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怕了
上官离刚进来，就看着几个公子围坐在一起，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手心微微冒汗。
怎、怎么这么多人？
戚行野晃了晃酒杯，戏谑道：“你走错了吧，驱鬼驱到膳房里来了？”
上官离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符箓端端正正地贴到门框上，回敬道：“这倒没有，京中近来多针口恶鬼，最喜欢附在你们这群富贵人家的桌子底下，讨点好吃的。”
“世子殿下通晓世事，不会不知道吧？”
戚行野闻言有些不悦地放下酒杯：“难道这世间万鬼本世子都要知道知道？”
上官离道：“世子殿下还是要多读书，总不至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多知道点总没坏处。”
这几句话戾气很重，或许是她意识到之后的事情，刻意疏远，又或许他们本来就该如此……
上官离捏紧兜里那只圆润的小瓷瓶，内心挣扎不下。
戚行野受不得气，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柳明召听闻，忽然眉头一展，提议道：“唉，别别别，我们不如去她的鬼屋玩玩？”
上官离闻言，藏在兜里的手蓦然一松。
也好……先去鬼屋，先去再说。给她些时间再想想。
戚行野没好气地撇过脸，别扭道：“不去！”
“别啊，这上官仙师都说了，世子殿下得通晓世事，区区小鬼，怕什么？”柳明召顺势带过他的肩：“走走走！”
戚行野任由柳明召勾肩搭背，余光微微倾斜向上官离，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
不对……凭什么本世子要在乎她的意见？
上官离深吸一口气，看着戚行野那副不自然的脸色，唇角忍不住浅浅勾了起来：“行啊，诸位公子来的话，小店随时欢迎。”
戚行野目光追过来，面上仍旧强装不屑：“本世子凭什么要去。”
“您可以不去的。”上官离十分温和地陪了个笑，浅浅拿捏，“毕竟世子殿下怕黑怕鬼，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你！”
赵归杭连忙上前一把按住躁动的戚行野，礼貌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蒋文殊眉头紧拧，不合时宜道：“可是外面这么大的雨……”
柳明召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笑道：“不大，不大，雨一点儿都不大。”
“来人，备马车，去百鬼集！”
上官离吃准了戚行野的性格，挑了挑眉，一脸不怀好意：“世子殿下，请吧？”
戚行野拂开赵归杭的手，蓦地站起身来，音容骄矜傲慢，负手道：“去就去！”
说罢擦着上官离的肩就迈过门槛，径直走了。几个公子连忙跟上，赵归杭还回身同她递了个笑脸。
上官离目送几人出去，嘴边的笑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这场雨势凶猛却短促，几人乘着马车抵达百鬼集时，大雨已然骤停，只闻得窸窣水声，音色迷离。
月色渐酽，天空也逐渐昏暗下来，仿佛一泼纯白的细沙染了墨。
百鬼集前并未燃灯，柳明召率先下了马车，不料视线不清，一脚踩进了水坑里，溅了半身泥点子，脸一下就拉下来了。
蒋文殊在后面推他：“你走不走？”
“走，走什么走，没看见我踩泥坑里了吗？”柳明召语气不太好，蹚着浑水踩上路崖，伸手去扶，“下来。”
蒋文殊不屑地拍开他的手，一个健步想直接跨过水洼，谁料雨天脚滑，同柳明召一样踩进了那个不浅的泥潭子里，脸登时就黑了。
上官离一行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后方的车，踱步过来，见状都愣住了。
赵归杭没来得及下车，自窗户边上探出个头来：“这是怎么了？”
蒋文殊一把把柳明召拽下路崖，二人一齐踩在泥洼里，半身湿透。
柳明召刚要抬手打他，被蒋文殊一把压下，他看着几人，不悦道：“鞋袜衣衫都脏了，本公子就不进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唉！你这人怎么不讲理，谁说我要……”
柳明召刚要反驳，被蒋文殊堵住嘴：“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回去吗？”
柳明召眨了眨眼：“不还有赵归杭陪你吗……”
赵归杭看了看半个身子都溅满泥点子的二人，又瞅了瞅屋檐下干干净净的世子和仙师，咽了咽口水：“罢了，柳兄，我们一齐回去吧。”
“走！”蒋文殊一把把柳明召提溜上车，回身扯了个僵硬的笑来：“不好意思，戚二，我们先告辞了。”
上官离回首看了眼目送马车远去的戚行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你不同他们一起走？”
戚行野冷笑一声：“然后继续占据明天的小报头条吗？”
上官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戚行野斜着眼睛看她，讥诮道：“那是什么意思。”
