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花开尽时
荀仲派来照顾她的两个丫鬟当晚就赶到，不知道江老对她们说了些什么，态度竟然恭敬了不少，隐约还真有把她当成当家主母的感觉。
梁芳菲是次日早上才见到叶娣的，这丫头年纪小，还不能接客，便被新上任的老板陈永年叫了出去端茶倒水。见到梁芳菲时，叶娣抱着她哭地稀里哗啦满腔委屈。
年纪小，处子，样貌也不错，这些日子里走过路过不是被摸胸摸脸就是摸屁股，偏生她还不能反抗，天天看着那些被带入房中遭受欺辱的姑娘们，她绝望地差点想跳湖自杀。
“姑娘您为何要回来啊——呜呜呜~这地方不能呆！不能呆啊！”
梁芳菲哭笑不得，只能任由她眼泪鼻涕一起往自己身上擦：“我不回来谁护你呀？傻丫头。”
闻言，叶娣抬起头，哭地红肿的大眼睛充满希冀：“姑娘够银两赎身了？”
梁芳菲理所当然道：“不够，所以在荀郎回来之前，我们干脆就在这耍无赖吧。”
希望被瞬间打破，叶娣瞪眼张嘴，整个人看上去傻乎乎的。原本站在后面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道：“我们懂武，断不会让两位姑娘被带出院子！”
叶娣虽傻乎乎却忠心耿耿，她们这是同情了。
梁芳菲回眸一笑：“辛苦你们了。”
“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叶娣眨巴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姑娘，这两位漂亮姐姐是何人呐？”
梁芳菲也朝她调皮地眨巴两眼，同样轻声道：“两位超级厉害的女侠，是荀郎请来保护我们的哦。”
“那、那是不是有她们在，我们就不会被欺辱了。”
“对呀~”
叶娣瞬间放心了不少，也朝两位丫鬟大大地行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姐姐！辛苦两位姐姐了！”
这认真的模样让她们忍俊不禁，连连摆手。
那两人果然践诺，叶娣不出去后，梁芳菲回来了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来领人的人，若是来软的，丫鬟们就好声好气地将其请离，若是来硬的，那更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打飞出去，把陈永年给气地跳脚。
据说她们更喜欢后一种，来自武林世家的人显然更喜欢动用武力，干脆利索。
荀仲等人的行动并不顺利，显然在那群纨绔子弟出手后，傅翰墨就早有准备，那晚混战，双方都没讨到好。
次日，大军封锁了泉州，船只更是不准进出，从前热闹非凡的街道陷入了一片沉重的戒备之中。梁芳菲这几天过的有些昏昏迷迷，总是一个不留神，时间就过去了不少。
终于在某个夜晚，一群黑衣人闯入倚翠楼，见人就杀。眨眼间，破坏与惨叫声遍布了整栋倚翠楼。秦楼派来的人根本顾不上隐藏，赶紧跳出来拔出剑跟闯入院子的人拼杀。
梁芳菲在刀剑声中迅速清醒，捞起放置在旁边的外套就穿上，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扑向偏室。恰恰叶娣也被吓醒了，一打开偏室的门就扑进她怀里瑟瑟发抖。
“梁小姐！”
两个同样提着出鞘长剑的丫鬟从室外冲进来，见梁芳菲没事松了一口气道：“外面不安全，请小姐——”
屋顶上传来瓷瓦砸破的声音，不是一声，而是好几声，屋内，在一片淡淡的熏香之中，她闻到了一股浓烈而刺鼻的味道。她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惊恐大喊道：“不对！快出去！”
那是火油的味道！
来敌的目的不是捉她做人质，而是泄愤、报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她！
根本来不及做反应，火折子被扔到了屋顶上，熊熊烈火伴随着爆炸声瞬间将主屋包围，一截房梁失去了固定支点，自由落体直冲梁芳菲二人而去。
其中一丫鬟下意识扑过去将其推开。
房梁砸在了她身上，那重力几乎要将她直接拦腰截断！梁芳菲想都不想，从地上爬起就伸手去拉她，试图将她拉出来。屋顶早就被炸飞，又一个装满火油的罐子从空中落下，恰恰就在她们的附近。
丫鬟脸色大变，急急地朝自己同伴吼道：“快带小姐出去！”
同伴顿时惊醒，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将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掰开，然后强硬半扯半抱地将梁芳菲往门外拖。叶娣那丫头被吓坏了，跌跌撞撞地爬起一边哭一边跟在她们身后。
“等等！我自己能出去！救她啊！快救她啊！”
