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相
德胜堂内,何涟城陪何添玉用完早膳,吩咐入夕回十安院伺候主子擦药休息。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却听到何添玉大哭不止还鲜有地摔起了东西。
何涟城着好官服刚要去粮食司,又急步回到十安院,看到何添玉拿蚕被捂住整个身体痛哭,伸手想拉下来却猛然被挡了回去,他焦急万分地向入夕询问缘由。
入夕跳着脚说:“回大少爷,小的伺候完小少爷上床,拿了药刚要过来擦时,小少爷突然就摔了膏药哭起来,如何哄都不行。”
何涟城执意拉开被子问:“添玉,是痛吗?我来擦。”
“不要!”
这两个字犹如带了刺把何涟城扎得生疼,他讶然也心疼。平素何添玉把脾气尽数收到自己心里,就算听韩湘云几句疯言疯语,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动肝火。前段时间的伤才养好,何涟城是轻不得重不得,正当束手无策时,入夕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中。
何涟城从信面扫过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此书信正是当年陈令邦自尽前留的一纸遗书,何忠怀为了提醒自己善待何添玉夜夜睡前都要看一遍,之后边交给何涟城保管,算是警醒何府上下的无价之物。尘封在书房中十几载的故人笔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犹如当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忠怀好兄长:
事已至此,赏功罚罪无可厚非。
吾乃当今罪人,自取其殃,唯有认罪。
小儿取名添玉,请照顾好吾致爱妻儿。
此玉乃血融之物,请求将其随于儿身。
今生不悔同你手足。
罪臣先去矣。
陈令邦。”
“谁!”何涟城愤气填胸,肝胆欲碎,本想瞒何添玉一辈子,可如今却成了他同何府心生芥蒂的佐证。
床上的人喘息愈发急促,何涟城深换了口气隔着被子说:“添玉,听我说,这件事大哥日后定会跟你说清楚。”
何添玉猛然起身冷汗涔涔地上气不接下气:“就要现在说!”
何涟城受不得他这副模样,仓皇地拿帕子擦拭泪水安慰:“好好,我答应你,先把药擦了我马上说好不好?”
何添玉气何涟城依旧在卖关子,抄起床边的木梅就朝自己臂膀上划。
“添玉!”何涟城惊慌地抓住他的手,沉声哄道,“添玉,哥知道你难过,你可以打我,可以冲任何人发脾气,但你不能这么对自己,明白吗?”
何添玉低泣:“说到底,我才是何家那个外人”
何涟城眯起眸子回忆韩湘云时常提到的“外来子”,怒火中烧之时横抱起气若游丝的人径直走向承书院。
入夕不明所以犹如丢了魂魄跟在身后,何涟城走到卧房门口驻足吩咐:“入夕,吩咐厨房准备补汤,做好端来,其他人在门外侯着!”
入夕跑向膳房催促嬷嬷熬制补汤,炊烟袅袅之时伴随着嬷嬷们的唉声叹气。
“大少奶奶嫁入何府前,小少爷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府中上下全都宠他自己。虽然粘人,但一直都温顺懂事,下人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他多虑,自然也不必去看人脸色,”王嬷往簋内放入参片和肉糜同刚入府的嬷嬷说,“两年前何老爷子病重时无意提起过,盼着大少爷早日成家,加之当时韩竟罗刚出狱,大少爷瞧得大少奶奶算是有心之人,为了让老爷安心,便匆忙凑成此婚事。”
入夕灶旁帮忙拉着风箱若有所思,这些变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婚成之后不久,老爷病逝,夫人伤心过度也驾鹤西去,大少奶奶才开始了兴风作浪,小少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大少爷也护得更紧了,”王嬷斜睨了眼门外,“夜里大少爷不在,她回来闹得鸡飞狗跳,下人们敢怒不敢言,小云子现下还躺着起不来。”
话语间汤已熬妥,入夕顾不得再往下听,跑着送到承书院。
何涟城没让人进来,安置好何添玉后出去瞟了眼书房的门锁,问:“书房的钥匙,小云子给的?”
