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级


  虽然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  烧也彻底退了,叶茹茹还是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发虚。
  热身时游到水线颜色变化的地方刚好是15米,娄教练给每个人都掐了一次表。
  叶茹茹蛙泳游了12秒出头,  而换作往常,  她都能游进11秒5。

  娄教练教练低头瞥了眼手中的秒表,  没说话。
  半晌她念道:“11秒9。”

  叶茹茹扒着池壁大口喘息着,  神色凝重,  等呼吸平复,  她直接撑着池壁爬上岸,  决定节约一些体力。
  她如今的体力经不起热身冲刺的反复消耗。

  热身训练结束,  全队回到位于观众台的休息区。
  比赛还没开始,看台下方的竞赛池空无一人,游泳馆很大,  大部分区域都寂静无声,只有各个参赛队所在的区域才有说话的声音。

  叶茹茹找到空座位坐下,看着下方正在进行的裁判员介绍。
  身边忽然坐下个人,  拿着泳镜泳帽,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
  叶茹茹偏过头,  视线看向来人。

  “吃饭了吗?”喻才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隔壁,同时问道。
  叶茹茹缓缓摇头。
  她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她怕赶不上赛前适应场地的时间,因此什么都没吃就急匆匆跑来了。

  不过她这会儿本身也没什么胃口,估计给她时间吃,  也吃不了几口。
  来Z市好几天,  酒店的自助餐其实很丰富,  她却没能吃上几次。

  喻才知大概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很自然地问:“香蕉,  吃吗?”

  运动员们一般在赛前1小时很少吃东西,但香蕉这种东西例外。香蕉含有丰富的碳水,同时一些微量元素也能起到消除疲劳、防止肌肉痉挛的作用。
  因此在游泳比赛的场馆内,常常能看到很多披着毛巾的小孩们坐在休息区吃香蕉。

  叶茹茹想着,等下她要上场比赛,为了防止低血糖,确实该吃点东西补充下,于是点点头。

  喻才知“嗯”了一声,站起身,朝自己放游泳包的方向去了。
  叶茹茹视线望着那边。

  然而,她本以为喻才知会从包里拿出香蕉,谁知根本没有,喻才知把泳镜和泳帽放了进去,然后转身就走了。

  离开的方向,正是观众席的出口,而出口连接的则是整个游泳馆的大门。

  叶茹茹怔了怔,原来香蕉不是本来就有啊。
  她还以为喻才知问她吃不吃,是今天原本就带了香蕉来。

  游泳馆对面就有水果店,喻才知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提着塑料袋回来了,在小姑娘旁边坐下,拿了两只香蕉递给她。

  “抓紧时间吃两口,别吃太多了,没多少时间了。”
  赛前吃东西最怕的就是不消化,比赛过程中血流都涌向肌肉,胃部缺血容易吐,所以赛前最常吃的其实还是糖和巧克力。

  叶茹茹点点头,吃完香蕉,果然喻才知又递给她两块巧克力,“把这个也吃了。”

  叶茹茹乖乖照做。

  之后喻才知又跟她说了一堆等下上场比赛要注意的。

  他来这里比过很多次,可以说经验十分丰富了,叶茹茹根本不用怀疑他所说的真实性。
  毕竟从她第一次比赛起,喻才知就在教她各种事,传授自己多年的经验。

  也许是亲身经历过比赛,喻才知通常想的都要比喻爸和娄教练周到。而且此时娄教练去上交参赛的表格,并不在休息区。

  叶茹茹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觉得踏实了许多。

  原本她心中很杂乱,想着许多事。大家都在说名次不重要,她心中却有着一个目标。
  她可能太自信了,每次都将目标定得很高。
  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她定的那些目标在她眼里并不是完全无法实现,初次参加省赛,她也希望像以往一样顺利。

  “我先去检录了,你加油,一会儿别忘了检录时间。”喻才知站起身。

  他摆了下手,刚要抬脚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抬了一半的脚收了回来。
  “对了,忘了跟你说,”喻才知低头看着小姑娘说道,“听说你下个月就过生日了,如果你这次游得好,我就送你个生日礼物。”

  啊?叶茹茹怔愣片刻。

  叶茹茹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观众台的通道口。

  她又在座位上呆愣愣地坐了会儿。

  没过多久,林苗也坐过来,关切地问:“你好点了没?”
  叶茹茹点头,因为比赛门槛比较高,一小这次代表队一共只有四个女生,其中两个是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她只和林苗认识。

