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三十九章
039
“所以, 为什么忽然走了呢？”
三日月问道樱庭苍。
“很简单啊，因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啊。”
樱庭苍简单的喝了口茶说道。
“你看，谁搞事儿都已经很明白了。阴谋者是要隐藏在黑暗中，才会叫做阴谋者, 一旦暴露在台面上，就是他们的死期。”
“忽悠凌晗昭来找凛雪鸦的人、跳上来的越家，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会场绝不只是和凛雪鸦有仇以及完全无知的热血青年，还有一些人是凛雪鸦的‘朋友’才对。”
“你觉得会怎么样收尾呢？”
“不出意料的翻转结局吧？对于凛雪鸦来说，‘钥匙’已经集齐了。”
“那个越嘉宪？”
“对。”
“看完结局, 我们回家？”
“可以啊。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去？”
“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啊，这是多多良的口头禅！”
“哈哈, 拿来用一下而已。”
三日月伸手提起茶壶却发现水已经用完了, 于是干脆站起身，说道：
“那我去打水了。”
“交给你啦！”
樱庭苍挥挥手, 看向窗外。
“黄昏时，逢魔时啊……”
“不过即使并非此时此刻，人世间也是群魔乱舞啊。”
樱庭苍拿起茶杯, 手上一轻, 重量不对, 才回过神。
“对了, 茶喝完了啊……”
无聊的撑着头, 等了一会儿, 最后撑着撑着，樱庭苍一个无聊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三日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那么，三日月在哪儿呢？
三日月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凌晗昭。
“抱歉……”
凌晗昭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但在三日月看来现在的凌晗昭，状态很差劲，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神情惶恐……
和他当初见到的凌晗昭完全不是一个人的样子。
姑且抱着问一句比较好的心态，三日月反身拉住凌晗昭，试着向他询问道：
“你……怎么了？”
“……”
凌晗昭转过身，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看得人难受。
但纠结了许久他还是说出来了：
“我发现……江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显然是斟酌了许久，又含蓄美化了很多的说法。
“要来我那里坐一下么？”
三日月直接问道。
“……也好。”
——
“所以，你就这么把这家伙带回来了？”
樱庭苍看着凌晗昭，倒不是不能理解三日月的关心。
毕竟凌晗昭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确实是和他当初在茶馆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
“江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江湖这个词，樱庭苍不太理解，但是不妨碍，他勉强将之和世界等同，凌晗昭这个样子，说白了不就是世界观崩了么？
小事啦，世界观这种东西，崩一崩还是很正常的，尤其是是年轻人。
三日月伸手一拍樱庭苍的头，示意他别捣乱，随后想着凌晗昭问道：
“哪里不一样了？”
对方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抱着脑袋恨不得直撞墙的苦恼样子，实在是有点儿好笑。但是看在三日月的面子上，樱庭苍姑且没笑出来。
苦恼的人很好笑么？
三日月趁着凌晗昭不注意，又拍了一下樱庭苍的头，示意他认真一点。
“我想是……”
“唔嗯……我以为江湖应该是，快意恩仇，惩恶扬善，劫富济贫……那个样子的……”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招惹上一帮仇敌，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殇不患大侠气的那个样子，但还是被迫要跟着凛雪鸦的步调来，不是很失败么？”
“而且，凛雪鸦是坏蛋吧？那么为什么？”
