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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7章


一个婆子抄手在衣襟里,立在廊下,同面前的女使说道:“姑娘,还是别为难小人了,这是大爷的决定,三姑娘既身子不好,到哪养不是养,这次给姑娘定下的,是个好山好水好所在,到了那边兴许不用药便能痊愈了呢!”

        町蓝咬紧后牙,“程宅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大爷做主了,满燕京打听打听,哪户人家是老子尚在,儿子便来当家的?”

        婆子的脸倏地沉了下来,“姑娘慎言,送三姑娘出燕京是我们主子的主意不假,可方才咱们过来前,已禀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同意,姑娘还是不要胡搅蛮缠的好。”

        町蓝一怔。

        “父亲父亲当真也同意了?”程立姝白着脸出来,不可置信道。

        江氏恨她,她理解,可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何程立雪嫁入宗室,父亲便开了私库为她添妆,而自己筹谋嫁入皇家,父亲便冷目待之,难道当真是因她亲娘死的早,不如人家会吹枕头风?

        程立姝自嘲似的笑了笑,父亲心里果然没她这个女儿。

        圆脸的婆子抬头望了一眼,不耐道:“姑娘,左右都是要走的,何不利利索索的,眼瞅着这天气阴沉下来,说不得要下雨呢!奴婢两个还有别的差事要忙。”

        另一个瘦脸的皮笑肉不笑道:“就是,三姑娘,你也请多担待吧!咱们也是依命令行事,谁叫你昨日闯出这种祸事来,眼瞧着大姑娘前脚刚嫁进东宫,你后脚便想勾搭二殿下,知道的,是姑娘坏了品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老爷一只脚踩两只船,想两头通吃呢!府里大好的前程都要被姑娘白白耽误了,老爷和夫人又怎么会不生气?”

        程立姝脑子嗡嗡响,饶是平日里智计百出,这会儿手掌心也出了绵绵的细汗,颤着唇道:“嬷嬷,昨日我喝了几杯酒,实在是醉了,这才不小心跌到了湖里去,我既身上背了婚约,又怎会去攀缠二殿下,昨天回来的晚,爹爹有事宿在了外院,我这就寻爹爹,好好再同他解释一番。”

        哪知,肩膀一斜,被圆脸婆子推得转过了身,“姑娘还是赶紧去屋里吧!该收拾的收拾,该装箱的装箱,咱们还等着早点送完姑娘,回来复命呢!若姑娘再耽搁下去,箱笼什么的也就无需再带了,反正到了那边,一应东西都是全乎的。”

        又转头看町蓝,“你也收拾收拾。”

        程立姝脑子飞快转着,父亲不给自己撑腰,想来是觉得端王殿下不会因昨日之事高看自己,出府便出府好了,待到了庄子上,看守她的人变少,反而更有利于她偷着与殿下偶遇。

        便算是自己躲不开那些看守,不是还有苏表姐在,她总会帮自己的。

        想到这,便也不纠结了,朝二人道:“那两位嬷嬷等等,我进去收拾箱笼。”

        待马车一路赶着出了城,程立姝挑着帘子往外看,渐渐看出不妥来。

        程家大大小小的庄子,她虽没怎么去过,却也都听过,便是最远的云霞庄,也不过离城只有二十多里地,且是在北面,而目下马车却是一路朝南。

        “咱们这是去哪?”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谁也没搭理她,只抱着肩靠在车壁上休息。

        程立姝掐着指尖笑了笑,温和道:“既好端端跟着嬷嬷们出了府,定然也是逃脱不掉了,嬷嬷不若也知会我一声,免得我这悬着心,总怀疑是被您二位给拐了去。”

        圆脸婆子睁开眼,转了转姿势,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奉了大爷命令从程宅里接您出的门,难道这世上还有哥哥卖妹妹的道理?”

