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昭嵘道:“不急,不急,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我年纪相仿,不如我也同表姐一般喊你闺名作菀菀,你也无需自称妾身,咱们按照普通平辈相交,如何?”
少甯跪下道:“妾不敢。”
“唉,这是做什么呀!”齐萱拉起她,如月牙的细眉皱得紧紧的,“大家既玩得来,就别那么见外了嘛!”
她目光瞥向少甯,带了几分薄怨,少甯只好道:“谨遵殿下教令。”
“这才对嘛!”
三公主昭嵘出自中宫,谢荣启的死,是谢家和皇后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因这根刺,少甯每次出宁园,程之衍都会派程潇暗中跟着。
少甯本无意同这位殿下深交,但她一再坚持,仿佛是真的被她写的话本子吸引到了。
少甯不知这位殿下是天性单纯,还是性情凉薄。若是前者,倒是无妨,可若是后者
少甯垂眸。
她自皇后口中知道了她夫妇在谢荣启之死中扮演的角色,还能这般气定神闲,与她闲谈,所图为何?
又过了半个时辰,正宴开始。
少甯同齐萱坐到了一处,端眸望向正位,见昭嵘殿下举杯遥遥致意,忙抬起酒盏,遥遥一敬,之后笑着抿了一口。
她问齐萱这位殿下性情,齐萱瞥了四周一眼,低声附在她耳边道:“阿芜虽是皇后所出,但自小并不得宠,皇后有心拿她来笼络母族,这才同那位谢三郎定了亲,那位的人品,想必你也听说过,故此,殿下一直想解除婚约而不得,好在那谢荣启最后居然莫名其妙被山匪所杀,阿芜这才有心出来透透气!”
顿了顿,又道:“阿芜的性情同皇后和太子表哥完全不同,待日后你接触多了便知道了。”
这么说,他二人算是误帮了她!
怪不得,对她无丝毫敌意。
虽则少甯并不认为自己能有多少机会同这位殿下相交,但还是细心记了下来。
又有些好奇,“那谢荣启过身后,殿下的婚事可又有了着落?”
齐萱递给她一个难以言说的眼神,唉声道:“别提了,那谢三郎死了,皇后娘娘便又想将婚事转到四郎这来,好在前些日子,不是谢荣戬到你们程府门上做客嘛。”
她促狭一笑,推了推少甯,“露水姻缘,带回来町瑶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听闻此话传到官家耳中,将皇后娘娘狠狠斥责了一番,这不,同谢家的婚事彻底告吹了。”
少甯一怔,“官家是如何知道的?”后回神,恍然道,“是你传过去的?”
齐萱嘿嘿一笑,“阿芜自小与我交好,又没有公主架子,我可舍不得让她嫁入谢家那个虎狼窝。”
少甯见她颊畔挟珠,笑得灿烂,心下一明,“难道你想二哥”
齐萱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巴朝另一边男席上抬了抬,目光望向一位穿月白织金绣葡萄纹的郎君道,“我是有心撮合,可也要郎有情,妾有意才好。”
正说着话,那位齐二郎君似乎心有所感,转了转头,正好看到两个女孩盯着他瞧,脸上一红,目光回转时,却落到了上首的昭嵘身上。
似被烫着一般,飞快将脖颈转了回去。
而坐在上位的昭嵘,则是垂眸,颊畔飞快起了一层红云。
少甯笑了,“缘分啊!你这乱点鸳鸯谱的大媒人没准还真能做成。”
说完这句,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了出来。
这时,男宾那边也起了笑声,少甯稍稍侧眸。
是宋异!
他那一桌都是同龄上下的年轻人,大多数人,少甯并不认识,但其中有一位却是熟悉得很,正是张家二郎张垚。
少甯如今成了婚,自然要避着他,只瞧了一眼,便赶紧转过了头。
前两日回程府,听闻张垚同程立娆的婚事似乎要定下来了,少甯端茶啜了一口。
这样也好,至少近段时间内,张夫人和张垚若频繁登门的话,江氏便不会再召自己回去侍奉了。
少甯正神游,不妨男宾席上又一阵喧笑。
她不免狐疑地再抬头望了一眼。
就感慨起来——那宋异当真长了一副八面见光的水晶心肠。
在场几位郎君中,他的家世明明最低,此次春闱也只捞了个一百二十七名,近乎最末的名次,但觥筹交错间,他侃侃而谈,既不喧宾夺主,又不烘云托月,适当时候,穿插进几句荤素不忌的民间俚语,将气氛带动得分外高涨。
少甯叹口气。
这样的郎君,又如何不牵动少女的心呢!
