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惩罚

徐励在唐婉住处的门外，才跟上了傅瑶。

        他快步上前，想伸出手，想到方才的情形，手便又缩回：“傅二姑娘。”

        傅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进了门。

        阮如和唐婉正凑近了说话，此时突然见当事人回来，唐婉忍不住多看了傅瑶一眼，自然没有忽略傅瑶眼睛不太对，随后看向傅瑶身后跟进来的徐励，想到阮如先前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长叹一声。

        虽然心中已经是认定了正如阮如说的那样，徐励肯定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恼了傅瑶，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阿瑶怎么了，可是昱之欺负你了？”先前徐励就一直在反对傅瑶喊他“表哥”，唐婉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她大概知道徐励为何抗拒，加之她自己也还是存着一些私心——即使阮如明确地说了拒绝。

        “你跟姨母说，”唐婉笑容温和：“姨母替你做主。”

        徐励张了张嘴，生怕傅瑶实话实说，然而傅瑶只嘟囔了一声：“无事。”

        “姨母不必担心，”傅瑶抬头面上又带了笑，怕唐婉不信，重新又道：“什么事都没有。”

        她总不可能告诉唐婉，她故意挑衅徐励不成，最后因为徐励的抓着她的手的举动，想起上辈子的事一时抑制不住失态了吧。

        徐励没想到傅瑶居然不趁机跟唐婉和阮如告状，正打算松口气，抬眼见唐婉看着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阮如也一脸神色复杂，徐励的心不由得突突直跳——傅瑶不告状似乎比傅瑶告了状更让人怀疑他。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心觑了一眼傅瑶，吃不准傅瑶是不是故意的，想了想上前解释道：“只是下了盘棋而已。”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除了抓了傅瑶的手除外。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看着傅瑶，怕傅瑶故意戳穿他，傅瑶却没说什么——又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唐婉听罢心中了然，看了傅瑶一眼，心有戚戚焉：“跟昱之下棋是不是挺无趣的？”

        “嗯，”傅瑶瞥了徐励一眼：“一点意思都没有。”

        唐婉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有些好奇：“阿瑶也喜欢下棋吗？棋力如何？”

        阮如便笑着摇头：“她呀，倒是爱下棋，就是棋力真不怎样，坐不住爱分心，但输了棋又不开心，为了不输棋，平日里只爱找同样下棋不怎样的凌家的表弟一起下棋，倒也是无赖得很。”

        徐励听到“表弟”二字，不免又看了傅瑶一眼。

        “这样啊，难怪呢，”唐婉看了徐励一眼，叹气：“那跟昱之下棋，是挺无趣的。”

        “阿瑶喜欢下棋的话可以来找姨母下啊，”唐婉趁机道：“我棋力也不怎么样，你我应该是差不多，下着各有胜负才好玩嘛。”说着看了看徐励，又叹气，只可惜当着傅瑶和阮如的面也不好提点他。

        虽然跟傅瑶没下完一局，但是对傅瑶的棋力还有棋品大致了解的徐励听到唐婉这样说，不明白唐婉为什么要说谎——抬头看了唐婉一眼，轻轻摇头：“傅二姑娘与您下棋也是会输的。”

        她想跟傅瑶一起下棋还不是为了他！唐婉心中一梗，心中无奈——本来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话由让傅瑶多来徐家，都被他给搅和了。

        唐婉带着歉意看了阮如一眼——阮如都说得那般直接了，她还不死心还是抱着一丝期盼，实在是不应该。

        傅瑶被徐励这样说，倒也不生气——他这样反而是遂了她的意，没看到唐婉和阮如都不太高兴嘛，她知道阮如今天带她过来，一是为了跟唐婉交好，二是跟唐婉说他俩不合适……徐励这般躬体力行验证阮如说的一点都不假，倒也不是坏事。

        对于两人婚事算是死心的唐婉也不再多说，恰好那边午膳也摆好了，因为先前已经答应过要留下来用膳，即使是有些“不快”，阮如和傅瑶也不急着走。

        唐婉本来就没想过把徐励叫过来见客，如今这情形更是不好留他，不过阮如倒是无所谓，他人既然在这里，唐婉为难，她便开口替唐婉解围留下徐励。

        今日备着的食物是按着傅瑶和阮如的口味准备的，唐婉之前还有心替徐励邀功，如今已经没了这心思，加之徐励在一旁，多少有些拘束……但总体上而言，也算是宾主尽欢——大概除了徐励以外，徐励全程心不在焉根本没用什么。

