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十七
日落西山，冷月凌空，已到傍晚时分。
照明的火把熊熊燃烧，白色的鹅卵石路宛如牛乳一般绵延远去。三日月宗近挑起御帘，廊下凉风穿屋而过，送来了青草与野花的气息。
书房外的景台是个赏月的好去处，空净幽谧，诺大的庭院可尽收眼底。审神者独自坐在御栏后，远远地眺望三条殿的正路，那是唯一与本丸其他居殿相连的纽带。
黝黑的发丝随风拂动，她挽了挽鬓角，像是单纯地凝视着黑暗，又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
终于，一阵草履与石子摩擦的脚步声响起。
相貌英俊的黄衣青年脚下生风，白发飞舞在身后，好似披就了一件圣洁的羽衣。小狐丸的手还紧紧地按在腰间太刀上，正向主殿奔来。
若有所感的抬起头，与起身的审神者对上视线，喜悦顿时在小狐丸的脸上绽开，他遥遥的躬身行了礼，显然是带回了好消息。
因这夜色朦胧，距离远些的事物都看得不大清楚。待小狐丸走进会室后，三日月宗近才发现了他的狼狈，不禁撂下了手中的茶杯。
衣袖被割破，胸前的流苏也断作半截，羽白长发凌乱不齐，俨然一副战斗过后的架势。
而且，根据刀痕判断，对手似乎不止一位？
三日月正欲开口询问，审神者便从外间回廊走了进来。
同样看到了小狐丸的模样，审神者的神情严肃几分，拉起太刀的手臂仔细查看，又让他抬起胳膊，露出破烂到显现皮肤的衣物裂痕，指尖凝聚着灵力，预备随时治愈伤口。
对于审神者的摆弄，身材高出几个度的男人逐一照做，像是她手中的人偶一样听话。三日月宗近侧过头，掩着嘴角笑了几声。
上下检查过一遍，万幸小狐丸并无大碍。最严重的伤口大约就是脸上的疤痕了，细腻的指心触摸小狐丸的面颊，轻轻一抹便恢复如初，这感觉太过轻柔，比拂面的春风还要飘渺。
或许是战意尚未平息，小狐丸的热血也格外沸腾，顺势握住了审神者抽离的手。
“主公大人，小狐此行不负所托。”
“嗯，”审神者点了点头，“看来你没能抵达终点？”
“主公大人所料不错！”小狐丸激动的犬牙都露了出来，“小狐尚未走到正门，就被中途拦截展开了战斗。十余振刀剑一齐出战，而后天色已晚，小狐担心力有不逮，才突出包围赶了回来。”
几句描述听得容易，但实际上却是一人力战八方，有勇有谋的局势。
尽管以落败告终，对于审神者而言这结果已经足够，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目光交集，一切尽在不言中。
“姬君稍等，老爷子可还没明白。”
三日月宗近每听一句，眉头便皱起一分。
不怪他毫无头绪，小狐丸的讲述确实头没尾，什么被拦在门外，什么展开战斗，三日月只能了解到小狐丸与多振刀剑作战了一场，夜色越晚，形势就对他越不利，故而不得不匆匆回返。
也就是说，敌方比起太刀更擅长夜战？思及此处，三日月宗近才恍然惊醒。
——是短刀！
此类刀种虽然在本丸常见，但大多都归属粟田口派，面对入侵者会并肩作战也是合理。
“——小狐丸，你去了粟田口那边？”
“不错，是我派他去的，”赞赏的瞥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审神者替小狐丸解释道，“我记得粟田口派有一位与狐狸颇有渊源的付丧神，名为鸣狐。”
既与狐狸有关，想必从前也和小狐丸有过交情。
此番她走马上任，故友得以苏醒，两人重逢一面不也正常？审神者麾下几位付丧神，让小狐丸以此为理由拜访粟田口，再合适不过。
“石切丸归属神社，不闻世事，和泉守兼定与新撰组有缘，幕后的刀剑化形只有那么几振……我倒也想过你，毕竟骨喰藤四郎曾与三日月宗近相交，但你上次被加州清光暴露了行踪，保不齐会被粟田口加倍警戒。”
以短刀优越的隐蔽性，三日月宗近根本无法发现自己是否被跟踪，这个险不能冒。
换作小狐丸踏入粟田口殿的范围，短刀们反而会因为久未谋面而选择静观其动。
然而，小狐丸不也失败了吗？换作是谁去，恐怕都是相同的下场吧。
三日月宗近不愧是存在了千年的刀剑，一眼便望穿了事件的本质，他已推理出大部分原委，只差最后的灵犀一点，就能明白审神者的计划。
“连清白的小狐丸都不会接见，如果换作与我们合作的加州清光前去，难道粟田口会网开一面吗？”
“……恰恰相反，”三日月沉吟道，“虽然他为暗堕方争取到了利益，但在内部团结的粟田口看来，与审神者妥协就算是背叛了吧。这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令人寒心。”
“不错，几日前加州清光被粟田口拒之门外后，请你在我面前代为引见，不觉得这个顺序很耐人寻味吗？”
审神者停顿了片刻，“明明目前在本丸里，我比粟田口更容易交流，也会更通情达理一些。”
确是如此，三日月宗近低敛双眸，心中思量，事到如今唯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加州清光的行为，那便是他有与粟田口商议的事，被一口回绝后，才转而求见审神者。
但与困守的粟田口不同，审神者背后有政府支持，按照常应当有求必应，怎么看相谈的顺序都更为优先才对。
是什么事需要协商，才会让审神者屈居粟田口之后，加州清光退而求次呢？
答案呼之欲出。
“——刀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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