  说来也是巧,分明去年两人坐的都是冷板凳,连随队参加比赛也只能划划秩序册,如今却双双来到了Z市。

  林苗这姑娘也非常争气,训练从来不偷懒。
  自从她来到娄教练手下,成绩突飞猛进,在之前的市运会选拔赛拿了个100米蛙泳的第五。
  这个成绩对于初入甲组的小孩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林苗道:“之前大家都很担心你呢,等下比赛虽然要好好加油,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是身体要紧。”

  两人报的同一个项目,既是队友也是对手,林苗却能坦然说出加油二字。
  叶茹茹弯起眉,笑了下:“你也加油。”

  很快到了喻才知上场比赛。
  叶茹茹遥遥望着泳池边站着的一排人,心中默念了一句什么。

  事实上,看喻才知的比赛很让人放心,因为根本不用担心比赛结果。
  和他一起比赛的人都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叶茹茹看着他们从气势上就差喻才知一大截。

  游泳馆内灯光明亮,从吊顶全方位照射在水面上,不留一处四角。
  池水清澈蔚蓝,唯有最中央泳道那个少年身上的光辉最夺目。

  他一个人仿佛能主导全场。

  叶茹茹呐喊着加油,看着他冲刺最后的15米——

  少年再次拿下项目的金牌,一如之前的无数次。

  叶茹茹嗓子都有些哑了,带着笑容抓起泳帽,蹬蹬蹬几下,脚步飞快地跑下观众台的楼梯。

  她的项目也快开始了,但是如果提前去检录,她就没法看到喻才知这场比赛。
  现在虽然晚了点,却一点也不让人后悔。

  比赛实在激动人心,也许这就是竞技的魅力。
  拼搏,向上,永不言败。

  “三道的叶茹茹来了吗?”检录处的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在找人。
  穿着黑色泳衣的小姑娘跑过来,脸颊跑得微红,额前还带着薄薄的一层汗,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来了来了。”
  工作人员把她领到座位,又转身继续叫下一个人。

  叶茹茹平复着呼吸,感觉之前吃的香蕉和巧克力真有用,手脚的力气明显比之前增加不少。
  那些食物仿佛有镇定的作用,小姑娘现在的眼神清醒又冷静,乌黑的眼中不再有一丝紧张。

  等前面的几个组依次上场,一整组的小姑娘站起身,排着整齐的一列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被带出检录室。

  广播进行着项目名称和道次介绍,一切有序进行着,叶茹茹和所有姑娘一起站上出发台,向前倾斜身体。

  指尖轻轻搭在跳台前缘。

  头部抬起,视线向前,视野中只有空旷的水面——

  起跳!

  耳边哗啦一声响,她整个人进入水中,周围的世界归于寂静。

  ……

  【下面进行成绩播报,第十三项男子初中组50米蝶泳决赛,第一名……】
  广播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茹茹坐在观众席上,林苗在一旁说着话:“茹茹你真的已经很快了,小组第二这个名次,说不定能拿奖牌呢……”

  叶茹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
  没希望的,她想。

  除她这组的第一名外,林苗那组的第一名速度很快,看起来对奖牌势在必得。
  第三组也有两个人实力不错,成绩很接近。
  如此看来,怎么也轮不到她。

  她已经尽力了。
  听说她这组第一那个姑娘,去年就已经接近二级,今年拿奖牌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为了跟紧那姑娘拼尽了全力,可惜最后还是被拉开一小段距离。
  从头到尾,她浑身都使不上劲。

  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叶茹茹心想,这次的成绩应该很不好看。
  她的第一场省赛,就这么结束了,有点难过,但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对于她来说,并不算输。
  至少她游下来了,输这个字从来不存在于她身上。

  “啊啊啊等等!!!茹茹,你刚刚听到广播了没有。”林苗突然拉住她。

  在林苗激动的喊叫声中,叶茹茹飞快地抬起眼。

  她也听到了!

