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可乔大勇死了,唯一会关心他的亲人也没有了。
“我私下调查找到了乔兄同一班的戍卒,本想寻得兄长的尸骨,没想到从他嘴里问到真相。通报里说的延误军情全是杜撰,我兄长只是尽忠职守,看守城门,没成想遇到游击将军渎职,偷带一队兵士出城抓了异族女子回来。”
北地异族相貌与中原迥异,颇有异域风情,大多美貌。抓些异族人贩卖至中原腹地为奴,已是边军高层这些年心照不宣的揽钱手段了。
但这毕竟是军中严令禁止的事。若是报上去,游击将军擅离职守,亲自去干这种买卖,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乔大勇性格忠厚耿直,当场拦下了这队人马,直言要报上去,被游击将军当场击杀。其后便是这条军中通报。
他当时得知真相,怒火冲顶,揪着同班戍卒就要去找军正理论。谁料到了地方,戍卒畏惧改口,连他自己的上峰也叱他目无法纪,诬蔑上官,按倒打了他二十军棍。
“我一直闹着要为兄长伸冤,被上峰传报给那位游击将军知道,他领人把我打了一顿,扔到了乱葬岗,我的腿伤不是战伤,是那时留下的。”
季环听到这里火冒三丈,愤而拍桌,厉声问:“那名游击将军叫什么名字?我这就给我爹写信,不扒了他的皮誓不罢休!气死我了!”
男人摇摇头。
“不用了,我从乱葬岗爬出来养好伤后,蹲守了数月,摸去军帐抹了他的脖子。”
他神色平静,面向上首。
“殿下从军中调来的记录,后面应该只记载了我顶撞上峰,被打二十军棍后便消失了。兴许还记载我做了逃兵。”
萧佑銮微微点头,询问道:“所以之后,你便逃回了沂州?”
他点点头。
“我为乔兄报了仇,无处可去,又想到乔兄死后只消了军籍,家中尚且不知。就一路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想把我二人这些年的积蓄送回给二老。”
“本来还怕乔家二老不信,谁成想,乔兄在每旬寄回家的书信里都提过我,二老哭过一场后,便真拿我当了自家人。”
说到这里,他语气愈发柔和了。
“那时,乔家家徒四壁,乔兄妻子早已病逝,家中只余两位老人和一双还未成人的儿女。我又是身份见不得光的罪徒,二老便与我商量,自此顶了乔兄的身份过活。”
季环听得眼泪汪汪。
“所以这些年,你便把自己当成乔大勇,替他奉养父母,照顾子女?”
男人摇摇头。
“算不得替,我本就孤身一人,全无牵挂,在边镇也是他照顾我,乔兄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他当年服役离家时一双儿女还不晓事,只把我当作生身父亲。”
他看向萧佑銮,公主会意点头。
“放心,此事孤不会宣扬出去,乔芷也不会知道。”
男人俯身拜谢。
事情始末既已清楚了,萧佑銮旧话重提。
“乔伯,那现如今,你可愿率领乔家投我淮南路,入我麾下?”
他闻言先是激动,随即犹豫了一瞬,不是很自信。
“放眼天下,殿下治内最是太平,前些日子流民围城,二老在家中担惊受怕的,现今有机会搬去淮南过安生日子,草民自然乐意。只是……”
他忐忑道:“殿下麾下人才济济,短短数日,就能搜寻到如此详尽的信报,草民只怕远远不如。”
男人往日自诩算是顶尖的斥候,但公主麾下暗巡的效率之高,实在令他自愧不如。
萧佑銮轻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去卖命做回老本行,只对你这经营商铺、搜集来往情报的能力有些兴趣。孤欲新设一商部暗巡,以你为首,你到我麾下后转入暗线,再从淮南拨款与你,你负责将这杂货铺开至天下,每岁收集南北情报,定期汇总到摇光城即可,如何?”
他顿时如梦初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自己老本行是斥候,回了沂州凭直觉背靠旅店默默无闻开了杂货铺子,习惯性搜集南北情报,进出货赚些差价。竟从没想过,这是一条多好的情报路子!
既不像青楼酒馆一样引人注意,又能接触走南闯北消息最灵通的客商,还能闷声赚不少钱。
他登时信心就有了,抱拳挺胸:“是卑职糊涂,愿为殿下效劳!”
既定了主臣名分,“乔大勇”犹豫一下心痒道:“卑职想着,能否有机会见见殿下麾下精锐暗巡?希望请教一番,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能摸到身边探查还不被我察觉的。”
更何况还近身查看了他右臂情况,这可真是打脸丢人。
萧佑銮眉眼弯弯,笑意绽开,“你且翻开面前那本册子看看。”
男人捡起了这本收录了他和乔大勇军中情报的册子,打开,怔了一下,不解抬头。季环见他神色古怪,凑过去瞄了一眼。
“咦,《纪效新书》?”