她回过头,果见自己这位好友,目如春水,含羞弄怯,不由一叹。
县主娘娘的生辰宴,有酒无歌,又如何使得。
此次四十整寿,办得也是颇为隆重奢华,不但聘请了兰园最有名气的邵氏姐妹前来抚琴,更在一曲终了后,邀请到了江南有‘清璧无暇’名号的歌姬蔡冲。
一曲惊鸿之舞,将宴席上的其乐融融彻底推向了高潮。
少甯一面品尝时楼的碧光酒,一面观看歌舞,一侧头,见齐萱竟不知何时不见了,她忙四下寻找,见她正躲在上菜的女使背后,悄悄往厅外去。
她的方向
少甯细眉一皱。
少甯同一旁的沈莹纯招了招手。
宴席热闹,两人只能将头并得很近。
“怎么?”沈莹纯问道,“妹妹可是要去如厕?”
少甯怔了怔,脸颊有些红,她自小长在深闺,如厕这种话,被教导过,在别人府中做客时,是万万不能直愣愣说的,只能说去净房。
这位庞大嫂当真是个爽利人。
少甯也不打算瞒她,“方才瞧见萱萱出去了,我也想出去透口气,大嫂子你来不来?”
沈莹纯用手揪了几颗樱桃,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些闷了,走,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这个季节的樱桃难得,沈莹纯似有些贪嘴,一只手揪了几颗不算,干脆又用另一只手薅了一大串,用锦帕包着交给一旁自己带来的女使。
抬头见少甯目光怔怔,垂下头,赧然道:“这个季节的樱桃少,我们家老庞还没吃过呢!”
少甯哭笑不得,可想了想,只怕满燕京里挑,也再找不到比他二人更恩爱的夫妻了。
不由有些羡慕。
两人从侧门出来,少甯早看好了方向,径直往齐萱离去的地方走。
“前面湖边有个八角葳蕤亭,庞嫂子,咱们去坐坐。”
沈莹纯抻着脖子望了望,爽快道:“成,湖上有风,正好吹吹风,我方才在里面,那些仙女身上擦的香粉,熏得我头疼。”
少甯一笑。
待走近亭子,这才发现,里面竟并非齐萱一人,齐二郎君也在。
还有一位穿青金色褙子领抹边缘绣石榴花卉的少女及一位穿粉裙,脖颈挂八宝璎珞的少女在内。
是熟人,方雅蓉。
另一位少甯皱了皱眉。
少甯方才之所以跟着齐萱出来,实则担心她一时昏头,会仗着父母对她的宠爱,出来同宋异私会。
即便两家有意结亲,毕竟婚事未定,若二人单独见面,恐有私相授受之嫌。
昏礼上,沈莹纯的直爽给少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正是因为知道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规行矩步,抱令守律,这才叫了她一起出来。
一则,旁人若看到亭中三女一男,不会往私会上想,二则,有她俩这两个外人在,想那宋异也会有所收敛。
而沈莹纯直爽的性格,又决定了她即便见到齐萱同宋异一起,只怕也只会往表兄表妹的关系上联想,不会多嘴说出去别的。
少甯远远看到,齐萱似乎从齐二郎君手中夺了封信。
“萱萱!”她先笑道,“方才一转眼,便看不到你了,你竟在这同二郎君说话。”
说完,朝一旁的方雅蓉点头示意,“方娘子。”
方雅蓉见到她似有一刻的晃神,方想应声,便听旁边另一女子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新晋飞上高枝的殿帅夫人嘛!”
