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墨砚堂里,程之衍正在写着一桩案子的结案陈词。
“两家是从码头结识的,陆家虽家财万贯,但只得一个独女,陆员外一直有心为女儿招个赘婿,但不料那陆大姑娘却是却是瞧上了王家三爷,一门心思想嫁了他,陆员外便也被撺掇着渐渐上了心。那陆大姑娘是个好动的,今儿个一早,小的便通过下人将棋盘大街要表演皮影戏的消息递了进去,陆大姑娘得了消息,果然过了不久,便搜罗了一车好物朝槐花巷去了。”
明知道了对方有了未婚的妻室,却还仍是这番作为,想来也是贼心不死。
若日后小表妹真的进了这样的门子,婆母凶悍,丈夫懦弱,偏巧外面还都是些不安分的花花草草
他一想到小姑娘那娇滴滴的性子,便心上疼惜起来。
叮的一声响,汝窑瓷茶盏被丢到了案上,程之衍握紧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程彻头垂得更低了些。
只听自家大爷开口时,语气比以往更冷了几分,“这样一点点的磨,也太慢了些,你还查到了什么?”
程彻自小跟在程之衍身边,主子的性情最是知晓不过,当日初初领差,见主子因氓山贼首烦心而匆匆回府,本该早早休息,却让府中的车夫套好了车驾等在门口,径直改道去瓦市接起了小表妹。
当时他便觉得主子对这表小姐上了心,只这些都是猜想,一直也不敢确定,一直到了山水庄子那晚,他亲眼看着主子是何等奋勇杀敌,又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那小娘子的所在的院落,便彻底明白过来。
他家主子这是情根深种,情难自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这表小姐日后说不得便是自己的当家女君了,这女君此刻的未婚夫自然便算是自家大爷的情敌,情敌也是敌,对付自家大爷的敌人,他从来不会手软,想到这,程彻定了心,大刀阔斧地走上前,小声道:“主子,那王家表公子在书院读书时有个要好的同窗,也要参与明年的春闱,这程子那同窗也来了燕京,听闻那人颇为好酒,每每请了人赴宴,定要拉着人大醉一场方了事,小的瞧着,不若”
程之衍连头都没抬,“将消息透露给陆家吧!至于能不能成事,端看那王珏怎么做了。”
若他当真负了小表妹,小表妹再想退亲总找到理由了吧!
程彻应‘是’,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退出了墨砚堂。
新荔进来报,说:“大爷,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
她与程彻同为下人,程彻能感觉到主子对表小姐心态起了变化,她自然也能,她想着自家大爷独身二十一载,如今终于要铁树开花,她这个一等女使若不在功劳簿子上记上一笔,岂非枉自占着这一等的名号。
得了吩咐,轻步上前,悄悄附在大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程之衍越听越是皱眉。
晚膳过后,便抬脚去了寒山院。
“祖母睡了吗?”
程老夫人听到廊庑下有人声,扬声问:“是衍儿吗?外面冷,快进来。”由着女使打帘进来。程老夫人让下人上了热茶和点心,又拿了市面上难见的鲜果招呼:“快尝尝,打南边刚送来的新鲜果子。”
程之衍望着眼前那红艳欲滴的新鲜果子,就想起小姑娘那微微抿起来潋滟的润唇,他遣了下人们出去,深吸了口气,便朝程老夫人面前一跪。
“你这是做什么?”程老夫人不解道。
待听他说清了来意,呐呐出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
“这原本不是祖母的打算吗?”程之衍垂着眼,情绪中含了少见的坚持和狰狞,他怕被祖母发现这样的异样,只低着头,压着嗓音:“既是祖母一早就为孙儿准备好的,孙儿现在笑纳了,也是理所应当。”
又磕了个头,声音暗哑着,“祖母去同她说,您的话,她定然听的。”程老夫人抬起肩膀,盯了跪在地上的孙儿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当日接了她进府,原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想着,你同家中几个不睦,选个贵女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温柔懂事的,只消能同你说得上话就好,可偏巧人家是定了亲的,这亲事我若说完全不知情也是假的,但当日听她那母亲信里的意思,似乎王家并不愿意认这门亲事,我还暗暗庆幸了许久,想着若能想办法退了这亲,将这孩子留给你,倒也算是你二人的一番姻缘。”
又厉声,“你既听说了我交代门房上让她常出府的事,自也是知道了你老子的打算。对也不对?”
