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少甯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答应了要去王家看王珏母子,心意摇摆,面上也犯出难来。
程之衍见状,垂首叹口气道:“罢了,我便还穿旧衣罢了,左右总还能对付一个寒冬的。”
少甯对自己顿生鄙视,她想,人贵义气,断断不能重色轻友,于是一咬牙道:“不行,不行,大表哥日日外出,见的都是达官贵人,不好穿旧衣让人家笑话的,那就,”她抿了抿唇,“就过段时日再去探望姨母罢。”
程之衍凌眸中渗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来,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
又将一旁摆放的木匣打开,取出个油纸包,递过去,道:“方才经过陈记铺子,随手买来的。还热乎着,吃吧!”
少甯接过来打开,见那油纸包里是个小糖人,那匠人的手很巧,小小的糖人捏得活灵活现的,细看,眉眼同自己还有几分像,她笑了笑,捏着木柄转了个圈,慢慢抬起头,看了郎君一眼,又低头看着小糖人,难以置信道:“大表哥,我怎觉得,这糖人长得同我有点像啊?”
那样子太乖,程之衍不免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咳’了一小声,任意闲扯道:“听闻是那师傅家中有个孙女,这老师傅溺爱如命,常照着她的样貌捏这个,想来是那孙女长得同你有几分相似罢。”
一旁程彻忍不住笑了一声。
少甯转过头去,狐疑问道:“你笑什么?”
程彻望着自家大爷黑锅似的脸,身上抖了抖,端正了眉眼道:“小的是想起来陈记铺子的师傅,胖的肥牛一般,不料生的孙女倒是长得俊俏,这师傅也是十分严谨,一连捏坏了十来个,只得了这么一个相像的。娘子快吃,化了就糟蹋了那师傅一番心意。”
少甯哦了一声,由衷赞道:“那老师傅对他孙女可真好。”
程彻心道,那可不,亲自动手不说,还翘了班,捂在怀里就怕冷了。
少甯垂下眼,小心转动着手里的小糖人,然后寻了个角,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脆甜脆甜的!
她不太喜欢出门逛街,但陈记糕点铺子大致的方位,她还是知道的。
离得程府这样远的距离,这糖人居然没有化掉,想必大表哥定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能当他的妹妹可真幸福呀!
少甯抿着唇,湿漉着眼睛,抬头娇娇软软地道:“谢谢大表哥!”
程之衍猝不及防,心口一跳。
二人这边说着话,自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一角青烟似的衣摆一闪而过。
程之衍这头回了墨砚堂,清荷迎了上来,见郎君一身朱红官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手臂上还松松搭了件玄色披风。
待近了,将披风递给她,一贯的从容和冷凝:“收起来吧!”
清荷忙屈膝应“是”,又道:“奴婢这就让洗衣的妈妈过来取。”
哪知,郎君闻声却止了步,回头道:“别洗了,挂到我房里去。”
清荷一愣。
郎君最是是爱洁,一件衣服少则一日,多则两日,定要洗熨干净的,她直觉郎君今日的行为有些反常,但细细观察,又似乎心情还不错。
这样的时候,她自是不敢多问,除非是想再听到自家大爷冰着眸子训人。
乖乖应下,自抱着那披风去了内室。
且说,王家母子二人走后,程老夫人同秦嬷嬷叙着闲话,“这张大人家的大姑娘倒是个美人坯子,只听闻性情泼辣了些。”
只栖梧阁那位刚讲明了亲事,老夫人便起了这话头,秦嬷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也跟着凑上两句:“您老慧眼,这张大姑娘确实泼辣了些,听说前不久因为自己继母不慈,闹着吵着要告到大理寺,那张大人眼看家事要闹大,便对继妻动了手,连哄带安抚了几日,这才将这闹剧压了下去。”
程老夫人点点头,“女子在这世上艰难,若我年轻时有那小姑娘的三分魄力,当也不至于被困这内宅蹉跎数十年。”
这话,秦嬷嬷便有些不敢接了,只讪讪地笑,又讨好道:“白家姑娘倒也正当适龄,听闻也是个书画皆通的。”
程老夫人摆摆手,“白家不成,那白大郎是个混的,听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得下不来床,足足躺了几个月,这段日子刚恢复过来,有这样的兄长,妹妹能好到哪去?”
秦嬷嬷道:“那倒也是。”又有些欲言又止。
程老夫人道:“想说就说。”
秦嬷嬷这才道:“老夫人,奴婢一旁看着,只怕这苏家娘子来这一遭,且有深意呢!”
程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位苏娘子可是个伶俐人,衍儿瞧她被继母磋磨可怜,这才起了要护佑她的念头。可当年咱们程家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府,她苏家家大业大,又如何能瞧得上,转头便嫁到了平南王府去,可惜啊!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竟没能留住那世子。听闻那边刚过了身,她连一年的孝期都没守够呢!就又出来寻觅下家了。只咱们衍儿如今已二十一,早不是十四岁了,岂能再任由她相欺?”
