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爱天下
周粲粲与沐家的渊源陛下自然是清楚的,也知道他与沐辉辉多年未见,想必是有不少旧要叙,故而特意允他休沐一日。
听闻他不必急着赶回宫赴命后沐婉婉来劲了,硬拉着他去茶馆叙旧。
俩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抛下众人走了,师慎之有些不太放心,奈何他还有任务在身——自打沐婉婉和池晟互相坦白了身份之后,她便叮嘱他守好南院,务必减少闲杂人等的出入。显然,比起自己她更担心池晟的身份会曝光,偏偏这位池家大少爷对眼前这一幕完全就是视若无睹,他这个当“娘子”的都没有开口阻止了,师慎之自然也不好多言,甚至还得寸步不离地替他守着。
虽然不太情愿,但师慎之还是谨遵沐婉婉的嘱咐,默默跟随在香福和池晟身后回到南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意周粲粲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香福,总算是有个同道中人。
把池晟推入房内后香福很快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因为和师慎之不熟,她扭捏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问:“那、那个……师公子,我瞧着婉婉娘娘方才见到周大人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她……她、她该不会是喜欢周大人吧?”
“嗯?”师慎之愣了愣,他显然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比起这个,这位周大人是谁?可靠吗?”
“你居然不认识周大人?!”香福一惊一乍地嚷道,脸上写满了诧异。
师慎之不解地问:“他很有名?”
“那当然了,在我们南梁有谁不认识周大人的呀,他的名气可比我们家少爷还要大呢。”
“是吗?”师慎之不太能苟同这个说法,“我倒是听说过你们家少爷,可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周粲粲。”
“真的吗?原来我们家少爷比周大人还要有名吗?!”香福很激动,神情里充斥着与有荣焉的小骄傲。
这重要吗?!师慎之差一点就把这话给吼出来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在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前还是不要吓到这小丫鬟比较好,“嗯,真的,所以这周粲粲到底谁?”
“这周大人啊只比婉婉娘娘大一岁,都城里头有不少姑娘爱慕他呢,我原先也觉得他不错,今日一见……嘁,莫不是个想靠着沐家吃软饭的吧……”
师慎之本以为这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回答的问题,没想到香福边说边拉着他在屋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俨然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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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幙中画,辉辉天业昌,粲粲翰墨场。
在南梁,即便是尚还不识字的孩童都会吟这几句诗,他们或许未必知道这几句诗原本的意思,但一定知道沐婉婉、沐辉辉以及周粲粲。
这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来,那时候北晋频频滋扰西北边境,沐将军奉先帝之命前去镇守。
打仗的事他在行,他本以为此行能速战速决,便带着沐夫人一同去了,哪成想沐夫人那会已经怀了身孕,虽然后来顺利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但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便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若是当时能尽快回都城,这病兴许还能根治,可让沐将军和沐夫人没想的是,西北的情况远比甘州刺史所奏报的更严重,可谓是民不聊生,尤其是紧邻北晋的渐台县,县里的男丁大多被北晋士兵坑杀,剩下的妇孺和孩童根本难以维持生计,随之而来的是饥荒、瘟疫、山匪横行……
而这所谓的“山匪”不过就是一些原本生活在渐台县的孩童,最大的也就十四五岁,他们的父母有些死于北晋士兵之手、有些是活活饿死的、还有一些染上了瘟疫,几个年龄较长的孩子带着那些孤儿一起躲进了月燕山,他们有着满身的戾气,恨杀人不眨眼的北晋士兵也恨软弱无能的南梁朝廷,于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生存,为了泄愤更是为了活下去。
这炼狱一般的人间任谁看了不动容?沐夫人说什么都不肯回京,沐将军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让她留了下来,一留便是数年。
沐夫人经常会带着沐家兄妹一起去月燕山给那些孩子们送些吃的、穿的、用的,营里的士兵若是闲着也会跟着一块去教他们一些防身的功夫;而沐将军则忙着开垦戍边、建造工事,渐台县慢慢恢复了生机,但北晋却没有就此消停。
再经历了数次战败之后,北晋派出二十万大军欲一举拿下甘州。
先帝闻讯后亲率三十万兵马驰援,援兵到的很及时,南梁甚至曾一度站了上风,可惜那位从未上过战场的先帝不懂什么叫穷寇莫追。在沐将军的协助下接连打了两场胜仗的他膨胀了,也因此中了北晋的圈套,被围困在了月燕山上整整七天,更屈辱的是,当时率兵围困先帝和沐将军的北晋将领是个女人,这对于向来认为女子只会相夫教子的南梁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后来发生的事就更加让当时尤为看不起女人的南梁人羞愧至极了——替先帝解了月燕山之围的不仅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只有五岁的女童。
毫无疑问,这是沐婉婉的杰作。
当然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若不是沐辉辉和月燕山上的那帮孩童引开北晋士兵的注意,她也没法放火烧了他们的军粮。粮没了,北晋军心逐渐涣散,先帝与沐将军这才有了突围的机会,而后池相又及时赶到,一番游说,以牺牲一名皇子作为质子的代价换来了一纸休战盟书,甘州这才有了此后十多年的安宁。
烧军粮的主意是沐婉婉出的、火也是她放的,也确实因此池相才有了能和北晋和谈的余地,说她是最大的功臣道也不为过,而当时月燕山上那群孩童的首领便是周粲粲。
那会他还不叫周粲粲,沐家兄妹也不叫如今这个名,是先帝感念他们救驾有功给赐的名,这三个名字便取自于“婉婉幙中画,辉辉天业昌,粲粲翰墨场”。
经此一役,先帝痛定思痛,从此主张文武双修,并将月燕山上的那群孩子都带回了京都,派人悉心教导,起初所有人都称他们为“渐台孤儿”,先帝嫌这名不好听便索性创立了“渐台军”,事实上“渐台军”并非禁军,只是因为时刻跟随在先帝身边,如今的陛下也对他们颇为信任,于是所有人都将其默认为禁军。
除此之外,先帝认为南梁最迫切需要改革的便是对女子的种种束缚,他认为北晋之所以如此骁勇善战是因为人人皆能战,甚至包括女子;相比之下,南梁女子却都大多囿于深宅内院,有很多就连最基本的识文断字都不会……长此以往,如何与北晋为敌?