她话中的讥讽,令少甯眯了眯眼。
但她如今的身份,受气自然不可能了,便道:“我也想同娘子识得我一般,痛快地叫出娘子的名字,可我记得咱们只在当日的马球赛上见过一次,当时,娘子尚跟在谢二姑娘身后,甘为她的马前卒,故此娘子究竟姓甚名谁,我倒还真不知道。”
没有什么比当面无视一个人更能摧毁她的高傲,那穿粉色对襟长衫的小娘子脸色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她气道:“莫以为你如今得嫁高门,便能真正同咱们燕京贵女平起平坐了,区区一个南京县令之女,还是个父母俱亡的灾星,巴结上了福宁县主,便能上大宴上来了,殊不知这糊家雀儿就是糊家雀儿,便算是镀了金子飞上高枝也变不成凤凰。”
少甯觉得好笑,为了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小丫头,她倒不值得生这个气,只是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她,竟这样在别人家的宴席上不管不顾地下她的脸。
可又一想,她一向同谢兰茵交好,那必然是见过谢荣启的。同谢家过从甚密的,多半都知道山水庄子事件后,程谢两家起了龃龉,即便明面上不说,略微揣度揣度,大概也能怀疑到程之衍身上。
少甯顿了顿,方想骂回去,不妨听到一旁的齐萱嗤嗤笑了两声,扬了扬手中的信,道:“刘春媱,怎么平日里做她谢二的捧哏不过瘾,跑到我们齐家的宴上来耀武扬威来了,你父亲虽深居礼部侍郎之位,但不过区区三品,又是个清水衙门,你自是要好好提那谢二的破鞋,以免有朝一日从神坛上摔下来,再砸了咱们几个的脚。”
刘春瑶眸子迸出火光,一跺脚,方想发作,便被一旁的方雅蓉拉住,“阿瑶,你闹什么,老毛病又犯了,咱们今日过来是代替姝姝邀人的,你再闹下去,咱们回去可怎么交代。”
“请人?”齐萱又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拇指和食指捏着对准阳光,啧啧两句道:“可惜了,本娘子幼承庭训,最是明白‘不请勿动’的道理,这谢二写给我二哥的信,我便不拆了。”
她手一扬,书信便轻飘飘落在了湖面上,向前漂了几息,渐渐沉了下去。
刘春瑶和方雅蓉冲到栏杆前,对着漂走的书信跺脚。
方雅蓉转身,巴掌大的小脸微红,“齐萱,你再怎么生气,咱们都理解,可这般行径,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沈莹纯碰了碰少甯手肘,蹙着眉毛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出来走走,竟还碰上了一出好戏。”
少甯也正懵着,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先别说话。
齐宴面似为难,见书信随流水而逝,扶着栏杆叹了口气。
刘春瑶梗着脖颈:“齐二哥,方才咱们说过的事,你倒是给句痛快话,究竟应不应,我们受人之托,总要带回去句话。”
齐萱勾唇道:“回去告诉你们谢二姑娘,我二哥哥早有了心怡之人,燕京第一女的名头恕咱们齐家高攀不起。”
“虎虎!”齐宴肃眉打断她,“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莫要替我做主。”
齐萱气结,“二哥哥,你忘了当日她谢兰茵是如何连同这几个狗腿羞辱你的了?你当日为她写的诗文,诉的衷肠,她不但让护卫将信件撕个粉碎,还让这几个跟班满燕京传扬,你知道,你在这燕京城中被看了多久的笑话?她呢!她却名气大涨,殊荣加身,还多了个燕京第一女的称号!”
齐萱心疼自己哥哥,一张小脸因激动涨得通红,泪凝于睫,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她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我不准!她现在不想嫁入东宫了,便才来攀缠你,凭什么呀!咱们齐家好好的儿郎,难道是她谢兰茵的备选吗?我心疼你,哥哥,她凭什么呀!”