上官离看他那副欠揍的表情就来气，若是寻常肯定早就开怼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裴宿的事情，让她在面对这位世子殿下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她嗫嚅了一下，一把推开戚行野，转而去开门闩：“关你屁事。”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他们可全走了。”戚行野把头一偏，恰好摆在她的耳朵边上，呼吸温热缱绻，“上官离，你故意的吧。”
上官离开锁的动作一滞，双手轻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故作镇定道：“什么故意的？”
“故意引我过来。”戚行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住她的下巴，既不过分放肆，也不太过轻忽，一点一点地逼她转过头，直视着他黑曜般的双眼，“是吗？”
雨水窸窸窣窣地又开始掉落，冰凉的，密集的，自屋檐边浸湿了戚行野的半边肩膀，顺着他脸颊的轮廓，一滴、一滴的从下颔上滑落，暧/昧的吐息就在来回之间。
他……他莫非知道？
上官离咽了口口水，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脏疯狂地搏动着，不知是因为害怕下蛊的事情败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有。”上官离微微稳住了心神，扬起脸丝毫不惧地同他对视：“世子殿下，这只是个意外。”
戚行野没料到她猛然抬眼，一时应接不及，微微晃了下神，脸腾得一下就烧起来了。
夜色中，上官离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轻轻把人推开，再缓缓把门拂开，微笑道：“世子殿下，请吧。”
戚行野闻言回神，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这女子不是喜欢他吗？怎么搞得一点反应都没有，跟花楼的那些姑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反倒扰得他心神不宁。
思及此，戚行野头脑微热，有些不服气，有些不开心，忽然把衣袍一摆，抬脚跨过门槛，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搞得上官离一个头两个大。
这倒霉世子是怎么了？又突然发什么脾气？
上官离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的背影，回身落了门闩，满头雾水。
戚行野毫不客气地在店内落了座，四周看了看，评价道：“不错，陈设倒比本世子上次来时布置的精致漂亮，就是那尊像，金灿灿的，太俗。”
“多谢世子殿下点评。”上官离没好气地掳过他手中的茶杯，“不好意思，这个没洗。”
戚行野手中忽然一空，呼吸窒了下，好脾气地捏成拳在桌前轻摆了两下，咬牙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怎么？”上官离只觉得好笑，“小店入驻金陵不过半载，每日来客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也没见哪个顾客投诉过，怎么到了世子您这里……”
“没投诉？”戚行野嗤笑道，“也不知上次那个丰南城，算不算你的顾客。”
上官离没心情同他拌嘴，掏出个地地道道的记录鬼神的谱集，推过去道，“小店为了讨好您这种又菜又爱玩的金主，特意撰绘的百鬼阴阳录，你看看吧，别到时候进去又被吓晕。”
“又菜又爱玩？”戚行野切了切齿，态度冷淡地拈起一页纸，不料却被入目的断头鬼吓得一个激灵：“这什么！”
“断头鬼啊，死前被刽子手斩下头颅，结做怨厉的恶鬼。”上官离简单解释了一通，嘲笑道，“不会吧，这种低阶小鬼，也值得您吓一跳？”
戚行野闻言，颇为傲慢地把册子一合：“谁说本世子怕了？”
上官离扬眉，讽刺道：“您自己。”
“没有。”戚行野仰了仰下巴，倨傲道，“这破册子，本世子才不稀得看。”
上官离不置褒贬。
“走吧。”戚行野起身，单指曲起敲了敲桌子：“希望你这破鬼屋进了点新货，给本世子尝尝鲜。”
上官离平静地听着他的自大发言，依旧端坐在桌前：“你真的不看看吗？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戚行野不屑地偏过头去，两片唇轻轻开合，吐出两个字：“话多。”
上官离撇了撇嘴，这厮傲视轻物，心比天高，叫他低头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吓晕在里面才怪。
也罢，毕竟……
她抬眼看了看那侧神采奕奕，眉宇间尽是意气的少年，轻轻攥紧了褡袋里那只赤色的瓷瓶，心间仿佛有火在烧，焦灼难下。
毕竟她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吓晕……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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