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两人一前一后往上爬,程之衍照顾她的体力,中途三次回过身牵她,却隔着衣衫,只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很快到了塔顶,见四周寂寥空旷,以木作栏杆合围,各设了靠椅。
少甯拿帕子擦了擦,这才先行坐下来喘气。
“累坏了?”
少甯点头,她实在想不通,这大表哥为何大晚上不回府,非要来这登这宝塔。
“从这里望去,可以见到山下。”
少甯一顿,忙站起身绕到栅栏边上,果见山下灯火璀璨,阑珊怡人。
刚入夜,山道上人尚多,牵着牛车,赶着车驾,到处都是回城的百姓,又因炽灯闪动,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霜白的凄凉之色。
“好美!”她还没有试过夜间站在这样高的地方观景,凉凉的夜景绝美,冲散了她心里那点不快。
“我来了这山寺前后三四次,竟未有一次想着登上这佛塔来看看。”少女感慨着。
程之衍转过身,绕过两道木作栅栏,朝阁楼内走去。
少甯回头一望,只瞥见最后一抹湛蓝色衣角,她一个人有些害怕,想开口又扭捏着,眼看人就要消失在廊子尽头,终于抬起脚步,追上前,“大表哥。”
月光和炽白的灯光透过灰暗的木作廊子打在男人肩头,衬得人肩挺臂展,松竹一般,这背影似一把剑,冷而威严。
少甯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程之衍停下,默了片刻,这才转身,声音低而沉,无奈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
“我…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怕我了?”
少甯听出他话中的落寞,一时怔了怔。
“若是怕,就留在这,我去后面阁楼拿点东西。”
少甯咬咬牙,跟上前,离他两步,“我…我跟你一起去。”
程之衍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沉而静,转过身默默带路。
二人沿着围栏的木作长廊往后,又爬了七八阶台阶,竟来到一道门前,一推门,少甯不由瞪大了眼。
原来这宝塔最高处,沿着阁楼四周沏了厚厚的木墙,竟隔出来一间空屋。
屋内桌椅茶几,墨宝镇纸,应有尽有。
程之衍转到案后,弯下身,从桌案下摩挲出一沓折叠好的天灯。
他用右手取出一个,放到案上抚平,自笔架上取下狼毫笔,蘸了墨汁,递给她道:“想不想许愿?”
少甯诧异,亦有些惊喜,眸中水泽亮晶晶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我让程彻准备的。”
少甯犹豫一下,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狼毫笔,笑道:“大表哥今日倒是好兴致!”
她的唇微微撇开,边角翘起,带了几分女孩特有的天真和娇憨,墨色的眼睫在烛光下愈发润泽而修长,白皙的脸庞笼在昏黄的烛光中,若玉一般。
程之衍看一眼,垂眸道:“这次回府时,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陪你再出门,你大可不必守着规矩和体统,今夜好好玩一场,程家内院我安排了人,自可悄无声息地回府,你不必顾忌太多。”
少甯还有些茫然,程之衍催促她道:“还不许愿?”
最大的难题解决了,少甯也放下心来,捏着笔杆想了想,也不知该许个什么愿望,大约人渐渐长大,会明白愿望这种东西多半都不会实现,也不再报什么希望,可今夜景色实在太美,她一时也生了流连之心,沉吟片刻,低头一笔笔勾画起来。
一刻钟后,一枝寒梅跃然纸上。
细看那梅花,颗颗圆润如珠,尖上还带着白雪,煞是好看。
“一起许!”程之衍从她手中接过毛笔,悬起右腕,少甯忙用镇纸帮他固定住灯皮。
“大表哥要许什么愿?”
他没回答,只让她转过身去,搁了一刻钟,少甯听到身后窸窣响动,这才回头,见比夜色更凄白的灯皮上也出现了一枝梅。
却不是红梅,而是墨梅,且比她那枝要粗壮不少,朝着对面的方向悄然而立。
“大表哥也喜欢梅花?”不然为何同她画的一样。
程之衍咳了一声,“梅韵幽芳,自然喜欢。我们将两盏灯拿出去放了吧!”
少甯说好,两人到了栏外,将天灯点燃,朝着苍穹默念三声,这才松手。
飘飘摇摇的天灯,带着闪动的白光,也承载着她小小的期盼,渐渐飞向墨蓝色的穹顶,少甯转过头,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抹了一把泪。
她想阿娘了。
这些年寄人篱下,即便装得再从容,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
二人接下来又放了两组天灯,只这大表哥像是专门与她为难,她画憨态可掬的狸猫,他定然要在其他天灯上也画一只,模样还比她那只更大,更肥,更威武。
第三组,她干脆什么都不画,只题了字。
“老柘叶黄如嫩树。”
他的却是“寒樱枝白是狂花。”早冬【唐】白居易
也不知这人是有多懒。
少甯暗中瞪了那人一眼,举着天灯,蹬蹬地跑到外面,“你说,我阿娘会看到我画的画吗?”
