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凤凰山(贰)
程媛媛的鞭子并没有击中叶白麓。他侧身躲避攻击,鞭子落在地上,抽出很深的一道痕迹。程媛媛继续挥动手臂,鞭子从地上被拽起,朝着叶白麓的面门继续攻去。叶白麓的目光还是落在鞭子的尖端,像是那上面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一样。程媛媛杀红了眼,无暇顾及叶白麓的神情。她全心控制着鞭子,注意着叶白麓和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以免误伤。
陈世静和陈世安被水银控制,端坐在地上,腰板挺直,连眨眼也做不到。这种束缚让他们感到疲惫和痛苦,却无法发出声音。陈世静一直没有从被程媛媛鞭子抽中的惊惧中缓过神来,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痛苦不堪。她只想嚎啕大哭,但是连这也无法做到。她还没有形成的内心,已经开始崩溃。
程媛媛看不透叶白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像是在逼迫自己与他战斗一样,通过言语刺激她,通过阴晴不定的表情和语气折磨她。他表现得好像不会伤害两个孩子,甚至不会伤害她和陈籽阳。但是程媛媛知道,叶白麓可不是什么大好人。毋宁说,他该是自己所见过,包括妖魔鬼怪在内,最具象的恶。
叶白麓连连闪躲,看得出程媛媛一直在逼自己远离两个孩子。他叹了口气,深觉无聊:“程媛媛,你究竟天生就这么无聊,还是因为嫁人做了母亲才变得无聊的呢?”叶白麓一边躲闪,一边气定神闲的问道。“说实话,虽然我知道你们本意是赌我还有人性,所以才由你单独带着陈世安逃跑,但是我看到陈籽阳和陈世静在岳池的时候真的非常的兴奋。我以为你也是一个自私懦弱的坏人。”叶白麓的手拂过自己腰间,站定后盯着鞭子来的方向,百无聊赖的听着撕裂空气的声音越来越响。
“怎么,我和你不一样让你很失望?”程媛媛不去多想他的异常举动,只是将灵源全力灌入鞭子,向叶白麓抽去。
“嗯,怎么说呢,是有点儿失望。”叶白麓一把抓住程媛媛的鞭子,拉到自己眼前,又开始端详起鞭子的尖端。程媛媛试图从他手中夺回鞭子,但是敌不过他的力气。“我真的杀了好多好多无辜的,普通的,嗯,那种不好不坏的人吧。鉴于纯粹的好人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所以我想试试看,有没有可能我去杀一个坏人呢?就是那种,正道之光的感觉,惩恶扬善,为万世谋太平。再不济,也是杀死一个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吧。”叶白麓说着,又露出兴奋的笑容,“可惜,你不好不坏,也是一个普通人。”叶白麓撇了撇嘴,“我对你有不正确的期待和认识。为了弥补这份既属于你,又属于我的遗憾,我决定,把你变成一个坏人吧。普通人太无趣了,他们那么多,像满地的蚂蚁,爬来爬去,无处不在,又脏又讨人厌。作为你一开始给我一丝惊艳的奖励,我决定带你脱离这个凡人人满为患的世界!”言闭,叶白麓突然松开了手里的鞭子,正在踏着鞭子借力奔向叶白麓的程媛媛突然失去了凭靠,在空中翻身才免于摔倒。她快步后退,试图与叶白麓拉开距离的同时,将两个孩子纳入自己身后的范围。叶白麓对于她的行动无动于衷,看着她像一只活力四射的蚂蚱蹦来跳去。
“说实话,这些动作看多了真的会腻歪。有时看你们在我眼前蹦蹦跶跶,试图博取一线生机,真的让我感到很疲劳。”程媛媛无视他的话语,确认自己已经站在了孩子和叶白麓中间后,她飞身向前而去。
“叶白麓!!”程媛媛嘶吼着他的名字,在他面前停住的瞬间将鞭子甩了出去。程媛媛在这一刻只想撕碎他脸上让人恼怒的空白,哪怕这种自杀式的靠近会让她在下一秒就死去。只是出乎意料的,握着鞭子的手臂没有听从她的指挥,她的右臂反背到身后再向右侧挥出,鞭子接着惯性飞出,尖端直指躺在不远处的陈籽阳。
“籽阳!”程媛媛试图与已经不听话的手臂对抗,她似乎夺回了一丝主动权,手臂勉强向前移动了一些,但是鞭子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继续向陈籽阳身上飞去。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听到了程媛媛的呼喊,他艰难的侧过头,用清澈的眼睛盯着不远处满脸绝望的妻子。昏暗的林子里,陈籽阳的眼睛像是唯一的光源。程媛媛试图拉住飞向他的鞭子,但是本命器具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明明已经超过了它原本的长度,编织在一起的牛皮被拉紧,扭曲,变细,内藏的金属已经断裂,而鞭子还在不断向着陈籽阳的方向延展。程媛媛感受得到,外层的牛皮也禁不住这样猛力的拉扯开始撕裂,灵源开始从鞭子的尖端断开。陈籽阳被已经快要撕得不成形状的鞭子缠住脖子,径直向程媛媛飞来。程媛媛抬起双手,试图接住陈籽阳,叶白麓却在此时,从随身的又一个荷包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到了程媛媛的手里。她无力拒绝,被操纵的身体握住匕首,对着飞向自己的夫君一把刺入。
陈籽阳砸到程媛媛身上,被叶白麓控制的躯体拉直了脊背,并没有被撞倒。她握着匕首的左手,不断的进出丈夫的身体。骨折的两根手指也被强制掰正,用力攥着匕首。陈籽阳的头搭在程媛媛的肩上,半开的口里全是鲜血,染红了牙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通过不断流失的体温和妻子告别。程媛媛泪流满面,她无所不用其极的试图夺回自己的身体,但是站在一旁的叶白麓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第一次看戏一样,歪着头,眼里流露出兴奋和好奇。