齐宴过来揽住女孩颤颤发抖的双肩,轻声安慰。
少甯和沈莹纯亦有些动容。
一旁刘春瑶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眼神躲闪地看向别处,只有方雅蓉羞愧地低下了头,抹了一把脸,颤声道:“对不住,齐二哥哥,那件事实则是咱们几个小丫头的胡闹之举,姝姝她本对你也有意,你们一同长大,两小无猜,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感情更让人欢喜的,可实则是那年夏天,姝姝从她母亲口中得知,皇后娘娘有心让她入东宫,她恐你白等,这才令护卫当场撕了你的书信,想迫你死心,可我们几个当时尚小,正是爱胡闹的年纪,偶然得知了此事,便以为她对你无意,将这件事当做笑话传遍了燕京城。此间种种,实在是我们对不住你。可请你相信,姝姝对你当真是一片真心,前几日谢家得了消息,皇后娘娘已决定奏请官家,一旦太子同她的婚事过了明路,她便只能嫁了,她思来想去,实在不想嫁一个她不喜欢的郎君,这才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让我们递了这封书信给你,可信却”
方雅蓉哽声,又看了一眼信沉下去的水面,垂眸道:“罢了,也许是命中该当如此,我回去便同姝姝说,让她死了这份心,安心待嫁便是了。”
说完,便拉着刘春瑶往亭外走。
“等等。”齐宴松开齐萱,转过身向外走了一步,同方雅蓉道:“你回去告知兰茵,这两日,我会说动母亲到谢家提亲。”
方雅蓉和刘春瑶一听,倶露出笑容。
“二哥哥!”齐萱跺跺脚,急道,“莫说她们说的真假,便算是真的,你去提亲,若谢家长辈不答应,你的脸面又往哪里放,你别去!”
齐宴过来拍了拍她的小脸,道:“傻妹子,若谢家不答应,我也只是丢了一回脸,被人议论几日也就过去了,可若不去这一遭,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方雅蓉和刘春瑶走了,齐萱坐在鹅颈椅上发呆。
齐宴叉手对少甯和沈莹纯行了一礼,道:“劳烦两位夫人陪着我这妹妹,前面还有客,我先失陪了。”
二人回了半礼。
齐宴又看了齐萱一眼,叹了口气,往厅上去了。
“怎么会这样!”齐萱捏着拳头,愤愤道。
少甯劝道:“人家都说姻缘天定,二哥哥心里有谢兰茵,你便是再不甘也只能认。”
“我不是怕丢脸。”齐萱抬起朦胧的水眸,似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我就是为哥哥不值,谢兰茵当日拒绝他,或许真有让他死心的计较,可东宫太子妃的大位,她难道就真的没有肖想过吗?如今,也不知是看出这位置哪里不好了,便又想回头找我哥哥,这满燕京,也只有我这傻哥哥才会吃这回头草。”
少甯和沈莹纯对视一眼,沈莹纯抹了抹脸,“我一向不会说话,我家夫君平日里也是看我不惯,常常笑话我粗鲁,没有燕京贵女们的矜持和做派,可那又如何?当初他的家人给他说了大学士家的贵女,他还不是拒了,后来又娶了我。可见这情分如人饮水,是半分骗不了人。也许是那谢二姑娘临时悔悟,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钟情之人是令兄,也未可知呢!”
他们夫妻是少年情分,青梅竹马,听闻当年庞统为娶她,也是闹得满城皆知。
齐萱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望着她,“怎么我二哥哥就给我找不到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嫂嫂呢!那谢兰茵工于心计,我讨厌死她了。”
少甯拿软帕给她拭泪,“你这呆子,你嫂子是同你二哥哥过一辈子,还是跟你过一辈子?只要你哥哥喜欢不就好了?”
又疑惑,“谢兰茵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次肯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来递消息给你二哥,想来是已寻到了成功拒绝皇后娘娘入东宫的办法,你也别为这事伤心了,你哥哥若能同心上人结了连理,也是好事,有这时间,还是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齐萱羞红了脸。
正说着话,不妨噗通一声震响。
三人忙起身四处寻找,正有一女使急色匆匆往碧湖另一头去。
齐萱拦住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女使俏脸着急道:“大姑娘,碧湖那头像是有哪家的娘子不甚落了水,管事正四下找会水的女使和婆子呢!奴婢自小通水性,便想紧着去看看,也好搭把手。”
这时,亭亭如盖的望春树后的碧湖另一头,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响。
传来几个女使婆子的高声喊叫,因隔得远,听不太清,只依稀听到像是说‘有郎君下水了’云云。
“你快去!”齐萱脸一白,忙吩咐小女使赶过去,随后又转过头,焦急朝两人道,“我要去瞧瞧,你们去不去?”
照理说有人落水,府里寻个会水的小厮或管事过去相救不难,可难就难在今日来做客的,个个都是名门望族之女。
相救时,衣不遮体、肌肤相触也是难免之事。
难道要让人家堂堂高门巨族家的姑娘,被救后,竟因名节被迫委身给一个小厮或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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