一醒过来。扶仑本是个早起之人,不过也确实因疲倦而偷了个懒,与赵楠烛、莫暄翮、董嗣钦同起钟点来。他自然是四人中醒得稍早一些的,醒来后便在皋上石崖边站立远眺,舒活一下筋骨。赵楠烛、董嗣钦先后醒来,一向跟梦呓有缘的莫暄翮只能殿后了。没想到,他们甫一醒来,敤手和娥皇、女英便已都到院子里来了,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请他们过去用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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