“大约是,方才听嬷嬷说昨夜似乎听到小云子求饶的动静,但是大少奶奶近乎冲冠眦裂,谁都不敢言语,”入夕垂首,“他进府刚一年,怕是被吓破了胆,昨夜一直躺到现在了。”
小云子是何涟城书房的值守,那地界除何涟城和何添玉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进一步。韩湘云夜里偷着回府,命娘家人抢去了小云子手中的书房钥匙,恐吓他若不给便叫人取了他和他姐姐的命。小云子家中只剩姐姐一个至亲,嫁给了城中卖药材的郎中,被韩湘云这番造作吓得瘫倒在地床一直未能起身。
何涟城咬着牙懊悔万分,冠冕堂皇的话确实能成为一把杀人的匕首,若不是轻信了韩湘云那些可以好好照顾何添玉的话,他万不能将其身世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陈令邦的信给韩湘云看过,是她没错了。
“去书房砚墨,备纸笔,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何涟城说完进屋抄起何添玉的肩膀打算将人扶起,没成想何添玉直接翻身过去,背对着他。
何涟城迟滞须臾,不再依着他,直接将人抱起来倚靠到床头,端起汤喂进何添玉口中,迟疑半晌才说:“添玉,遗书上所说确有此事,陈令邦,是你生父。”
何添玉刚咽下汤便听到这里,眼泪顿时刷刷地往下掉,将碗碟推至一旁险些洒掉。
何涟城心疼何添玉本不该面对那些前尘往事,可事已至此,只能将那层结痂的伤疤一层一层连皮带肉地揭开,□□裸地呈现在本可以无忧无虑的贵少爷面前。
他用帕子擦了何添玉的泪,待情绪渐渐缓和后问:“大哥可以说了吗?”
何添玉雾着双眸点头。
“添玉,自你落地那刻起,就是何家的小少爷,备受何府宠爱、无微不至照顾的无价之宝,同你是何身世无任何关系,”何涟城攥住他冰凉的手,“你的生母夏织里是南国萧州一位秀丽端庄的书画之女,在生产次日后出血未止,所以”
何添玉泪眼婆娑地看着何涟城,似乎在等他给遗书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的生父陈令邦,他不是罪人。”何涟城顿了顿,抿嘴说:“当年陈叔任以粮食司司长,不论政事私事同我们父亲相扶相助,情同手足。”
“十七年前,边关征战,军仓告急,当年收成其实本是可以,但由于汝州仓储的疏忽,将大量本用于他途参杂着毒鼠药的粮食征收上去,致使兵营将士死亡一百多人。”
说到这里,何涟城抬首顿了一息说:“帝王大怒,命令彻查此事,若未有结果,便将粮食司杀无赦,不留一人。父亲执意要将仓储劳工尽数调查,上报帝王,他身为丞相管理民政,确实身不由己。但陈叔不同意,可怜仓储内皆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撑家壮汉,一旦查到,那面临的都是家破人亡。无奈之下,陈叔为保全仓储百姓,替罪自尽,生前特意嘱咐何府务必照顾好怀有身孕的陈夫人。”
何添玉已是泪流满面:“他们葬在哪里?”
何涟城叹息:“陈叔不得葬于生地,之后与你母亲一同葬到萧州孤山陵了。”
何添玉怔然:“所以,家破人亡的就成了我们,我才是何府那个外人,该离开的人不是大嫂,是我,对吗?”
何涟城疼惜地说:“不,添玉,你不是外人也不可能是外人。你心里难过,我知,因此大家都拼了命去宠你,护你,不曾有过任何私心杂念,你若觉得哪里做得不够,只要提出来,大哥都可以依着你,但万不能再如此伤害自己,懂吗?”
“可是大哥为何把我困在这牢笼里?什么都不让我做?”
“牢笼?”何涟城惊诧,“你觉得这是牢笼吗添玉?大哥不曾想伤害你,更何谈困?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明白吗?任何人任何物绝对不允许。”
何添玉终于崩溃般大喊:“可事实就是我什么都不做也是错不是吗!以前不懂,现在我终于明白,因为我根本不是何府二少爷,是罪臣之子罢了!”
何涟城怔住了,何添玉说的分明就是事实,他不曾做过什么,却遭受韩湘云这般刁难。他柔声安慰:“没处理好家务之事是大哥的错,以后绝对不会。”
“我不要!我要去找爹,他不会像大哥这样困着我!”何添玉挡开何涟城递过来的帕子,刚下地一阵心慌晕倒在何涟城怀里。
门外小实心急如焚,帝王已经派人催促尽快处理征粮事宜,何涟城惦记着今日同刘计的约定,安顿好何添玉后吩咐:“入夕,看好小少爷,待他醒了,务必哄着把上补汤喝完。若想出去就在城内走走,万不得大意。”
入夕问:“大少爷,小少爷就睡在这吗?”
“对,就在这,等我回来。”
何涟城去书房提笔毫不犹豫落下六个字:
“休书:
妒忌,悍妇。”
随后何涟城起身赶往湘州,这封休书派下人直接送到了韩府,通传从此以后,韩府一只蚂蚁都不得入内。他早就告诫过每一位踏进何府的人,怠慢添玉者,要么滚,要么死。他当真了,定要狠狠惩罚折磨添玉之人。
但另何涟城没想到的是,正当他想后半辈子拼尽全力给何添玉搭建个硕大无比的金丝笼时,何添玉却倒行逆施地逃跑了,连尾巴都没来得及抓到就措手不及地被顾长亭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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