凌晗昭迷惘的抬起头。
眼前闪过尚德武馆惨死的同门，闪过一路上追寻着凛雪鸦足迹，却看见一次次血案现场。
凛雪鸦会引得这么多人前来，正是这段时间以来，有人跟在真正的凛雪鸦身后，以凛雪鸦的名义，造成了一场场血案的缘故。
尚德武馆的人只是个开头罢了。
当第一次血案和凛雪鸦挂上了钩，后面的血案就会挂钩的更加容易。
没错，凛雪鸦是个混账、混蛋、人渣、恶棍……等等一切的贬义词都可以往他的身上套，这江湖上想要他死的人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正因为如此……
“为什么只是想要凛雪鸦死，却要那么多无辜者陪葬？”
“凛雪鸦是负面的，所以要他的死的人很显然是正面的，只是为什么……”
“他们要搭上无辜者的性命？”
“这是对的么”
“呵，我以为是什么问题。”
三日月还在斟酌语句，樱庭苍先开了口。
“错的啊。”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为什么？”
凌晗昭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樱庭苍会这么干脆的给出答案。
“那你为什么会对他们的正确与否产生怀疑？”
三日月忽然问道。
“……因为……杀了无辜的人，是肯定不对的吧！”
“那如果……%&*%￥￥￥……”
樱庭苍忍不住插嘴，结果三日月眼疾手快，一把他嘴捂上，然后把头按在自己腿上。
凌晗昭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
“嗯……这样没问题么？”
就看见樱庭苍的一只胳膊不死心的攀上茶桌，一副还要搞事儿的架势，三日月腾出一只手，又干净利落的按下樱庭苍的胳膊，樱庭苍就这样看着仿佛从桌子上消失了一样。
“啊哈哈哈，没问题的你放心。”
三日月顶着一张爽朗笑脸如是说道。
“……”
‘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但是看见对方很可靠的样子，我还是信了吧。’
上述就是凌晗昭沉默的背后含义。
樱庭苍还要再挣扎两下，但是被三日月果断靠暴力镇压了下去。
‘……算了算了，反正和我无关。’
抱着这样的想法，樱庭苍暗地里撇撇嘴，老老实实的趴在三日月腿上，竖起耳朵只听不说了。
“朴素善恶观大部分时候都没错，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双方不是‘对的’呢？”
三日月无意在凌晗昭的善恶观上再说些什么。
所以，他仅仅只是给凌晗昭指了一条路。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意思么……”
凌晗昭低沉的说道……
“唔，这么理解也可以。凛雪鸦或许在你眼里的确是死了比较好。但是……复仇这种事情，当你牵连到了无辜，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复仇能作为理由的了吧？”
“……”
“是……这个样子啊……”
凌晗昭的思路忽然清楚了……
没错，在这个针对凛雪鸦的阴谋中，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是良善之人了。从尚德武馆团灭的开始早就说不上什么复仇了。
复仇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理由牵连到其他人。
即使是复仇这样的理由，也没有制造杀戮，拿着别人的性命，填做垫脚石，而仅仅是用来给别人身上泼一盆污水。
——所以，这只是一场，早已无关正义的阴谋。
“可这不是江湖啊？”
凌晗昭忍不住这样说道。
惩奸除恶的大侠呢？
劫富济贫的侠盗呢？
德高望重的前辈呢？
为什么他遇到的就是坑师兄的同门，看起来傻傻的大侠，只会搞事儿的恶盗，阴谋算计的武林名门？
这不是江湖！
“那你口中的‘江湖’又是什么样子？”
三日月微微摇了摇头，问道。
他不知道凌晗昭眼中的江湖是什么样子，但就三日月在这里行走的日子来开，这里所谓的江湖，也不过是另一个‘战国’。
正义与邪恶的说法，也不过是在胜者的书写中。
混乱与暴力才是这里的常态，所谓的江湖道义也不过是为其中披上了一个好听的名头，没错，如果想要寻仇就寻仇好了，那么为什么要扯上其他人呢？
三日月在看到越家的武林大会就明白了，只是寻仇自然不必耗费这么多大的麻烦，但如果有更大的野望，那么为此而牺牲什么都是正常的。
毕竟在当事人眼中，恐怕那都是为了……
——更大的利益。
所以为了一个目的，可以烧毁一座山；为了一个女人，可以发动一场战争；为了儿子，可以逼死自己的外甥和侄子……
无关善恶，只有结果的好与坏。
