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没有收拾的习惯,静香吃完了早午餐把盘子丢到水池里,换了件衣服就下楼了
她越来越不耐在金叹面前去伪装遮掩什么
自然不会特意打扮
下了电梯直接出门,金叹已经开着车在大楼前等着她了,静香无视他绅士的想为她开门的举动,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然后关门一气呵成。
金叹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了一瞬,绕到主驾驶位置上进去。
朴静香披着毛线织的外套,两条细细的胳膊在胸前一揣,脑袋歪在头枕上,半阖着双眼拉出一条狭长冷淡的弧度,金叹不敢多停,也不敢出声,只能赶紧打着火开车。
狭小的空间里没人说话气氛显得很古怪,金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咳咳、油箱的油不太多,只有一半也不算少,我是这么想的先跑着,额、反正中途还要加油站,碰到合适的地点再停下来加满,我们也可以下车休息休息。嗯,你觉得呢?”
“随便,都可以。”不出意料,朴静香的回答很敷衍
按理说也过了三个月的磨合期了金叹应该习惯了才对,可他还是会有被刺痛的感觉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就连风也带着微咸海的味道
太阳的万丈光芒从几万里高空上穿透云层落下,金叹开了一台嚣张的阿斯顿马丁,白色流线型跑车在宽阔流畅的沿海路上像一头迅猛的野兽出闸。
朴静香面无表情的降下车窗,将手搭在窗沿边,拇指和食指捻着捉不住的风。
“找个地方停下来吧,我想看海。”她突然说
金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马上道:“呃、好啊。等一下,我找个适合看风景的地方。”
她很少向他提出要求,金叹自然十分乐意满足。在他看来,静香的这些要求根本都不能算是要求,如此容易满足的怎么能算数呢?他希望静香能够多对他说说想要的东西,不怕难办的,稀有的,他会尽全力去做到。
她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姿态才真为难人。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讨她欢心,现在就很好,有诉求就好。
她想去春川他就陪她去,想看海就马上看海。
车子平缓的靠岸停下,静香下了车
她慢吞吞的走到堤岸旁,手轻轻扶上石头砌起的护栏眺望着前方碧蓝的海水
金叹下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朴静香沐浴在金色的光里,海风将她一头卷曲的黑发扬起,她着一身简单的针织长袍被吹的鼓鼓囊囊,人愈发显得清瘦,她是如此的白,白的发光,浓密的睫毛被光染成了金色的,她微微低垂头,长长的卷发垂在脸侧,竟有那么一刻让金叹想起了圣母像上垂怜世人的慈悲的模样。
不
还是不同的
圣母的低垂是为怜悯
而静香的低垂,就只有冷漠和无情
她分明是无情的,可金叹却莫名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有情的痕迹
金叹想,他并不懂朴静香。
每当他觉得多了解她一点的时候便会发现那刚深入一点的了解似乎又全错了。朴静香把真实的自己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起来比洋葱的外衣还多,一重一幢的阻碍着别人窥视。
以前,他以为朴静香是一个为了金钱和利益可以出卖一切的女生。
后来,他以为朴静香对家人的爱胜过一切
现在,朴静香的继父西蒙死了,她又似乎对此无动于衷并没有想报仇的意思。
她是一个如此晦涩难懂的女生。真情假意虚实掺杂,让人分不清哪一句才是她的真心话。
如果朴静香是爱她的继父,又为什么在西蒙的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全程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如果她对她的继父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什么当她听说西蒙在船上所表露出来的悲恸有那么真切?为什么会在夜里常常哭喊着西蒙醒来?
或许是他太笨了。对,是他太笨了。
他连车恩尚都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不懂朴静香有什么奇怪的呢?金叹无奈的笑了出来。
金叹想起了西蒙快要去世的时候,那还是在帝国高学校发生的事情,正逢一个中午,学生们都在食堂。电视屏幕上新闻频道播着最新的实事,首尔到旧金山编号se09200132赛琳娜号邮轮发现船上有数名潜伏烈性传染病埃博拉的乘客大规模爆发了病症。病毒很快在船上蔓延开来,很多乘客都被感染了,邮轮被迫停前往天使港停下。新闻报道出来的时候,赛琳娜号上已经死了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剩余的乘客有多少感染了这个可怕的病毒。金叹反应了好一会才迟钝的想起,se09200132赛琳娜号邮轮……不就是他爸给西蒙买的回美国的船票吗?船上不仅有西蒙,还有看着西蒙的两员帝国集团的保镖。他脑子嗡的一下,埃博拉,埃博拉患者在船上!