秦嬷嬷应是,另换了个话头道:“要我说,咱们李娘子的婚事定的也忒匆忙了些,瞧那一家子算个什么样子!”
程老夫人在秦嬷嬷搀扶下离开八仙桌,往内间而去,口中道:“是有些可惜了!那丫头一贯是个本本分分的性子,偏巧找了这样一户人家,我那老妹妹也是太着急了些。”
秦嬷嬷本想劝着程老夫人,毕竟口头婚约只是口头婚约,正儿八经的议亲,当是下聘,三书六礼一样都没不能落,这亲事才算作数,可又一想,按照栖梧阁那小姑娘本本分分的性子,只怕对方无错漏还真是做不出来毁约的事,且古语常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想来程老夫人也是不想让小姑娘为难。
正说着话,廊子上女使来报,说是表小姐做了炙羊肉,在花厅摆了八方桌,让老夫人移步过去用晚膳。
程明礼前些日子升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只因朝中局势纷杂着,便一直未宴请,今日几个郎君下衙都早,兼之庄子上也送来了新鲜宰杀的羊排和羊肉,索性都聚到了寒山院来,两张八仙桌拼作一处,热热闹闹吃了顿家宴。
鲜嫩多汁的椒盐肋排,紧致细腻的羊腿肉,饴糖腌渍过的脆生藕片,绿泽鲜亮的碧涧羹…直到少甯回到栖梧阁洗漱后,云萝还在念念不忘。
少甯因道:“瞧你这个样子,庄子上送的羊肉羊排都剩下不少,明日我特意同厨上说一声,让他们送过来一些,咱们自己在自己院子里再做一回,也让你们几个香香嘴。”
几个女使和婆子都笑得合不拢嘴。
少甯洗漱完便有些犯懒,便赶了几个下人出去,说要休息。
素瓷为她放了帐子下来,“姑娘睡吧!奴婢就守在外面。”
因发生了被劫持之事,素瓷同以往比,总是带了几分悬心,少甯笑说:“这是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你还怕什么?我一向不惯有人守夜,你回自己屋里睡,彼此都还能睡得安稳些。”
素瓷却坚持,“就这几日吧!奴婢守在外间的榻上,待过几日姑娘不做噩梦了,奴婢就回自己房中。”
少甯迟疑道:“我常常梦魇吵醒你吧?”
素瓷说:“姑娘想是想念太太了,待日后嫁了郎君,有了自己的小家,过去的慢慢也就过去了。”
少甯点点头,侧着身子躺下来,烛光折射在她瞳眸中亮亮的,含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天真和向往,“也不知日后我的夫家,能不能同咱们在这程府一般过得舒心顺意。”
素瓷说:“姑娘心善,定然会的。”又迟疑说,“若是不能,那便是姑爷无能,这样无能的人,姑娘又焉何要嫁呢?”
少甯头在香枕上蹭了蹭,“你不喜欢王家?”
素瓷说:“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若王家当真重视这门亲事,当日咱们李家遭难,也该拿出几分诚意,将姑娘接过去,如今咱们在这程家住了三四年,他们再来,总觉得动机上便不纯了。再者,王三公子相貌倒是周正,但人品却一时半刻看不出来,说是因头一次未中举便未能来接姑娘回去,那若是下次也不中,也不来吗?说来说去,还是对这桩婚事心志不坚罢了。”
又劝她,“姑娘自己也考虑着罢,虽则能早些嫁出去是好事,但也要人家过得去才可,这婚嫁可不是只看郎君如何的,姑娘嫁做人妇,日后一多半时间都要在婆母跟前打转,王太太那般的性情,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少甯叹口气,精神一下萎靡下来,“婚姻大事,哪有样样都好的,左不过是这好了,那又不好了,只消大面上不差,人品过得去便可。若我寻那种高门高户的,人家也未必愿意让我做正妻,即便愿意,那样门里的婆母就好相与了?表姨母虽市侩了些,可至少是明着来,总有法子能对付,那些簪缨之家的女君倒是一副高洁自傲的模样,只怕多的是旁的手段磋磨你。哎,总是不能周全的。”
素瓷想想也是,“女子嫁人等于二次投胎,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少甯说是啊,又道:“目下除了王家,也没更好的呀!况且这婚事只要王家无过错,我是小辈,又是女方,总不好主动悔婚的。且看着吧!来年春闱放了榜,到那时三表哥同姨母总要有个说辞出来的,这几个月咱们便当寻常亲戚走动罢!”
她本就不是多纠结的人,想了想自己也是无聊了,居然发梦到日后嫁为人妇的事,一时有些羞涩,转了个身闭眼道:“帮我灭了火烛吧!我要睡了。”
素瓷说好,将床头小几上的烛火灭了,自己拿了盏橘灯静悄悄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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