        午膳后三人又说了会话，傅瑶记着唐婉午后要歇息，跟阮如向唐婉告辞，没等唐婉发话，徐励自己先开了口：“我送送客人吧。”

        唐婉十分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徐励低头：“夫人还是先歇息吧。”

        唐婉看着他，皱了皱眉，阮如先开了口：“阿婉你别担心，便让他替你吧。”

        唐婉叹气，点了点头。

        阮如是长辈先行了一步，徐励便跟着傅瑶并行，徐励余光看了看傅瑶，她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阮如也没有说什么。

        将她俩送到马车附近，徐励才迟疑着道：“阮夫人，我能否跟傅二姑娘说两句话？”

        “有什么话便在这说吧，”阮如让其他人退下，她自己却没走，见徐励看她，挑了挑眉：“怎么？我听不得？”

        徐励没什么异议，转向傅瑶：“傅二姑娘你先前说需要一个理由见面通气的说辞我仔细思索了一番，的确是应当的。”

        “只是家母身子毕竟不适……再说了她又不知道你我之事，不好让她太过劳心，”徐励低头，声音低低的：“何况虽然——”

        他看了傅瑶一眼，当着阮如的面没把傅瑶之前答应说等他中状元的话说出来，只是面上带了些许不自在：“但傅二姑娘出入徐家的确是有些不便……若是有了闲言碎语，对傅二姑娘也不利。”

        “这事的确有必要，”徐励抬眼：“还是我去找傅二姑娘吧。”

        傅瑶摇头：“不要。”

        顿了顿，又道：“不见也罢，反正若是出了事，影响的也不是我。”

        阮如在一旁凉凉地道：“不知徐秀才拿什么做借口登门。”

        想了想又补充道：“徐秀才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若是故意让人怀疑他跟傅瑶的关系日后逼迫左家，那可不行。

        徐励看了傅瑶一眼，转向阮如：“先前阮夫人说傅二姑娘不擅下棋……不如左家与我统一口径，只当是我上门是要教傅二姑娘下棋的。”

        “我并无其他心思，也只是想解决问题而已，”徐励低头：“阮夫人大可放心。”

        阮如正要摇头拒绝，傅瑶沉思了一会，倒是先应了，阮如挑眉询问傅瑶，傅瑶看了徐励一眼：“我答应了，你回去吧。”

        徐励便跟阮如告辞，阮如见他走了，又看向傅瑶。

        傅瑶附耳在阮如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徐励听不到，阮如倒是无奈指了指傅瑶额头——徐励回头瞥见，突然又觉得不安。

        然而不待他多想，常嬷嬷已经在等着他：“二少爷，夫人说你送了人之后，到她那儿说两句话。”

        徐励本想说让唐婉先休息，等午后他再过去，常嬷嬷已经先开了口：“夫人说，她会一直等二少爷过去。”

        徐励便跟着常嬷嬷回到唐婉的住处。

        唐婉果然还没有安歇，见徐励进来又不急着说，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徐励面带疑惑：“夫人？”

        唐婉便叹气：“昱之，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与阿瑶是不是相熟？”

        “没有的事，”徐励心跳漏了一拍，以为唐婉是看出什么，掩饰道：“略微见过几次，并不相熟。”

        “那你告诉我——”唐婉继续追问：“你对阿瑶到底什么心思？”

        徐励面色平静：“并无什么心思？”

        唐婉不信：“那你之前为何想要提亲？”

        徐励踟蹰了一会，还是没有把自己跟傅瑶的关系说出来。

        “若不是我的缘故，”唐婉冷静下来，问他：“你是不是不会想到要提亲。”

        徐励点了点头——唐婉说的倒也没错，若不是唐婉提起傅瑶而傅瑶拒婚落了行迹，只怕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傅瑶的身份，婚事更无从考虑了。

        唐婉见他点头，心中更是无奈：“所以阿如说的是真的……你是因为我才想娶阿瑶的。”

        徐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虽然不是主要的原因，但的确还是有唐婉的缘故在的。

        “原来是我的错，阿瑶跟左家倒是受了无妄之灾，”唐婉长叹一声：“昱之我想清楚了，你若是不愿意，其实不必勉强自己，这婚事，你不用多忧心了。”反正左家已经在替傅瑶选好了夫婿的人选了，当然，这事也没必要告诉徐励，跟徐励也没什么关系。

        徐励抬头看着唐婉：“夫人？”