程之衍说是,“父亲糊涂,大妹妹嫁入东宫总是不妥,孙儿会尽力劝说他二人。”
“若劝说不动呢?”程老夫人叹气,“女子艰难,是战是休都发生在这后宅之中,你们爷们日日上朝会友,有个风向苗头,还能择一二立场,可女人日日受着后宅里鸡零狗碎的磋磨不算,还得提着心,吊着胆子等着你们爷们外头的结果,若这立场选对了,便跟着荣耀,若错了呢?岂非人家一条性命白白交代予我程家了?”
做人,焉何能挟恩图报,非要以人家性命为代价与我们做这场豪赌!
“再则,人家既定了亲,你偏要强要,那便不是娶,而是夺,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你二人身份悬殊,对你,她断断不会这般容易就生出什么旖旎情愫来,既不是非你不可,她又为何要留在程府同你一起承担这等风险?若非情深不渝,就不要强自将她留下来。”
程之衍直挺挺跪在地上,硬朗而坚毅的侧脸浸在昏黄的烛光中,让郎君显得更加人如美玉,英姿特秀。
他抬起脸,望着上方鬓发花白的老人,轻声说道:“时日尚浅,孙儿不敢说情深不渝这种话,但目下孙儿只认准了她,就不会再要其他女子!孙儿说句大逆之言,这些年常觉同程家缘分浅了些,除了祖母外,便是连同父亲的关系也是客气居多,祖母,孙儿日后说不得便会离开程府,独自过,若选的不是自个喜欢的,难道祖母想要孙儿一辈子孤苦着吗?”
“孙儿目下顾不得她的处境,也顾不得她的感受,只想将她讨到身边来,日后天朗气清也好,蚀风诲雨也罢,孙儿护着她就是了。求祖母成全。”
程老夫人阴沉着脸,一动不动。
两人之间默了几息,她终究败下阵来,挥挥手,“罢了,罢了,你既有了主意,我也不管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但你听好了,既明知了你老子的心思,我断断不会再开口为你将那丫头留下来。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为了几年恩养,便与你一起赌命博前程的道理,所以我不会帮你,但也不会阻拦你,你若能让她不顾风险,心甘情愿,那我便十里红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与你。但在此之前,我不会拿恩义缚她,你且努力去吧!”
程之衍双眸泛光,又磕了一个头,道:“如此就好,孙儿谢谢祖母。来日若我跟表妹真有好日,定一同承欢膝下,奉养您晚年终老。”
程老夫人揉着眉心让他滚。
程之衍笑着退出了寒山院。
栖梧阁里,少甯晚饭后正在看书,宋嬷嬷进来,“姑娘。”
少甯见她面色凝重,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拉了人坐下,问道:“可是那钗有消息了?”
宋嬷嬷说是,脸色有些发白,“奴婢让刘管事寻了个偏僻些的郎中。初始,那郎中也瞧不出什么,只后来喝茶时,屋内氤氲,那钗染了沸气竟有些变色,他这才找到窍门。据他分析,当是有人将药炼制膏状,涂抹到了这钗尖上,药膏遇热蒸发便渗出了汁水,再贴着头皮渗入了肌理。”
少甯冰着瞳眸,“怪不得,才会一再嘱咐我莫要饮冷茶。”
宋嬷嬷顿了顿,接着说:“据那郎中说,这药是会引发人的头疾,发作时疼痛难忍,但若不是长期受其荼毒,一次两次也查不出来,只会被当做普通的风寒医治。这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虽是症状显现在头疾,但实则伤的却是眼部,好在姑娘你只发作了这么一次,若多几次,双目许会失明也说不准。”
少甯冷声:“杀人未必非要见血,堂堂尚书府,若是表小姐莫名其妙死在闺中,只怕不能轻易善了,可是瞎了就不一样了,毕竟我是死了爹爹和娘亲的,一句思念双亲,哭瞎了双眼,说到哪里都会被人信上几分,当真是好算计。”
所以程立姝并未想要自己性命,只是想配合那谢荣启而已。
宋嬷嬷已经有些糊涂了,“这三小姐平日里看着最是乖巧纯洁,不成想竟心思这样恶毒,只咱们同她一向无争,不知究竟为何竟帮着那姓谢的王八这样对付姑娘你。”
少甯在屋里来回踱步,“早些年,老夫人不是还想将三小姐要到寒山院去养,只后来不知为何,打消了念头,想来自我进府,她心里便梗着这口气吧!”
“可那毕竟都是姑娘你进府之前的事了,她便是要怨,也不该将气出到姑娘你身上。”
少甯也想不通,“是不是她,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附到她耳朵上轻轻说了一句话,抬眸吩咐她道:“你自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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