他不知道凌晗昭所谓的江湖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就他这么些天看来的。
所谓的江湖，也仅是这样了。
他甚至觉得这个所谓的江湖也与曾经所见的没什么不同。
“江湖……江湖应该是……”
面对三日月的问题。
凌晗昭也说不上什么，他张张口想解释什么是江湖，但是却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江湖。
他有声名在这个江湖上，但什么是江湖，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忘了江湖吧，至少忘记你认为的那个江湖是什么样子。”
三日月喝了口茶，如是说道。
“比起那个想象中的江湖，你重新看看这个地方，你会不会看见江湖我不知道，但至你能明白现在这个情况。”
“……善恶重要么？”
“它对你重要么？”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那你想怎么做呢？”
三日月和煦的看着凌晗昭，迷惘的年轻人似乎找到了道路，只是不知道他找到了什么样的路。
“我想——”
凌晗昭刚刚想说什么，但是三日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不必和我说，那应该是你接下来做得。”
“——”
“谢谢前辈！”
凌晗昭站起身来，恭敬的给三日月一鞠躬，三日月没有闪躲，只是挥挥手说道：
“呀嘞呀嘞没什么的，只是一点建议。”
“什么？”
“不论善恶，至少要坚持自己的善恶到最后，仅仅如此而已。”
“嗯，我明白了，我先回去了。”
“那么，晚安啦~”
三日月目送着凌晗昭，走出了房间，忽然笑了一声：
“呵呵，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啊……”
明明外貌是个年轻人，却发出了老年人的感慨。
今天的三日月也很有爷爷范啊。
三日月低头看下去。
谈话的功夫，樱庭苍以一种相当难受的姿势趴在三日月的腿上居然睡着了，睡得还挺沉，呼吸均匀的样子还显得有几分天真和单纯。
三日月试着去叫醒樱庭苍——虽然他觉得很大可能上，是叫不醒了。
“醒醒，醒醒啦，凌晗昭已经走了哦。”
樱庭苍眼睛都没有张开，随便打开三日月摇着肩膀的手，只是调整了下姿势，嘟囔着说道：
“别吵，我再睡会儿……就睡一会儿……”
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这本来就是晚上了，再睡就会直接睡到真正的入睡时间了。
——不过那也无所谓。
“是、是、是，不过还是去床上睡比较好吧？”
“随便……”
一看就是听都没听到的应付。
“嘛，久违的履行下近侍的职责好了。”
三日月打横将人抱向了客房的床榻。
……
——
凌晗昭苦恼思考着的，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不过比起之前三观受刺激的状态好多了，他现在在想，他到底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境况。
凛雪鸦不是好人，但是，越家那边儿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帮谁好像都是错，但是不帮好像也有问题……
凌晗昭一把退开了门，颇有种两面焦的感觉。
然而门内正有个人等着他。
对，是他那个小师妹。
“师兄，你回来啦？”
一瞬间，凌晗昭恍惚以为回到了尚德武馆的自己的房间中。
但很快他就回过来神。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带我来的，师兄不想见我么？”
“我没有……”
小师妹听见露出一个笑容，但旋即，就听见凌晗昭问她：
“对了，你知道了么？师弟他们的消息？”
“……”
先是微妙的沉默，然后她便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啊……都怪那个凛雪鸦啊……”
——假的。
有个声音在凌晗昭心中说道。
“……可这不是凛雪鸦做得啊。”
“师兄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在现场。”
“那你为什么没有死呢？”
李蓉微笑着问出这样的问题。
凌晗昭浑身一抖，一股寒意升了起来。
“师兄为什么没有杀了凛雪鸦？凛雪鸦是仇人不是么？”
李蓉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近凌晗昭。
“我觉得那是不对的，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杀了凛雪鸦，我觉得是不对的。”