        “虽然别人都说你冷清冷淡，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唐婉叹气：“你先前起意想娶阿瑶，是因为我先提起了这事，如今我放弃了这个念头，你也不必为了我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既然你说等考取功名再提亲事，那便听你的吧。”

        “不过我的确是喜欢阿瑶那个孩子，”唐婉是真的觉得惋惜：“既然你对她也无意，那我收她做义女你看怎么样？”

        徐励呆住——明明他一直在一旁盯着，傅瑶根本没有机会跟唐婉说这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有些疑虑：“是不是阮夫人与您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我自己喜欢阿瑶罢了，但如今你们都是该议亲的年纪，不好让阿瑶多来我们家以免别人说闲话，多一层身份也便宜一些，”唐婉看着徐励：“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你若是不喜欢阿瑶这般性子的妹妹……也不会让你俩多接触她打扰不到你……就只是多陪我说说话而已。”

        “不行！”徐励心中急切：“夫人你不能这样做。”

        唐婉神情难免失落：“你放心，我们娘俩不会打扰到你的。”

        “不是，”徐励心中慌乱，上前一步：“我以后是会娶傅二姑娘的——”

        唐婉叹气：“我说了，你不用——”

        “我会跟傅二姑娘成亲的，”徐励坚定道：“我一定会跟傅二姑娘成亲的。”

        唐婉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可是左家不会将傅瑶嫁他，傅瑶自己也不愿意嫁他啊，再说了，左家已经替傅瑶相看好了人家了。

        她看了徐励一眼：“你对阿瑶其实还是有意的对不对？”

        徐励这次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开口：“并无。”

        唐婉反而是确定了，看着徐励面带同情与无奈：“你既然对人家有意……为何不对她好一些？”

        “没有的事，”徐励坚持道：“夫人这话不能乱说。”

        “罢了，我不管你了，”唐婉有些头疼：“你回去吧。”她得再想想这些事该如何解决。

        徐励不太放心：“夫人，那认傅二姑娘做……之事？”他不太愿意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你既然不乐意，我又岂会故意与你对着干，”唐婉叹气：“这事……是我私心作祟，你不愿意就算了。”

        徐励这才跟她告辞：“那我先回去了，夫人你好生安歇。”

        唐婉点头，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开口叫住他：“昱之——”

        徐励回头：“夫人还有何事？”

        唐婉听到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称呼，面上带了几分难过：“昱之，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好好谈过你兄长的事——”

        徐励低头：“夫人平日里这时候应该歇下了……今日已经太晚了，夫人还是先歇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唐婉摇头：“哪有什么以后？”今日不说，那也跟过去几年一样，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当年你兄长出事之后，我大病了一场，那几年里一直沉湎病榻，对你的确是疏忽了，等我缓过来的时候，你整个人便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我之间生分了许多，”唐婉怕他离开，一气儿将话说出来：“这些年来，我一直也没找着机会跟你说——”

        徐励摇头：“夫人……不必说。”

        他说着要离开的样子，唐婉心急：“我就要说，而且今天一定要说——”

        “你兄长的事对我打击的确很大，”唐婉声音哽咽：“但我们、我跟你父亲从来没有怪过你——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那不是你的错，”唐婉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看着他：“你不必活得这么累。”

        徐励依旧只是低头：“夫人还是先歇息吧。”

        他转身要走：“我先回去了。”

        “你逃避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呢？”唐婉身子没了力气，声音也跟着低下：“你兄长和你父亲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你我相依为命——”

        “你养成今日这样的性子，是我的疏忽是我的错，”唐婉眼中含泪：“我是你的母亲，你长成这样的性子的确是难辞其咎，所以你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

        “夫人多心了，”徐励没有回身：“我并不是要惩罚谁——”

        “我知道，你是在惩罚自己，但也是在惩罚我，但你要惩罚我惩罚到什么时候？”唐婉落泪：“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没说过你什么，但我今天想跟你说——以后你还是改了吧。”

        “你兄长已经不在了，你父亲也已经不在了……”唐婉鼻子发酸：“难道你要等我也不在了，才会有所改变？”

        “还是说就算有朝一日我也不在了，你也还是这般——”唐婉摇头：“我是你的母亲，我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能够理解你，但是别人没有义务包容你的冷淡……”

        “也许有一天你终究会遇到自己在意的人，可是你这性子终究是会失去她的，”唐婉满心的不忍与难过——其实他已经失去了却不自知，唐婉声音哽咽：“你还要失去多少在意的人才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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