然而这“女子无才便是德”毕竟是南梁人刻入骨髓的观念,改革也不能是一蹴而就的,只能慢慢来,首先得先立个典型,让众人皆能见识到纵是女子也有着无限可能、甚至于也能封侯拜相,唯有如此才能让百姓渐渐不再重男轻女、让那些姑娘家不再屈服于命运。
这个典型自然是非沐婉婉莫属了,为了达到目的先帝毫不吝啬地将无数荣耀加诸在了她身上,许她随意进出宫闱、许她可不受任何教条约束、许她直言进谏、许她参与政事……总而言之,南梁女子对沐婉婉皆是既羡慕又崇敬,唯有她才能做那些大家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简直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难怪你总是叫她‘婉婉娘娘’。”在香福絮絮叨叨讲完了故事之后,师慎之才总算搞明白了她总挂在嘴边的那个奇怪称呼的由来和意义了。
“咦?”香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婉婉娘娘从来没有同你说过这些吗?”
“未曾说过。”
香福闻言后眼眸一亮,“这么说来,婉婉娘娘也从来没有提过周大人了?”
“没有。”
“太好了……”香福松了口气。
“好在哪?”师慎之不解地问。
“哎呀……”香福有些扭捏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婉婉娘娘会变心嘛。”
“变心?”这个词把师慎之给逗笑了,“我就没见她的心在谁身上停留过,何来变心之说?”
“怎么可能,她明明喜欢我们家少爷,这在南梁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师慎之蹙眉想了想,虽然他未曾见过池晟的真实模样,但也能隐约判断出他褪去伪装后的大概相貌,“嗯,你们家少爷确实可能是她会喜欢的类型,可是沐婉婉的喜欢不值钱,这在我们那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你、你们那是哪?西岐吗?”这话颠覆了香福的认知。
师慎之微微震了下,很快便回过神来,轻笑着道:“是晏庄,你家婉婉娘娘师从晏家,晏家的弟子皆住在晏庄。”
香福脸色一白,“那、那些弟子莫非都是男的?婉婉娘娘跟他们……”
“确实是男子居多,不过沐婉婉还是有原则的,她不吃窝边草。”
“那就好……”香福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回想起了他方才的话,“婉婉娘娘这么有原则,你为何还说她的喜欢不值钱呢?”
“她的原则也就只有‘不吃窝边草’而已。”师慎之好笑地哼了声,“晏家弟子一共才多少?你那位婉婉娘娘格局可大着呢,人家的目标是天下美色。”
“……”
“这么说吧,沐婉婉在晏庄的那栋屋子里挂着不少男人的画像,每一个她都声称喜欢得不得了,那些画像都是我画的,一幅一两银子,光靠给她画那些画像这些年我就已经吃穿不愁了。”
“那……”那些画像里有他们家少爷吗?
她正想问,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话音,替她把话问了出来……
“有我吗?”低沉嗓音里透着一丝愠意。
师慎之闻言后猝然转身,只瞧见一道挺拔身影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是个男人。
南院里头不可能冷不防地冒出陌生男人来,所以这个人只有可能是池晟了。
他卸去了伪装,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乌色腰带勾勒出了宽肩窄腰,这身形瞧着便不是什么单纯的文弱书生,他功夫底子不深,但绝对是练过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轻功极好……
师慎之自认警觉性颇高,这个池晟却能屡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甚至都未能察觉到任何气息,可见其轻功之精湛。
“我说,那些画像里头有我吗?”他薄唇轻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闻声后,师慎之回过神,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了他的脸上。
还真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先前扮作女装时并没有特别大的违和感,师慎之本以为他应该长得颇为女相,可事实是他五官周正、气质凛然,脸部线条很是硬朗,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之气,有着莫名的震慑力……
师慎之本能地就觉得得立刻回答他才行,一旦他生气后果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于是乎,赶紧道:“没有没有,公子放心,那些画像里头就连跟你类型相似的都没有,婉婉应当是不喜欢你这一类型的,你是安全的。”
他嘴角微翘,扬起笑,轻轻“嗯”了声,又突然问:“你很擅长画像吗?”
“还、还行吧……”毕竟还不熟,师慎之觉得还是得谦虚下的。
“那替我画一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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