她望着无边无尽的墨穹,眼神温柔。
他说能,“只要咱们心里记挂着她们,她们就一定能看到。”
两人放完了几组天灯,又抱着肩在围栏前欣赏了一会儿夜色,少甯渐渐困了上来。
她平日里一向睡得早,今日又惊又累,一直到此刻身心才稍稍放松下来,竟坐在栏杆前的鹅颈椅上开始打盹。
远处墨峰隐伏,星月渐泯,无数银白色的盔甲和漆黑的长、枪在渐渐烧红的夜空中,锃亮起来。
程之衍抱着她下楼,程彻叉着手迎上来道:“大爷,人都在外面了。”
他点点头,看一眼怀中酣睡香甜的少女,步履矫健朝禅房而去。
放下人,接过程彻手中的银甲换上,道:“带着人看好她,三更后再送她回府。”
“若表小姐提前醒了…”
“有药,不会提前醒。”
程彻放下心来,又想起另一桩,“府里那边,爷还用不用派人…”
“庄王起事,谢家首当其冲,他们自顾不暇,府里不会有事,有护卫足矣。”
接过程彻手中的佩剑,抬脚迈入夜色之中。
少甯醒来时,天色尚暗,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栖梧阁,茫然了片刻,这才回过神,忙窸窣起身。
程彻正崴在廊上打盹,听到声音敲门:“表姑娘。”
“进来。”
“大表哥呢?”
程彻眼睛不敢乱放,叉着手规规矩矩道:“今夜城中有乱,主子平乱去了。”
少甯吃了一惊,她既醒了,自然想尽快回府。
程彻早有安排,为她取来斗篷,护着她坐上马车,一路往程府而去。
因心上七上八下,她也没发现,路绕了远。
待回到栖梧阁,自是主仆几人好一番唏嘘,洗了个热水澡,又简单吃了些早点,便到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有女使站在廊庑下说话,“姑娘,老夫人让人来请。”
少甯一怔,急忙朝外走,又被素瓷塞了个手炉在袖子里,“娘子慢些。”
到了寒山院,见两房人都在,个个脸上阴气阵阵,一脸菜色。
旁边程立锦拉过她道:“表姐,昨日可受伤了?”
“没事,这是怎么了?”
程立锦抬了眼,“昨夜南衙禁军反了。”
“什么?”
程立锦小声道:“听闻叛军冲了西华门,好在官家早有提防,大哥带着殿前司军暗中埋伏,昨夜便将背后主谋拿下了。”
“背后主谋?”
程立锦朝一旁努努嘴,“听说是庄王殿下伙同韩指挥使”
少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程老夫人一旁坐一少女,盈盈顾看,眉宇中带着焦急。
不是程立雪又是谁。
“今日阖府毕客,老爷回来前,谁也不准外出。”
少甯忙跟着众人起身,拜福称是。
接下来一连多日,程府静得出奇。
这日,天色阴沉,清早便下起了雪,午后时,雪停了,地上薄薄一层,门房来报,说是福宁县主带着齐萱过来做客。
少甯到了寒山院,一进门,便见屏风后一晃,走出来个穿樱草色袄子的少女。
“菀菀。”
齐夫人同程老夫人道:“瞧瞧,这几日在家里总嚷嚷着要来程府,这下可开心了。”
长辈们有长辈们的谈论,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秘密,齐萱同少甯咬了一会儿耳朵,便磨起了齐夫人道:“早便同菀菀说好了,要去鸿蒙书局一遭,只之前她一直病着,没有机会,娘,今日日头好,我们出去一趟散散心,黄昏便归,可好?”
齐夫人皱起眉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能过来走这一遭,已属不易,等过阵子再上街。”
齐萱撅着嘴道:“那庄王和韩指挥使都下了大狱,爹爹说官家有意亲审,现在街上热闹得很,母亲,我们就去一小会儿,不会有事的。”
程老夫人笑,“去吧!去吧!我们在这吃茶讲闲事,她们年轻人也不爱听,出去玩耍半日,回来便老实了。”
福宁县主无奈,只得点了点她鼻子道:“既然老封君应了,那你们便去吧!只一样,护卫带够了,不准逗留太久。”
两人笑着应是。
出来后不久,一行人便到了瓦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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