“为什么越家大会本就是为了杀人，你知道如果你和凛雪鸦在一起会被怎么样么？就像是殇不患那样哦。我是为了师兄好，才会这么劝你的啊。”
——说谎。
有一个声音在凌晗昭耳边如是说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
“……！”
李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师兄不想报仇了么？”
“我不知道越家什么情况，但是我不想因为报仇而没有底线，我觉得现在是趁人之危。”
“可你如果不趁人之危，你就一辈子都无法为父亲报仇了！”
李蓉忽然提高了音量，喊道。
“……”
是事实，他的实力和凛雪鸦差的……很远，不不不，不是说实力，而是说双商方面。
“……师傅的仇，有那么重要么？”
“他的仇难道不重要么？！”
小师妹悲愤交加，她不明白报仇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那是我的父亲，我就只有这么一个父亲，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师傅！凌晗昭，作为弟子，你连仇都不肯给他报仇么？”
“……所以你就能教唆了师弟们下毒了么？”
“你是用什么说动他们的？”
凌晗昭忽然问道。
此刻他眼前的小师妹沉默了，这时候，没有什么比沉默来的更让人寒心。
“你要帮凛雪鸦么？”
冰冷的声音让人想起滑动的毒蛇。
“我只是不想这么帮你。”
“你要放弃的报仇么？”
面对李蓉的步步追问，凌晗昭终于忍不住喊出来：
“对，我就是不想报仇，我不明白，师傅的情况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报仇？我报什么仇？我一次次的去找凛雪鸦只是想拿回牌匾，根本不想报仇，更不想为了这个所谓的报仇，连做人的底线都忘了。”
“尚德，尚德，如果连德都忘了，我还尚个什么鬼啊！”
可以说是彻底的自暴自弃了。
“你醒醒，师傅到底什么情况，你明明也是看见了的，师傅有半分叫我们去报仇的意思么？！他临死把你托付给了我，你还不懂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么？！连他临死，都没有让我们再去报仇的意思啊！”
——“哈，这就是江湖啊……”
那是师傅临死前的话。
凌晗昭那个时候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他朦朦胧胧的懂了。
“……”
“……”
室内变得异常的沉默。
凌晗昭发现后，拼命试着想要说什么缓和气氛。
“……”
“你说的对呢，师兄。”
李蓉忽然笑起来，明媚如三月之花，绚烂绮丽。
凌晗昭以为是他说动了小师妹，带着点高兴的走上前，想要说什么。小师妹也如同乳燕投林般投入了他的怀抱，然后……
他倒退两步，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腹部。
“滴答——滴答——”
“水滴”坠落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的室内显得太过清晰，很快，一个鲜红的“水洼”出现在地上。
“为什么……”
凌晗昭问道。
小匕首尽数没入他的腹中，熟悉的粗糙雕柄，他记得那时很小的时候，他做给小师妹的……
只是他不明白。
为什么？
“可是，我想报仇啊，师兄。”
凌晗昭倒在地上，困意袭来。
小师妹蹲下来，她喜欢的那件鹅黄纱裙，染上了鲜艳的血色。
“这个药还挺好用的嘛……”
“师兄，对你来说是罪有应得，那么对我来说呢？”
“对我来说，凛雪鸦毁了我的一切，我从江湖上的大小姐，变成阴险小人的女儿，我从人人称羡的大家闺秀，被传成了恶毒之女，我本来有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可是现在呢？父亲已死，母亲自杀。”
“父亲是应得。”
“我呢，我身上这些也是我应得的么？”
“杀了……凛雪鸦……你也……不会……”
凌晗昭尽力说着什么。
他试着伸手试着抓住什么。
他想抓住什么？
是现在的小师妹么？
还是已经模糊的她的笑脸？
“嗯，我知道，凛雪鸦死了，我失去的我也拿不回来了。”
“可是师兄……至少……”
那个声音越来越远……
“至少，我会释怀。”
——但是，那样的话，师父就不会瞑目了啊。
然而这句话，已经传达不到，那个一心复仇的女子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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