金叹脑子里闪过那两名保镖的脸,闪过西蒙的脸,他觉得眼前昏天黑地,人都傻了。
他赶紧用目光找朴静香,发现朴静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人声鼎沸,喧闹不绝的食堂里、她静默的立在原地将整则新闻报道看完。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姿态,可是金叹看见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只有这点痕迹暴露出了她当时的惶恐和害怕。朴静香就这么瞪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哦对了
那时候正是朴静香最艰难的至暗时刻,全校的人被他之前点燃了压抑的阴暗,爆发出了放纵的恶意,整个帝国高都笼罩在弱肉强食的霸凌氛围中,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斗兽场。
由门第、出身、权利、财富构成的阶级梯队在不断的开展自上而下的压迫内斗
校园沦为了比古罗马角斗场更残忍的地方
朴静香作为阶级里最底层的社会关爱者,失去了郑迟淑的庇护后又遭到了崔英道的封杀处境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她当时被新闻报道冲击,上层的人习惯性的托着午餐去找她麻烦,然后朴静香被彻底激怒。她几下就把冒犯她的女生处理好,然后三言两语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开启了比他更加邪恶、混乱、荒唐的时代。
朴静香站在一地狼藉中,一手提着申彩儿的辫子,另一只手残酷无情地拿起不锈钢餐盘抽烂了申彩儿的脸。真正意义上的抽烂了,抽地申彩儿脸上都是血、抽地申彩儿涕泪俱下的求饶她都没有手软。她抽完申彩儿反手把另一个挑衅者抓着脑袋按进了满地残渣冷羹里。她用绝对的暴力手段一下震慑住了其余围观的人。
朴静香轻描淡写的说道:“申彩儿…唔,你家是大禾山泉股份有限公司对吧,让我想想,我前段时间调查过你家发现了件有趣的事,说给大家听听吧。大禾山泉从去年下半年在海外市场萎缩了大半,亏损金额粗略调查高达三千万美金,哇,厉害厉害,国外不灵国内更惨你哥哥玩女明星玩死了,被人实名举报到了检察院,不知道你家现在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压下来你哥的案子?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变卖一下固定资产和股份回回血嘛,你哥的命总比钱更重要对吧?”
金叹惊了,这种隐秘的消息朴静香一个无根无基的野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在说,“至于其他同学,有时间找我麻烦不如快点打电话回家去要资金抢一抢大禾山泉的股份,集体联合起来施压也是种法子啊,人多力量大总能撕下点肉吃吧。谁的速度快谁能先一步说动家长就有可能低价一口吞下大禾山泉股份有限公司,虽然大禾山泉不怎么景气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低价控股也很划算啊,好歹国民影响力还在。”她持续的蛊惑道,听的金叹毛骨悚然。
最后她说:“诸君还要在我这浪费时间吗?”她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甜如蜜糖,毒如砒/霜。仿佛有一千一万个小勾子在极力勾出你心里最隐秘的欲/望。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比梦境还要荒诞一万倍。
那些平时亲如姐妹兄弟的同学在朴静香说完以后,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全部掏出手机做鸟兽散。不到两分钟,偌大的食堂里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金叹亲眼看着朴静香恶意满满的笑着,把申彩儿踩进了污秽里,“你猜,你的家族几天会被你的这些好姐妹们瓜分干净?我们打个赌啊,你要是赌对了我就放过你。三天?还是五天?还是一个月?还是半年呢?”
“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你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就可以唬住人吗?你根本不懂资本运行的道理,你的话只能让他们兴奋一时,我们都只是家里的孩子并没有能力左右家族的方向,想从这里打开突破口你做梦!我告诉你朴静香,你今天给我的屈辱我会加倍还给你!我一定杀了你!你等着被我爸撕碎吧!”申彩儿说
朴静香厌倦了:“呵呵呵……滚吧傻逼。你蠢的让我看都懒的看一眼。”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有小报媒体披露大禾山泉大公子被逮捕了,三天后,以检察院为代表的政府部门在声势浩大的媒体簇拥下踏进了大禾山泉的公司大楼,全面起诉调查大禾山泉。到此为止大禾山泉不死也残,结局很明了。很难说清到底是因为大禾山泉本来就快不行了还是因为百家攻歼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朴静香以一己之力把大禾山泉坠落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很多。可以说大禾山泉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朴静香一战成名,凭借几句话就挑动了庞大的资本碾碎了另一个资本。
学校里再也没有人敢惹她,大家既不愿意和她再一起,又贪念想从她的口中套出更多的其他集团的秘密。就这么奇怪的形成了一股诡异的友好关系维系着花团锦簇的假象。
她在校内凭借一张嘴就可以呼风唤雨,在校外又能借rs国际的力量给帝国集团重创。金叹远远的看着,深刻的认识到了朴静香的可怕。
这都是之前发生的事了,朴静香自从跟他订婚以后,就一直兴致缺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深居简出,就连几月以后麻省理工新生报到她都不愿意去,提前申请了休学一年。也不管崔英道和瑞秋找不到她会怎么样。
金叹摸着兜里的手机,抽动一瞬。手机温热吱吱震动。
从开学到现在他没露几面,家里也不怎么回去,现在找他的人满坑满谷,真奇怪他什么时候变成了重要人物?至于这么轮番轰/炸各种通讯方式吗?
