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顾清蘅刚走没多久。顾老太爷就让顾清时过去一趟。
顾清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祖父怎么突然让他来一趟书房，一路上，他仔细回想着这些天的课业有没有出错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前。
“祖父，您找我。”顾清时推开门往里走去，顾老太爷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翻着这些日子他写的策论。
“清时来了啊，坐。”听到声音，顾老太爷抬起头，看着站在他前面的孙儿，
少年身形修长，眉宇间透出一股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意气，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不偏不倚打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希望围绕在了他的身上。
顾望看着顾清时，刹那间有些恍惚，他记忆中的那个贵人，仿佛和清时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心口一酸，半天没有说话。
顾清时察觉到祖父的神情突然低落起来，十分疑惑，“祖父，是我最近的课业有出错的地方？”
顾清时的声音把顾老爷子的思绪从过往唤了回来，顾望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清时，不是那个人。
“清时，你比你父亲聪明，学业上也从未出错，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读书？”
“回祖父，参加科举，做官，做个好官，日后带着全家回帝京。”现在还多了一个程双梨，顾清时默默在心里补充。
顾望摇摇头，“为何要带着全家回帝京？”
顾清时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有些难受，祖父他，已经老了。
他的祖父年轻时寒窗苦读十几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官至户部侍郎，是风头无限的朝廷新贵。
水至清则无鱼，祖父一步步爬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最后也停在了户部侍郎那里。
户部的库房少了五万两银子，查来查去，没有头绪。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银子没有找到，祖父辞官，带着全家老小来到平州重新开始，以经商谋生。
顾清时小的时候一直以为他的祖父只知道做生意，把算盘拨的啪啪响。
可他渐渐长大，无意中在书房里翻出来一本很旧的诗集，上面写的是他祖父的名字。其中内容文采不凡，最起码震撼到了顾清时。
他从祖母的口中知道了那件往事。
他相信祖父是清白的，他要为他的祖父讨个公道，他不愿意看着他的祖父在百年之后还被人冠上挪用公款的骂名。
“祖父，我想光明正大的带着您回帝京。”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天地旷远，不需要为这些小事蒙住了自己的心。”顾望看着顾清时迷茫的眼神，继续开口，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你年幼时从学堂里回来，我也问过你一次，为什么要读书？你当时还没有这桌子高，却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读书是为了日后参加科举考试。做个好官。像横渠四句里说的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顾清时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他年幼时不止一次说过这话。没想到祖父居然会记到现在。
“清时，你自己说的话，不能忘了啊！否则日后终有后悔的那天。当年那银子虽不是我动的手脚，可我看管不利，确实有责任。五万两白银啊，孩子你知道那个时候这钱能买多少米，裁多少布，让多少人能吃饱饭，穿上衣，一整个平州的百姓啊，当年，平州大旱，那钱是给平州的救命钱啊……”
顾潭说着说着，浑浊的眼里凝起了泪珠。
这是顾清时第一次在祖父口里听到当年的细枝末节。难怪辞官后，他们一家搬到了这里。
“是我对不住他们啊，当年辞官来这，也是我自己选的，和旁人无关。”
顾清时听完，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开口，“祖父，您不恨，真正偷走那笔钱的人吗？明明那笔钱，不是您拿走的。您不想替自己找回公道？”
“清时，你还小，不懂，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身不由己。”顾望背过身，擦干脸上的眼泪，故作轻松的说着他，
“往事都不提了，今日让你过来，是我看你的文章，通篇辞藻堆砌，文采不凡，只是其中并无真情实意，有能力没感情，这是大忌。在你回书院前，考虑清楚你读书是到底为了什么？再来我这一趟。”
顾望挥了手，让他出去。看着门被关上，顾望瘫倒在椅子上，失声痛哭。