“来不及了！”同伴咬牙切齿，即便泪流满面也没有回头，“奴婢奉命保护小姐，哪怕牺牲自己也会践诺，这是本分，请小姐莫要介怀！”
确实来不及了，屋顶上的火星掉落在地，瞬间点燃了地面的火油，被压在房梁下的少女眨眼间化为火球，在烈火之中活活焚烧。
梁芳菲一边被推着往前走，一边努力回过头，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精致的房屋化为火海。炙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刀光剑影中，包围了院子的黑衣人何其多，秦楼留下的杀手早已倒下了一半，仅剩下几人还在顽强的抵抗。
忽然间，一股破风之声传来，仅剩的丫鬟将她护在身后，同时习惯性地一剑劈开了来物。清脆的瓷瓦破碎声传来，刺鼻的液体兜头兜脸地泼到了丫鬟身上。
淋了一声火油自然不能靠近火，丫鬟一咬牙，顾不上失礼，粗暴地扯着梁芳菲的胳膊就往池子边拖。
梁芳菲长发已乱，满脸都是烟熏的污迹，被泪水洗涮过的地方更是一片狼藉。她走地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刚到池边，她一眼瞧见在倒映中一点星光袭来，顿时喊道：“小心身后！”
“活下去……”
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她就感觉到后背被人重重一推，在落入水中的前一秒，她扫见一个火折子准确无误地扔到了那人身上，若再晚一秒，她怕也要跟着一起点燃。
油不沉于水，更何况怕也没有多少油罐了。
梁芳菲仰面向上，看着水面上的火海冲天。她特意在院子里挖的池子救了她一命，为了遮挡视线而种的花丛却也成了助燃之物。存活的几名杀手聚集在了池边，用剑、用身体，用尽一切试图去阻止袭来的危险。
不知道过了多久，荀仲和余飞尘终于带着支援赶到，但火势太大，他们根本没办法靠近。身上冒火的死士终于将最后一个杀手击杀，狠厉的目光投向了池子中央。
池面早已点燃了烈火，唯独还未被火油污染的中央还是安全的。再拖延下去不仅杀不了她，自己也会被烧死，仅存的几名死士义无反顾地跳下池子冲过去！
看到这一幕荀仲哪还敢迟疑，夺过用来救火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泼，他就不管不顾地提着剑冲进了火海了。
死士根本不是荀仲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被火烧了一段时间，早已奄奄一息。荀仲提着染血的剑，一把将惊慌失措的梁芳菲抱在怀里，脚底一个用力就破水而出回到队伍前。
冒然冲进去再出来时，他身上已带了火，余飞尘早有准确，一看到人出来了，就把水泼了过去，直至熄灭。
梁芳菲揪紧了不知道谁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含泪的眸直愣愣地死盯着火光冲天的倚翠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个养大她的地方，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就这样…即将化为灰烬了。
火海之中，叶娣哭哭啼啼地叫声在墙角响起：“姑娘！姑娘救我！呜呜呜~姑娘——————”
梁芳菲心跳猛地一蹦，下意识就扯住了荀郎的衣袖哀求道：“求荀郎救救小叶子吧！她还小！她不该死在这！”
荀仲皱眉，看了她数秒后，终于准备动身，却见一道黑影闪进了院落，从墙角那儿揪住叶娣的后衣领就这么拎了出来丢在梁芳菲脚边。叶娣手脚并用地扑到梁芳菲身上，抱住她的大腿仰天大哭。
荀仲收剑，眉头却未松开：“你来作甚？”
秦楼把视线从梁芳菲身上收回，看着他冷笑道：“我手下就在这儿住着，难道我不可以回来瞧瞧？”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关系，总觉得这两人的目光下正在冒火。余飞尘急急挡在两人之间，干哈哈道：“别吵，别吵！哈哈哈~好歹、好歹他也帮了我们不是，荀仲，我们就不吵了吧？”
秦楼冷哼一声，荀仲也冷着脸扭头，想了想，又将正在安慰叶娣的梁芳菲提了起来：“可有受伤？”
梁芳菲吸了吸鼻子，悲戚道：“我没事，可是…派来保护我的两个女孩都死了，她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可惜荀仲并不觉得死了两个丫鬟是件值得关注的事：“她们的任务便是保护你。”
梁芳菲摇摇头：“她们还那么年轻，只比我大几岁，就这么……”
荀仲不以为然：“只是丫鬟罢了。”
话音刚落，她浑身一抖，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那么鲜活的两条年轻的生命，为了护主而被烈火烧死，在她们真正的主子面前，却只得到这么轻抹淡写的六个字。
