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鬼殊途(19)
整座村寨如同一座巨大的荒冢, 不见半点人影。李宇恒的勇气早在跨出房门的那刻起就用完了,只剩向大佬证明我能行的信念苦苦支撑。
玩家居住的房屋下,人面兽身的怪物低头啃食着人类躯体, 碗口粗的蹄子踏在胸口上,牙齿用力一扯,将撕下的肉吞进口中慢慢咀嚼。
听到脚步声,它们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转头, 鼻尖耸动,过了一会儿又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李宇恒属于暂时滞留的通关者,不在食物的范围内。
但他本人并不清楚这一点, 眼尖发现距离最近的猰貐脚下踩着的人十分眼熟, 赫然是当初和周佶吵过嘴的邻桌男人,此时方正的脸上沾满了血污,由于极度惊惧,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直勾勾瞪视着他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宇恒总觉得那眼珠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吓得他赶紧跑了。或许因为记起了死亡真相,偶尔碰见的村民一个个状若疯魔,为了抢一条断腿大打出手, 仅剩的和谐荡然无存。
尤长老家离祠堂最近,李宇恒过去时正看到老头捉小鸡仔般一手一个,拽着两名不断挣扎的玩家朝家中拖去。
为什么只有尤长老没疯?
内心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好奇心压过害怕,催促着李宇恒小心跟在后面,一路进了密室。
密室呈“中”字型,两侧挖出的空档被改造成了监牢, 里面关押的人早已化作皑皑白骨,其中一具较小的骨架上,手腕四周散落着许多棕褐色珠子,像极了那位女长老时刻拿在手里的念珠。
老头将一男一女手脚捆在一起丢进角落,嘴里念叨着什么,玩家的嘴没被堵住,两拨人一来一往竟骂了起来。
李宇恒见他抖着手拿出三炷香,似乎打算祭拜什么东西,能让鬼怪如此恭敬的,想必更加邪性。
眼看老头就要转身,他来不及多想,闪身蹿进隔壁,正对上神龛里供奉的神像,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紧紧钉在他身上,细长的眼里竟能看出贪婪。
沙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前有狼后有虎,李宇恒心跳瞬间飙到极致,几欲撞破胸腔。力大无穷的鬼怪和不会动的雕像哪个更容易击破,正常人都会选择后者。
李宇恒不知哪来的勇气,想象着容越溪用刀割断尤长老脖颈的样子,搬起一旁的石凳用力朝雕像砸了过去。
咔嚓。
神像面容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门外传来老头的暴怒声,“住手——!!”
“你怎么敢对神灵不敬——!”
雕像碎了一地,断裂的头颅骨碌碌滚了过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无比怨毒地注视着胆大包天的人类,内里的光却飞速消失,逐渐化作一尊死物。
李宇恒重重喘了口气,在尤长老推门的瞬间猛地将石凳掷了过去,趁他倒地急速向外狂奔。跑到安全距离扭头一看,失去神像的老人像一滩烂泥软绵绵瘫在地上,身上的皮肉一层层剥落,刺鼻的腐臭味弥漫开来,唯一能动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阴毒的咒骂,依稀可听见“畜生”、“神”、“不得好死”几个字。
两名被抓的玩家一瘸一拐跑了出来,为首的女人衣着干练,向李宇恒真诚道谢,不难听出内里包含的庆幸,“要不是你,我们俩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李宇恒抓了抓头发,腼腆一笑,“我也是跟容哥学的。”
他从前只会按部就班地做任务,不敢和怪物硬刚。但对方那套劈手夺刀并反杀的动作流畅帅气,叫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模仿。
另一名玩家也是个狠人,用绳索将尤长老的头勒了下来,临走时朝后扔了一枚道具,一板一眼的样子有种军/人气质。整座村寨的房屋都是由木头搭建的,橙色火焰瞬间燃至屋顶,烧得房梁噼啪作响,轰一声倒了下来,将老头埋了进去。见两人看他,绷着脸解释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李宇恒朝他竖起拇指。
经历这场意外,天色又暗了下来,三人加快步伐往回赶。
“对了”,李宇恒问,“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都死了”,干练女抱住臂膀,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和恨意,“那老不死的骗了我们。”
拜过神像的玩家自动归进尤长老阵营,并默认向那尊邪神出借身体,后者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人的精气,直至暴毙而亡,躯体则被猰貐分食。
李宇恒听完唏嘘不已,如果他没能进入幻境,只怕也是同样的下场。所以大佬真是他的贵人啊,不知道还缺不缺挂件,他能探路会望风,更重要的是绝对不会打扰两人谈恋爱。
“这位小兄弟,游戏明天就结束了,不如今晚大家聚一起凑合一晚吧”,干练女面上浮起一丝苦笑,她知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别人帮助很不要脸,但实在是怕了。脸皮在人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经历的副本越多,玩家警觉性就越高,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惊醒,但深夜倒吊在窗外的鬼婴只对醒的人下手,从四肢开始一点点将人啃食干净。
除非吃掉心脏,否则玩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狼吞虎咽地咀嚼自身血肉,比耗尽精气而亡还要痛苦百倍。
李宇恒并未立刻应下,反而客气笑道,“这件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干练女点头表示理解,她的队友将她搂进怀里,低声安慰。
“一位稍等”,李宇恒先一步走了进去,谨慎敲了两下门,见到红衣女鬼时朝后猛退一大步,“怎、怎么是你!”