“叶……”程媛媛哑着的嗓子试图发泄自己的愤怒,却被叶白麓强制阖上了。
“别说话。你现在的声音很不好听。而且我真的听腻了你喊我的名字。”叶白麓连手指都不需要动。操纵程媛媛的是他的本命器具,两者通过他的灵源连接。他看了看远处目睹母亲亲手杀死父亲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亲手杀死夫君的妻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走到程媛媛身侧,把已经死去的陈籽阳的身体从她身上拉开。陈籽阳毕竟是男子,方才被鞭子拉扯摔到程媛媛身上时已经让被强迫站直的程媛媛脊椎骨折,但是被拉起的肌肉让她不可能摔倒。叶白麓控制着她跟在自己身后,向两个孩子走去,每一步都带来极度的疼痛。
“世安,世静,你们看,父亲死了。是母亲杀的。这个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呢?”叶白麓带着程媛媛来到两个孩子面前。陈世安又惊又恨。他还并不能完全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懂得父亲方才在被伤害。叶白麓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到了陈世静的身上。程媛媛站在他身后,想要求饶。她想说,眼睛,或者什么,自己的命吧,都给他。她只求叶白麓放过陈世静。她才刚刚能站起来,依靠大人的搀扶才勉强能走几步路,她的人生,不,她甚至还没有能到可以称之为“人生”开端的年纪。程媛媛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一刻如此的后悔。她如果没有带着陈世安出逃,她如果没有生下陈世静,她如果没有生下陈世安,她如果没有嫁给陈籽阳,她如果没有遇到陈籽阳,她如果没有离开药泉山,她如果没有修习灵源,她如果没有上药泉山,她如果没有出生在这个世间……她过往的人生向走马灯一样在眼前略过。抛去这一切无法挽回的错误,她甚至只是想替陈世静求情,也无法做到。
叶白麓抱起陈世静,他解开了对她嗓子的束缚。陈世静放声大哭,因为疼痛、恐惧、饥饿,等等人类最基本的感受。叶白麓抱着她哄了哄:“别哭了,乖。现在就让你去找妈妈。”叶白麓把陈世静小心翼翼的放到程媛媛怀里,然后三人来到一棵树前。
“传闻,不到三岁的幼童如果是被钉死在千年木上,那么她的魂魄将永远无法转生,因为她的魂魄上有裂缝,而千年木的灵气会让她无法被识别为鬼魂。”程媛媛扔下手里的匕首,叶白麓替她解开了绑住鞭子和她右手的布条,将一柄铁锤和一根长钉放到她手里。程媛媛掐着陈世静的脖子抵在树上,用已经要断掉的鞭子将她绑在树上。陈世静被扼住喉咙,婴孩脆弱的气管受伤,她连哭都有气无力了起来。
程媛媛看着陈世静已经涨成猪肝色的小脸,想替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再亲亲她。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无法向她表达爱意,无法向她表达歉意,无法安抚她,无法宽慰她。她只能拿起手中的锤子,一下一下的将一尺多长的钉子,敲进自己女儿的脑袋里。
陈世静很快就不再哭了。叶白麓兴味索然。
程媛媛在看到叶白麓将陈世安放在自己面前,再递给自己一把柴刀时,她所有的情绪都淡化了。这广袤天地也不再存在,她不是程媛媛,眼前人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她全副身心只剩下一个信念——毁掉陈世安的眼睛。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即将包括自己的生命。这一切于她已没有意义,她只知道,要毁掉陈世安的眼睛。
她催动已经断裂的灵源,举起柴刀。刀尖滑过陈世安的眼睛,斜着砍断了他的头。孩子的头好柔软,这是程媛媛作为人,最后的一缕神识。
叶白麓冷笑了一声,看向已经气绝的程媛媛。她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持柴刀。陈世安的头从眼角到嘴角被斜着砍成两半。柴刀并不锋利,如果是成人的头骨,此时该是嵌入其中的。但是孩子的骨头还没长实,即使是头骨,想要劈开好像也没有很难。人的头从中间断开后,黄白色的液体会混着血液流出来。陈世安的伤口还流出了一些银色的黏稠液体,叶白麓动了动手指,它们就落到他腰间,消失不见。
程媛媛用尽灵源和人性,试图破坏掉陈世安阴眼的愿望并未实现。柴刀擦着陈世安的眼皮划过。她以为的玉石俱焚,甚至还不入早前自己操控她试图挖出陈世安的眼睛那一次来得狠绝。人的情爱是如此的浅薄,叶白麓叹了口气,将手指申进了陈世安的眼眶。
凤凰山里刚经过一场屠杀,叶白麓嫌这里血肉泥土混合在一起有些脏,于是把陈世安的眼珠放到荷包里保存好,准备离开。还没走出去两步,他又掉头回到原地。催动灵源操纵程媛媛的尸体,把陈世安的尸体肢解后,又催动她体内残存的水银,从她的尸体中飞出。
程媛媛的尸体爆开,血肉脏器横飞,挂在树枝上,落在陈世静、陈世安和陈籽阳的尸体上。叶白麓做完这些,召唤回本命器具,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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