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二人回内院,一路无语,少甯甚至能感受到大表哥本就如冰霜一般的气压更低了一些。
想到方才,自己的确有些逾矩了,明明听到王家不请自来时,自己也是不高兴的。
想来大表哥肯定更是生气吧!
少甯这几日都有让刘管事盯着驿站,她记得上一封的来信还是月余前收到的了,彼时王家表妹刚成了亲,她托人送去了填妆,只不曾想竟这样快。
还直接寻到了程府来。
少甯是谨小慎微的个性,能自己做到的绝不会与旁人添麻烦,她自觉身份低微,平日里便是连一句‘外祖母’都不敢喊出口,只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喊程老夫人作‘老夫人’而已。
而王家今日竟冒冒失失直接闯了进来,显然有些攀附了。
难怪大表哥生气。
到了梧桐树下,程之衍停住了脚,望着身后费力跟着的小姑娘,蹙着眉,鼻翼喷出的浊息烫得惊人。
眼看着小姑娘轻手轻脚走上来,他暂时压下心潮翻覆,从怀中取出一个螺钿小匣,深深吸了一口口气,这才平静地开了口。
“过来!”
少甯一颗心七上八下,在离他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抿着唇乖乖站定,低头盯着自己绣鞋上的滚边云纹,小声道,“大表哥,禁中那可有了定论?”
她一路跟着自己小跑,竟是为了这件事。
程之衍不由气结。
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无趣的,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小丫头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跟那些青楼里争风吃醋的粉头有什么区别?
可偏人家正主只担忧自己的名声,压根一点没感受到他此刻的醋意。
他见小姑娘臻首低垂,一张芙蓉似的小脸隐在浅浅的光影中,今日穿了一件碧色绣着芙蓉花的锦缎裙,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青丝温柔地铺在后背上,头上未别钗,只斜攒着一只流苏绢花,耳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栖在白嫩嫩的耳垂上,亮的发光。
许是因为方才一路小跑,她的脸颊微红。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肌肤正是最好的时候,水嫩嫩,白润润的,腻得像温玉,泛着柔柔的光。
女孩唇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背上两缕青丝绕到了胸前那若隐若现的曲线上,随着一阵阵的轻风温柔地来回摆动。
在程之衍印象中,小姑娘一向是文静乖巧的,可今日再看,却无端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看着看着,心里的气懑竟去了一大半。
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不知何时起,这小小软软的人儿竟这般能牵动他的情绪了。
他叹口气,调整好情绪道:“无碍了,陛下已追封了谢荣启为开国男,日后他的死便是板上钉钉的为斗悍匪而亡,他既是英雄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拿庄子上发生的事说事,再者,目下活下来的无非就是那几名被抢夺来的小娘子,她们忙着保全自己名声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费心将你的事抖落出来。”
少甯道:“那谢家不会找她们的麻烦吧?”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程之衍睨她,“都自顾不暇了,还操心别人的事。”
少甯笑了笑,道:“还真是呢!不过既然事情有了定论,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便宜了谢荣启那个混蛋。”
小姑娘看着娇娇软软的,倒是很有气性,因道:“只要谢家不倒,官家瞧着太子总会给他们些薄面,也不必急,日后慢慢来,总有机会为你讨回公道。”
少甯其实明白,真正的症结在于太子。太子此人,一向美名在外,只要太子不倒,谢家便不会轻易倾覆。
这件事涉及到太多方面,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更改的,况且谢荣启都死了,身后名好不好的,她也就不在意了。
压在心上的石头搬开了,也有了闲情逸致关心别的,她笑得有些讨好,“大表哥,那崇华郡主目下如何了?”
“陛下已派了监察使君到西北调查此事,想来也是打算同叶赫人罢手言和的,目下,叶赫来的人都住在了四方馆中,过几日鸿胪寺同礼部会在燕京举办一场盛大的迎使会,他们便能由暗转明了。”
少甯松了口气,笑道:“吾皇圣明。”只是又想起另一桩,眉心一蹙,“大表哥,那你呢?昨日你杀了那谢荣启,官家可曾问罪?”她心里知道,说谢家三郎勇斗悍匪,这种话只是粉饰太平。
官场上的人,为了面子自是多大的苦果也肯咽下,但谢家人既不信,谢皇后自然也不会信。
程之衍却是一笑,“你这是关心我?”
少甯一怔,“自然了,都是因我,才累了大表哥手上沾了人命,日后只怕同谢家也会不能善了。”
程之衍才亮起的瞳眸暗了下去,说:“若是因内疚倒大可不必,即便没有你,谢荣启的命我也早不想留了,我自江宁回燕京时,心中便知晓,官家手中缺刀,我便是那把刀,既是快刀,又怎会在摸不清主人想法之前便擅自做主?”
少甯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你杀谢荣启是官家暗中授意的?”
“有些事,你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即可,无需放到明面上来。目下,我既没有见弃于官家,自然你也不用再为此事忧心了。”
少甯点点头。
程之衍亦不想在这些事上多费唇舌,外面的事自有办差时去费神,他此刻关心的是小姑娘对于这桩亲事的想法。
“你同王家的亲事,可有更改的余地?”