顾清时回来后，一个人在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顾清蘅一回去就把明浔从树上喊了下来。
“明浔，不用保护我了，去程家，保护好那对姐弟。”
小姑娘十分敏捷的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顾清蘅面前，思索了一会儿，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个人的话要双倍的工钱。”
“好。”
关于有个小姑娘在暗地里保护着她，程双梨对此一无所知。
春节刚过，她就多了些困扰。
她和祖母两个人是通过刺绣赚钱的，她们祖孙俩做好的绣品会放到绣坊，管事的姑姑会按照正常的价格将这些收东西下来，卖给别的客人。
大约在半个月前，有人在绣坊定了一副屏风，约定好一个月后双方交付绣品。
程双梨的祖母为了这副屏风费了不少心思，每日伏在绣架上琢磨，双手都被戳了好几个洞。
好不容易把这屏风绣完，到了约定的时间，订东西的人却不见了，绣坊姑姑又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人上门，这才惊觉是被人摆了一道。
而且这段时间，县里又开了一家新的绣坊，地段也好，一下子分走她们不少生意，这也就罢了。
她们这间绣坊是租赁别家的铺子，今年的地租突然也比往常高了三成，开支多了不少，进项却越来越少，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这绣坊迟早要关门。
绣坊的那些女子每天愁的吃不下睡不着，程双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间绣坊里有年轻的姑娘，也有年长的妇人，更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她们有的是父母双亡，没了去处，有的丧夫失子，被婆家扫地出门，还有的一出生下来就被父母丢了出去。
都是身世凄苦的人，绣坊姑姑也不例外。
她与丈夫青梅竹马，成婚后一个月，边境突发战事，她的丈夫从军去了，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当朝太子亲自出征，带着将士冲锋陷阵，最后，敌人被赶了出去，他们赢了，可太子和她的丈夫，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士，战死沙场。
她在为人妇的第二个夏天，等回了丈夫的尸骨和抚恤银。年迈的婆婆早就瘫在床上，她独自一人去官府，把她的丈夫带回家。那天的太阳很大，可她走在路上，只觉得好冷。
族人不忍心看着她年纪轻轻守着老婆婆过一辈子，把抚恤银拿出一半，让她改嫁。
她没有同意，就这样守着婆婆过了十年，两人靠着刺绣过活，后来婆婆也走了，只留下她一人，浑浑噩噩的活着，眼里渐渐没了希望。
族人看她这样，背地里都偷偷帮着她些。
转机是在那个冬日，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寒风都能钻进骨子里。
族里有几个贪玩的小子跑去外头打雪仗，在桥洞里发现了一个女婴，冻的浑身发紫，就剩下一口气。
几个小子们赶紧脱下衣服，把这女娃娃包住，带回了村子。
天寒地冻的日子，她一打开门就看见几个小子光着膀子，抱着一大包衣服。
吓得她急忙把人拉进来。
她凑近才发现，拿衣服里有个气息很弱的婴儿，眼睛闭着，哭都哭不出来声音。
几个小子们手忙脚乱的给这孩子喂水，她这反应过来，赶紧点起火盆，烧热水泡红糖喂给那孩子。
就这样一顿忙活，那女婴活了下来，躺在她怀里睡着了，她从没抱过孩子，怕把她吵醒，手麻了也不敢动。
那孩子睡醒一看见她就笑，她轻轻的把孩子放在床上，侧过身子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收养了这个女孩，街坊邻里发现她变了，像是活了起来。
族长和其几个他德高望重的长辈知道后，没有说话。
隔天开了祠堂。
给那女孩取了名字，记在了她和丈夫的名下。
她用亡夫的抚恤银子开了一家绣坊，慢慢的，这里收留了许多和她差不多糟遇或是走投无路的女子，还有被丢弃的女婴。
她们待在那里，用自己的手艺养活着自己。
程双梨当时别的婆婆口中听到绣坊姑姑的事情后，回到家偷偷哭了半夜。
眼下绣坊艰难，程双梨更替她们担心，但怎么也想不到法子，心里更焦虑。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就看见院子里堆了好几个箱子，路都被挡住了。
“阿娘，怎么突然这么多箱子摆在这里？”程双梨问道。
“帝京那边送过来的，说是给你添的嫁妆，你先自己看看，回头我给你记下来。”
程双梨心里藏着事，现在根本没心思去看她的嫁妆，敷衍的“嗯”了一声，象征性的打开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箱子，随意瞥了眼，结果一阵白光反过来，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想起什么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半晌才确定了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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