小翠心说你问我我又该找谁说理去,堂堂副本BOSS给玩家刷锅煎药,还有混得比她更惨的吗!
“是你啊,大佬现在没空,得等着”,她说完转身就走,重新瘫回角落的摇摇椅上。烛火昏暗,椅子“吱呀”一声,悬在半空的鲜红绣花鞋便晃动一下,鞋尖还滴滴答答淌着血,不等落到地面又消失了。
没办法,容越溪不让她弄脏地板,否则就要把头拧下来当拖布。
眼前一幕诡异到极点,称得上教科书级别的恐怖片经典镜头,但小翠脸上委屈的表情生生把它变成了喜剧。
大部分玩家对鬼怪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李宇恒坐在离她最远位置上朝卧室内望了一眼,透过虚掩的门,恰好看到容越溪低头给谢澜喂药。
嘴对嘴的那种。
他唰地别过头,由于速度太快,脖子发出抗议的咔咔声。
两分钟后,容越溪推门出来,粉色唇瓣如同上了层胭脂,色泽殷红,叫人不好意思直视,“怎么了?”
李宇恒用平生最快的语速将发现的情况讲了一遍。
容越溪有些意外地瞧了他一眼,说了自认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那老东西供奉邪神多年,不久后应该会成为副本里的另一个鬼王,增大游戏难度。”
尤长老为保证寨中地位不受动摇,受神像蛊惑后将它带了回去,邪神导致清水寨疫病四起,却被他怪在外来人头上,无数人因此被害,经久不散的怨气把后山的清水河染成了黑色。
邪神能力越来越强,偶尔操控着尤长老的身体帮自己做事,阴差阳错躲过了小翠的复仇。自此老头更对它言听计从,人和妖邪渐渐融为一体。
小翠无法,只得吞噬其他亡灵与之对抗,这个过程中意外发现了游荡在外的鬼婴。半路夭折的小孩怨气尤为深重,小翠分了一缕阴气给它,便迅速壮大起来,成为黑水寨又一恐怖的存在。
浓厚的怨气将寨子笼罩其中,死去的村民一夜间活了过来,永无止境地陷入七日轮回,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玩家。
如果尤长老还活着,一定会痛骂李宇恒多管闲事,自己通关还不算完,非要跟过来把神像砸了。寄存本体的雕像一碎,多年筹谋付之一炬。
一切来的太过容易,李宇恒反倒没有多少真实感,短暂震惊后很快提起了另一件事,“……他们俩想过来借住一晚,大家聚在一起也比较安全。”
人多碍事,容越溪刚打算拒绝,却又忍不住想假如站在这的是谢澜,又会如何回复。
他站在原地,眼前依稀浮现出前世类似的一幕。那是一场以逃生为主题的副本,游戏结束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费力将几名只剩一口气的玩家拖进安全区。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肩上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崩裂,不多时便染红了衣料。
容越溪好心提醒,“他们快死了。”拖进来也很可能是无用功。
谢澜脸白的像纸,声音平静,又因疼痛多出几分隐忍的颤抖,“我只管做好我的事,能不能活靠他们自己。”
谢澜像一个游走在明暗交界的怪人,苦苦坚守着一道底线,他从未想过拯救所有人,只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对同类施以援手。
容越溪不懂什么叫物伤其类,觉得他傻。他是鬼怪,只杀人,不救人,谢澜是他手里唯一的例外。
容越溪只想护着谢澜,其他人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观念不同,谢澜也不强行纠正,慢慢靠回轮椅,眼眸半阖,静待游戏结束。
容越溪敏锐觉出他兴致不高,用手帕拭去他额头冷汗,忍了忍,偷偷尝了口渗出的清甜血液,才重新把伤口包了起来。可这次他等了又等,始终没听到那声熟悉又温柔的道谢。
前世今生不断交错,容越溪越想越烦,干脆撂下一句“随便”,转身回了房间。
谢澜咽下药汁时,才勉强找回了意识,只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连动动指尖都做不到,更别说睁开眼睛了。
他思维有些迟缓,刚根据气味和身下触感判断出自己应该还在木屋,怀里便多出一人,紧接着被亲了亲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里多了丝微苦的药香。
容越溪将脸埋在他颈侧蹭了又蹭,积攒已久的委屈尽数涌了上来,“还不醒,是不是又想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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