        “嬷嬷说的是,但我毕竟是程府的三娘子,想知道自己要被送送到哪里,总是合情合理的。”

        瘦脸婆子冷眉冷眼,可到底顾着程立姝是程家女,“咱们此往码头上去。”

        这下不止程立姝,连边上的町蓝也吃了一惊,心道这大爷竟心狠到这个地步,要将嫡亲的妹妹送到外埠去。

        “姑娘,老爷说了,町蓝姑娘是你用惯了的人,便跟着一起去,至于你院里那些婢女,再过些时候,待姑娘嫁了人,便打发她们到你夫家,断不会叫你使唤得不顺手。”圆脸婆子唱起了白脸。

        程立姝又是一惊。

        照这说法,连出阁都要从外埠走,那便是说出嫁前回府无望了。

        当即把脸一沉,道:“嬷嬷,你们老实同我说,大哥哥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瘦脸婆子嗤了一声道:“姑娘别问了,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程立姝攥着手指,心尖都在震颤,心道,不成了,若是今日如着她们的意,只怕直到嫁人,都别想回燕京了。

        慌乱中视线落到了官道前方,见外头天光大盛,和煦的春风吹得道路旁的小野花凄凄惨惨,不由更是一阵悲从中来。

        哭得衣襟上都是泪,哀求道:“嬷嬷,求求你,让我见父亲一面吧!我这一走,日后便再难回京了,天伦骨肉的,总不至于让我连道个别都不能!”

        圆脸婆子并不为所动,只皱着眉头道:“姑娘,快别这样说,姑娘昨日在齐家做得那等没脸事,昨夜可气得咱们大老爷淬了几个茶盏子,姑娘也是,既有了夫家,便该安安静静等着出嫁,可着劲折腾又能得什么好呢!”

        程立姝捂着心口道:“我不信,父亲不会对我这样狠心,求嬷嬷让我下去见一眼爹爹吧!”

        瘦脸婆子却没那么好性,凉笑道:“我说三姑娘,你惯是喜欢哭哭啼啼地凌、辱人,您有这个习惯可不好,要奴婢说,既挑了这个头脸面不要的去勾搭人,便该梗着脖子认下自己做的好事。桩桩件件,件件桩桩的,咱们大爷可都一清二楚着呢!你瞅着大姑娘嫁的好,可也不想想,人家姨娘是老爷的一起玩到大的表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噢,是那个青梅竹马,对不对?大姑娘寻了高枝,老爷自然捧着送上去,可你呢?你姨娘当年就是个洗脚婢,咱们大老爷喝醉了酒,这才强了她,你自小跟着两个姐妹吃好的穿好的,便该老实本分,偏偏又惹出这诸多事端来。”

        “你住口!”程立姝红着眼睛,“不准你辱我阿娘!”

        瘦脸婆子咂咂嘴,不说话了。

        三娘子再不受宠,毕竟也是主子,圆脸婆子也不想同她闹得太僵,递了一盏茶给她,“请姑娘也体谅体谅我们,这才是没法子的了,姑娘还是安安心心跟咱们到泉州去,今年夏,估摸着苏州那边便要亲迎了,到时候姑娘从泉州老宅出嫁,安安静静的,保准没那起子不长眼睛的惹姑娘生气。”

        程立姝终于知道这是要被送到泉州去。只觉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冷了个透心凉。

        程立姝急得想跳车,好在一旁町蓝知道危险拉住了她。

        这么哭求是不成的了,她得想法子,可想什么法子好呢?

        程立姝四下茫然着,突然身侧一凉,她目光一转,便见町蓝竟起了身,单薄的身子猛然撞向了一旁的圆脸婆子。

        那婆子倒了个四仰八叉,连同瘦脸婆子一道给绊倒了。

        町蓝因是早有准备,很快便起了身,又使劲朝着车门撞去。

        马车疾行中,她又用了十分力气,待程彻骑马奔到前方来时,便见町蓝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中,只剩下粗粗的出气了,细长白洁的脖颈往一侧歪着,摆成个令人畏惧的模样。

        “町蓝!”程立姝愕然大叫开来。

        正巧官道前面飘来一道狼烟,黑沉沉的,似一团经过挤压的云层。

        程立姝扒着门框,凄然大叫起来。

        程彻脸一沉,忙呵斥那两个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拉进去。”

        说话的功夫,那团烟雾又近了几分。

        程立姝却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当下死死扒着,连食指露在指腹外的一小段指甲都掰了下来。