死去的，只是丫鬟罢了。
楼里被波及而死的，也只是嫖客和烟花女子罢了……
何其残忍。
却又如此真实。
梁芳菲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肩膀不住地颤抖。
事后证实，来杀梁芳菲的，是那日从余飞尘那儿逃走的傅世子傅翰墨残部，目的也不出她所料，只是单纯地想杀她报仇，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梁芳菲在死去的竺公子引导下推波助澜。
可惜到了最后，死了一楼的人，死了他所有的残部，最终，只剩下被捉的傅翰墨和差点被杀的梁芳菲、叶娣这三人。
无辜者当真何其无辜。
余飞尘在守城将领的帮助下，查证了傅翰墨私挖金矿、私自造金的证据，并根据秦楼所提供的线索，捉了一连串有参与的人。
朝廷御令很快下达，余飞尘等人带兵闯进亲王府抄家捉人，还见到了据说重伤在床的亲王。他身上根本没重伤，唯一有的就是胳膊上的两个针孔，并且全身发热发烫。
秦楼证实，亲王是中慢性毒了。
那日，可以说是奇闻，平民百姓们看到士兵们从亲王府扛了一箱又一箱黄金出来，然后是一箱又一箱的双井绿茶茶叶。
没人知道这绿茶是用来干嘛的，只猜测说亲王府的人特别爱喝绿茶，此事成为饭后笑谈。
倚翠楼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死伤无数，后院属于梁芳菲的院落更抬出了不少焦尸，衣服毛发早已被烧地一干二净，可见巨火的猛烈。
梁芳菲索性借此机会，让山庄的人散出谣言，就说芳菲姑娘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消香玉陨了。
“芳菲姑娘！芳菲姑娘啊啊啊——————”
“绝代佳人竟就这么死了！不公平啊！不公平————”
“掌上舞这是要成为绝响啊！！！”
酒楼厢房的窗边，梁芳菲压了压帷帽的帽檐，将自己的脸遮挡地更加严实。荀仲坐在她身后，表情不悦：“何必诈死，山庄既认了你，便能护得住你。”
梁芳菲含笑，轻声道：“可我终究曾是舞姬，后倚翠楼沦落为青楼，我不想你受人非议。”
荀仲皱眉：“我说过，我从不在乎。”
她娇笑，转身扑到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坐稳：“我在乎。”
那么冰清玉洁的人，她不想因为她而名声有损。只要他留意去看，就会发现整个山庄，唯独他是不赞同她诈死的。
亲王府被封，该捉的捉，该解封的也已解封。海边恢复了行船，街边又多了许多行人，欢笑声、吆喝声，平和而欢乐。转眼已到了端午，粽子的香浓混夹着花香，味道极为奇特。
春天即将过去，热情的夏日即将来临，此时的泉州依旧满城芳菲，香气侬人。
不知道是谁在举办庆典，光天白日就放出了烟花。梁芳菲惊喜，蹦蹦跳跳地跑回窗边，又急急忙忙招呼荀仲过去，急到跳脚。
荀仲真的过去了，过去后还不爽地掀了她的帷帽，将她拥入了怀。梁芳菲为他这孩子气的动作逗地一懵，忍俊不禁地缩进他怀中蹭蹭。楼下的人都在看烟花，倒是没人抬头看她们。
“荀郎~”
“嗯？”
“从今以后，你我将无拘无束，畅游天地！”
他低首，在她发髻的红梅白玉簪上轻轻落下一吻。
“嗯。”
可他们都忘了，花开最灿烂的时候，也意味着即将迎来腐败。烟花还未曾放完，包裹住她的温暖却毫无预兆地消失，身后结实可靠的支撑瞬间失去踪影。
她猛地闭上了眼，周围化为一片黑暗，耳边听到奇特的滋滋声，她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只觉得自己在飘向某个未知的方向。最让她痛苦的是，有东西在撕扯她的身体。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更不知道扯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大肥肉，正在被猛兽撕咬吞噬。她怕极了，也排斥极了，下意识就将身体卷成一团，死死地戒备着。幸运的是，这个“动作”做完后，虽然刺耳的滋滋声更响了，撕咬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感觉更像是…撞击。
短短的几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周围环境已经更换，一门之隔，门的对面，隐约可瞧见一身白衣的荀仲，而她与他之间——
第一次见面你的感觉是：
【她好美啊！】
【这人好骚啊~】
梁芳菲：“……”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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