少甯一愣,有些不解其意,但转念一想王家人的冒昧来访,大表哥只怕是不想同这样的人家做亲戚!
她小声解释道:“三表哥其实人很好的,只姨母市井了些,我记得祖父去世后,王家老夫人拖着久病的身子,还亲自来吊唁,又陪同安慰了祖母好久,想来祖母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实则她的位置也很尴尬,她的婚事是长辈提的,她又是女方。一个小辈若在对方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擅自推翻婚事,日后还出不出门,嫁不嫁人?
少甯措着辞,抬头时正好映入郎君的漆黑的眸子,只觉今日那双冷淡疏离的眼眸仿若烧了火一般。
她不免打了个寒颤,乖乖低下了头,继续道:“我也知道,王家姨母性子有些张扬了,可到底是双方长辈们在世时就讨论过的婚事,对方也未有悔婚之意,我一个女儿家又能说什么,不过大表哥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桩婚事总归是要多考察一段时日的。”
“这种事为什么不交由祖母为你张罗?”男人声音愈发冷了下去。
少甯啊了一声,“老夫人是程家人,我的婚事是自家长辈所定,总是不好插手的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程家的事尚且都不怎么操心了,我又怎能用这些小事去烦扰她。”
程之衍心里烦躁地很,见小姑娘如细柳般柔润地站在那里,离自己几步,既生疏又抗拒,不免暗暗叹了口气,“你觉得你的终身是小事?”
“也不是,”少甯歪着头想了想,“就是不想麻烦人罢了,程家能管我一时,也不能管我一世吧!日后吧,若有我解决不了的,再同老夫人和大表哥说。”
他低了头,视线落到小姑娘碧色的长裙上,见那长裙似乎长了两寸,裙摆一圈芙蓉花纹垂在滚着金边的香履上,小姑娘两根玉葱似的指头在腹前来回打着旋,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又磕磕绊绊地,“方才,就是站一站,姨母和表哥刚来,我想着人生地不熟,便想让跟着我的刘管事同去早先租赁好的宅院,帮着打点打点,没想到大表哥你这么早就下了差,还挡了你的路”
她想说,不是故意要让未来夫家过来攀附程府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程之衍拧眉道:“你竟还帮着王家赁了宅院?区区一桩未挑明的婚事而已,哪里需要你委屈到这个地步!”
“不是委屈,”少甯觉得两人谈话歪楼了,“就是当成普通亲戚在走动,王家表哥想来是还不知道此事,不然不会让我操心打理这些事。”
他的鬓角直跳,烦透了这姓王的,扫了一眼前方,见有个石桌,索性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解了身上的披风下来,来回叠了几次放到另一个石凳上,含了几分严厉,道:“一直站着说话不累吗?过来坐。”
少甯方才越解释越乱,好在这句打了个岔,她也松了口气。
忙快走几步过去坐好,觉身下柔软厚实,还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度。
少甯想着这披风还沾着大表哥的体温,不免有些羞耻,轻道:“之前答应为大表哥你做件常服,还未动手,又弄脏了你一件衣服。”
程之衍忽福至心灵,道:“那就,再做一件披风好了,”又沉吟,“不瞒你说,快入冬了,实则我也缺几件过冬的棉衫。”
少甯啊了一声,心想您还真不客气,只不敢宣之于口,牵起嘴角问道:“府上不是有针线班子吗?”
又觉自己话太过生硬,弯着眼睛笑嘻嘻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手艺粗陋了些,怕不及府上绣娘绣活出众,大表哥日日出门会客,怕,损了您的颜面。”
她自觉这拒绝的理由够充分。
瞧!都是为了你大郎君的面子。
少甯笑得愈发乖巧。
程之衍听了这话,神色却变得很是落寞,唉了一声道:“我同母亲的关系,想必你也听说过,我…”
郎君本是坚韧萧肃的性子,在女子面前露出的一点恰到好处的诉苦,正正勾起了小娘子心中那点子柔软。
少甯喟然点了点头,心说,若大表哥自去外面做衣,一次两次还没事,次数多了,难免让府里的谣言往外传,到时候母子不睦传扬出去,影响官声不说,当儿子的一个不孝是跑不了了。
哎,也是两难啊!
想到这,又感觉自己刚才有点绝情了,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
因道:“那,那大表哥,若是不嫌弃,回头让下面丫头们送件旧衫过来,菀菀这几日正好闲着,不若就连冬衣一并帮您裁了。”
程之衍微微挑了点眉,“会不会太麻烦了?”
少甯说不,她深感自己一腔报恩的心皓如日月,“大表哥救了我,我正愁没机会报答呢!”又问他喜欢什么花色,“我瞧着大表哥平日里喜着青、月二色,实则湛蓝也不错,不若就一样各做一身。”
程之衍说好,朗眉微折,似含了几分自责,“只这样,表妹你这程子怕是没机会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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