        她被拉进了车厢内,程彻也命人将町蓝处理好了,就放在后面那辆拉着箱笼的车上。

        那队人马很快到了跟前,竟是出外巡视的端王殿下。

        程彻暗叫运气不好,可仍是命令全队人停下,靠在一边,等着让对方先过。

        哪知端王却停了下来。

        “我记得你,你是宁园的。”端王举着马鞭,伏在马背上道。

        程彻见躲不开,便只能下了马,叉手道:“殿下!”他平日里跟着程之衍上朝,会蜷缩在墙根下等人,瞧着宫门上的人进出,自然也认识这位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同太子性格完全相反。

        太子一向爱充门面,表面上营造出的都是礼贤下士的美名,这位殿下更重实干,对脸面看得本就不重。大到去各府郡县赈灾,小到京中附近防卫,均有他的身影,除了官家倚重外,他自身的野心也支撑着他去建立更大的功绩。

        因地上那摊血实在太明显,端王自然不可能不问,“这是?”

        程彻面不改色,低头回道:“家下夫人要往庄子上去,不料走到半路,正碰到一头野猪溜达过来,小人得了允准,便将其猎杀了,正好一起送过去给夫人补补身子。”

        “你家夫人可就在里面?”

        程彻平静道:“是。”

        即便是皇室贵胄,也断断没有男人不在,便挑开车帘见人家女眷的道理。

        程彻绷着一颗心,见端王点点头,喝马重新动起来,松了口气。

        眼看端王的坐骑就要越过车厢了,突然厢内竟砰砰响了两声,他眉峰一立,狐疑地转过头,朝一旁亲卫低声道:“你听到了吗?”

        亲卫握紧了腰侧的佩刀:“似乎有小女娘的哭声。”

        程彻手指都颤抖起来,勉强讪笑道:“是一个小婢子,做错了事,被主子骂,正闹情绪呢!”

        端王再次点点头,面无表情往前去,正当程彻以为过关时,端王身边的亲卫,竟一脚踩向了马车车壁。

        血雨腥风里滚出来的汉子,力气大得惊人,那马车竟生生往一旁转了个弯,套马车的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悬起。

        那亲卫飞身一跃,踩着车壁便飞到了骏马背上,勒停惊马,大刀一扬,茜青色的车帘落下,半扇车门板哐的一声落到了官道外。

        垂拱殿内,乾德帝望着手中最终拟定的战备额度,眯了眯眼,“今日便先到这吧!”

        几位老臣忙站起身,准备跪下磕个头便往宫门去。

        整整议论了半日,他们个个饥肠辘辘,尤其那位刘使相,是三位老臣中年纪最大的一人,此刻腰酸腿涨,若非一旁小太监搀扶,他连站起身都困难。

        无意间瞥了一眼一旁的年轻人,身挺如松,站姿如峰,不由羡慕起来。

        这小子,方才帮着武安侯说话,他给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成想,竟是打着捧杀的主意。

        现在才刚露出头来,正是需要打磨的时候,打磨好了,日后在朝中也是一把好手。

        乾德帝照旧挥手让诸位退下。

        不妨正在这时,遥遥传来钟鼓撞击之声。

        锵咚锵、咚锵咚锵!

        敲击的人似乎没什么力气,一下下的,敲得让人心烦。

        乾德帝皱紧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这是宫门前鸣冤鼓的声音。”刘使相道。

        乾德帝:“朕知道这是那鼓的声音,朕是问,发生了何事?”

        早在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江问行便遣了小太监去问。

        不多时,小太监哈着腰进来,脸色五光十色,仿佛见了天大的稀罕事,“陛下,那敲鼓的是个和尚!”

        “哈?”乾德帝没忍住,险些笑出声,自嘲似的咳了一声,这才严肃下来,“和尚?你可看清了?当真敲鼓的是个和尚?”

        “是,奴婢瞧得真真的。”

        “所为何事呀?”

        小太监懵了,方才一见到和尚便觉兴奋,急着过来给主子回报,却忘记问了。

        江问行忙瑟瑟颤抖着跪下请罪,“是奴婢驭下不严,奴婢这就爬过去自己亲自瞧了才告知陛下。”

        “不必,朕亲自登上去瞧。”乾德帝也兴奋着,便没追究那小太监的过失,只在三位心腹之臣和程之衍这个都指挥使的陪同下,乘着舆撵亲自往宫门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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