  全体育馆的成绩播报只会报一次,分明是不经意间听到广播,她却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达级的成绩,成绩播报时会特意在后面提示。

  【26秒95,达国家一级】

  除了他一个人,其他人后面都没有那句附加。
  这代表着,喻才知是唯一一人。

  13岁的这个暑假,喻才知终于第一次站上了这个高度,完成了他多年的夙愿——进入27秒大关,达到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标准。

  叶茹茹特别开心。

  喻才知此时人还不知在哪里,但是在休息几个队员全都又喊又跳,仿佛达级的是他们自己一般。
  引得旁边几支队伍频频侧目。

  “恭喜。”叶茹茹小声喃喃。

  很快,娄教练带着喻才知回来了,娄教练走在前面,少年一身白衬衫跟在后面,步伐平稳,看不出这是一个刚获得第一名的人。

  其他在场队员都纷纷表示祝贺,他也只是笑着,每个人都回了句谢谢。
  平时那么张扬的人,真到了达成多年目标的时候,又好像十分平静,所有锋芒都被收敛了起来,没有一点骄傲自豪的表现。

  叶茹茹难得没有第一个凑上前。
  她站在人群外,脸上挂着酒窝,始终开心地笑着。

  叶茹茹听着娄教练跟他交代了几句什么,喻才知拿了个东西又离开了,离去的时候似乎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在这时,娄教练已经转身叶茹茹所在之处走来。

  叶茹茹瞬间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娄教练首先提起了她刚刚那场比赛。
  “游的还行。”娄教练是这么评价的。

  “成绩我刚刚去公告处看了,1分30秒49。”娄教练说。

  叶茹茹睁大眼睛。

  她意外极了,在她的想象中,这次的成绩应该倒退至少一秒才正常。
  谁知不但没有倒退,对比她上次参加市运会选拔赛的1分30秒54还进步了0.05秒。

  不过这么微弱的进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不定当时选拔赛掐表的人手快一点,这点差距就没了。

  这次省赛的成绩都是泳池壁上的电子感应器感应的,比较准确,所以叶茹茹这个成绩没有任何水分。
  她真的游到了这个成绩。

  “不过才第五名,前面两个人都是1分30秒刚出头,实在有点可惜了……”娄教练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她视线再次投向叶茹茹,话音一转,问:“现在感觉还行吗?”

  叶茹茹点点头,她大概猜到娄教练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接下来小学组还有两场接力,他们队里总共只有四个女孩,因此叶茹茹上不上场决定着他们整支队伍能不能参加接力赛。

  果然,在她点头之后,娄教练伸手招来一旁的另外几个姑娘,“等下还有个4*100的自由泳接力,你们几个准备下,马上要去检录了。”

  “啊?”一个高年级姑娘愣了下,随后问,“之前不是说不参加接力了吗?”

  娄教练解释道:“叶茹茹既然来了,现在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接力表我一早就交上去了。”

  那姑娘哦哦两声。

  说完娄教练又将头转向小姑娘,用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叶茹茹,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叶茹茹垂下视线,看着地面,语气倒是十分肯定。

  一小的四个姑娘换好衣服就去检录了。

  一路上叶茹茹想着事。
  娄教练说接力报名表一早就交上去了,那是不是说明,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来参加比赛。
  果然一直以来,娄教练都是最了解她的人。

  叶茹茹抽抽鼻子,在检录员念到自己名字时喊了一声,“到!”

  等进了比赛区域,褪去外面一层保暖的外衣,不知道打哪来了一阵冷风,叶茹茹打了哆嗦。

  不过她没在意,专心带着泳镜泳帽。

  赛程是100米,因此所有运动员都站在泳池的一侧,这倒是和叶茹茹之前参加的所有接力都不一样,因为那些都是50米。

  叶茹茹现在的100米自由泳成绩大约在1分17秒左右,队里有个自由泳主项的姑娘能游1分15秒,她们两个是队里游的最快的,因此排棒次时被安排在关键位置,一个人打头,一个人收尾。

  娄教练这次安排的是叶茹茹收尾。

  最后一棒其实比第一棒压力小,因为在她们这种年龄组,不同队伍实力差距很大,有的队伍可不像他们全员赶鸭子上架。
  甚至有的队伍为了团体成绩专门选人出来接力,例如程楚言所在的H市实验小学。

  通常游到比赛最后,结局已定,最后一棒能反超都是少数情况。
  但不能否认最后一棒这个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四个姑娘四只手叠在一起。
  “一二三,加油!”她们齐声喊。

  一个姑娘转过视线,“茹茹,你的手好烫呀,就这一下我就感觉到了。”

  叶茹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绕肩动作。
  “场馆太热了。”她语气十分自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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