他不愿理会这些有的没的人,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有什么好聊的?他已经和朴静香订婚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会再改了,他不欠任何人一个解释。哪怕车恩尚站在他面前他还是这句话,他不欠她。所以,英道啊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也不要利用宝娜和尹灿荣来打电话了,当他主动提出和朴静香缔结婚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和以前的人生再也没有关系了。
金叹看看身边人
朴静香就这么站在堤岸上吹海风
她凝视着远方,很久很久以后才道:“我是在春川出生的。春川是个有很多河流湖泊的地方。”
“小时候我没见过海,总以为春川湖就是海。”她笑了一下稍纵即逝,“还特地去尝了尝春川湖的水是不是真的那么咸,尝了发现没滋味还以为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淡水海。”
后来我跟着母亲走出了春川,去了大的城市,更大的城市,见到了真正的海,才知道原来春川湖真的只是个湖。
金叹站在她身边静静听她说。
“几个月之前你把我绑到山上,结果大雪封山你差点儿死在山里。也巧,你居然选的是春川的山。我下山半路发现是小时候熟悉的地方觉得不好又重新返回去,否则凭你家人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这件事是真的,金叹快被冻死的时候朴静香全副武装的踹开了木屋的门,把他拽到了车上。朴静香仗着路熟还在山上转悠了一个半小时才摸到了大路上。她把他丢到了山下的农户家就不管了,金叹又在农户家住了两天,等到路面上的雪都化了才搭车到了镇上报警。他爸派出来的人搜山才搜了一半,听到他的消息赶紧找过去,金叹坐到自家房车的时候心里在想,要是等着他爸的人来救,他人都死透了。这是金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在生死的边缘上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
人从死亡线上走一遭,总能成长些许,金叹收获的是对生命的敬畏。
“那座山一到冬天经常会下大雪,雪最大的时候能没过膝盖猎户都不敢进山。尤其是刚下一半雪,后面把车辙覆盖上,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办法。”她用很平常的语气诉说
金叹低下了头:“我太幼稚了,也太冲动了。”
“你之前说我就是个废物,说的对。我很后悔如果因为我的冲动和疯狂让你和我一起死在山里。”
他声音低沉,“如果你出事了,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赎罪。”
“万幸你比我聪明太多,能够制止我中止我的犯罪。”他眼里涌上朦胧的水汽,好像一副要哭的样子。
静香看了他两秒移开目光,好好地怎么就要哭了?
我说什么了吗?
动不动要哭这也太……恶心了吧
咦
金叹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壁炉里的柴火已经很微弱了,整间屋子冻得像冰窖,没有一点能取暖的东西。喝了热水又想上厕所,出去上厕所再进屋身体的热量又流失了大半。炉子灭了,我不敢喝水,更不敢吃饼干,身上的羽绒服也不能护住全身。没有车,屋外全是雪,好像还有野兽的嚎叫……我觉得我死定了。”
他还是那副要哭不哭的亚子,但好歹眼泪没有掉下来恶心人
静香松了一口气
她可没耐心去哄他别哭啦,她只会骂金叹没出息。
“我不是回去了吗?所以你现在还怕什么?就这么大点出息。”最后静香还是骂了他没出息
没办法,实在是金叹这个人太没出息了。不仅坏还蠢还恋爱脑,还特别自信,哦不对,现在是特别自卑。一个人怎么能极其这么多废物的要素于一身?静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的金叹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有意的想变成一个好人。虽然还是他改变的很笨拙,但的确是在往好人的那条路上努力。
在金叹的身上,静香隐约看出了几分西蒙的影子。
这个蠢少爷正在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棱角的烂好人。
烂好人啊
烂好人有什么好当的?
她苦命的爸爸就是个烂好人,她柔弱的妈妈也是个烂好人,西蒙更是烂好人中的烂好人
她一个坏人在三个好人里艰难的维系着,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黑心肠。生怕什么时候没忍住露出马脚会让这些烂好人难过。
她这么努力的保护烂好人,可结果呢?
他们死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都死了。
多可笑啊,她束手束脚的活了这么多年,只能眼看着他们被其他人害死。
静香笑了出来,笑的肚子疼
这个世界上哪儿还有正义公平啊?
没办法,既然没人给她公平,她只能自己重新定义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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