萧佑銮摇头笑道:“我一周前通过乔芷讲述才知道你,北境离此万里路程,便是飞鸽信马星夜不停,也不可能一周内往返调出你二人的档案来。”
“那您?”
“是有暗巡去试探过你,但你太过警觉,他们没敢打草惊蛇。右臂灼伤痕迹是从乔芷嘴里问到的,至于其他,都是从你身边人入手搜集得来的消息。”
“再者,你从边境回来后,极少去城西老宅,扮成乔大勇周围人却毫无察觉,定然是沂州本地人,且与他十分熟识,又有乔家二老为你掩饰,这才瞒天过海。这些线索,足以将人选锁定在当年唯一一个与他一同投军的人身上。至于这本北地来的情报册子……”
“她就是在诈你!”
季环插嘴道。
“真狡猾!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北地的情况,全是在引导你自己讲,太奸诈了!”
乔大勇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的表情是敬佩不已的。
“那您,直接就跟我讲了设立商部暗巡这等秘事,不怕卑职不愿意,回头将此事泄露出去吗?”
萧佑銮点点册子,“你不会。”
“你若不愿入我麾下,就不会在以为孤看了北地发来的情报后,剖析往事,洗脱自己逃兵的污名。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名字,现在,乔大勇,你就是我淮南路商部暗巡统领,直属于孤,由淮南路兵马统帅冬芜分管。”
男人翻身单膝跪地,大声应是:“卑职领命!”
乔大勇挺直胸膛走了出去。外间依稀传来父女交谈声音。
“阿芷,你在殿下身边好好服侍,俺回去跟你爷奶说,咱回头搬去淮南!”
“诶!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爹你和殿下说什么了?咦,爹你背能直起来啊?”
“行了行了,快进去伺候殿下。”
“殿下才不在意这些小事呢。”
半夏不在,知道公主平日性子宽和,乔芷也不急,只拉着父亲一惊一乍。
“爹,原来你这么高啊,好像看起来还年轻了好多!”
外间在吵闹,季环托腮看着萧佑銮道:“刚刚话说得好听,那乔大勇要是真不答应,只怕你也还有后招吧?”
萧佑銮但笑不语。
季环“啧”一声,“萧摇光,你可真是一点没变,愈发老奸巨猾了!”
“看来给你派的事情还不够多,你还有闲心跑来我这儿听故事?”
季环被这话激起来时初衷,叉腰兴师问罪道:“好你个萧摇光,原来是故意的!把这一摊子事儿丢给我,自己在府里享清闲!”
萧佑銮扶额笑起来,这下糟糕,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季大小姐可不好哄。
她笑着倒了一杯茶水亲自送到季环手里。
“季小姐喝杯茶消消气,消消气。”
季环坐回椅子上,接过杯子斜睨她。
“你那破宴,做什么闹得声势浩大、全城皆知,现在外面都说淮南路富庶太平,你镇国公主财大气粗……”
“好处全是你的,百姓向往淮南路,对你感恩戴德,只有我累死累活在那儿操持!”
“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季环闻言气个好歹,手点向她,“为了我?我倒看看你还能如何舌灿莲花!”
萧佑銮支颌看着她温柔的笑。
“你先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待在内宅,从不出来走动,沂州城官员命妇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再者陈同江在外风流又不敢纳人回府,外界传你善妒貌丑,猜测良多。你现在容貌恢复,难道还要关在内宅不见人吗?”
季环闻言怔了怔。
她本就是相府贵女,性格张扬外放。少女时貌美聪慧之名传遍京师,后来嫁给陈同江,为子嗣吃药,身体变形痴肥庞大,骄傲如她便再也不想出门见人。
现在身体好转,一路兵权也握在手里,便如虎笼的锁链大开,她如何还愿意待在笼子里?
如今这场大宴,的确是极好的机会走到众人跟前。
季环语气弱了弱:“那,你好歹给我个帮手,哪能就做甩手掌柜?这样,把半夏调给我帮忙,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萧佑銮心中好笑。
当年她就爱与半夏斗嘴争个高下,真把人调过去,只怕她天天都要摆架子,支使半夏干些小活儿,尾巴尖儿能翘上天。
她可不想半夏跑到跟前哀怨地看着她抱怨。自己这个大管家什么都好,就是每每都能絮叨得她头疼。
“我前段时间忙,多亏了半夏替我操持府中事物,现在好不容易才能歇会儿。”
季环眉头一竖,心疼大丫鬟先前忙碌,就不心疼她现在忙乱吗?
萧佑銮连忙话头一转,安抚就要炸毛发飙的好友。
“再说了,你也要考虑京城那边啊!”
季环又是一愣。沂州设宴关京城什么事儿?
“你想想,多年未有音讯,你如今操持大宴,在京师旧友眼里,可不就是重新露面的信号?当年那些贵女都成了命妇,做了多年主母,只怕最擅长的就是交际置宴摆排场,你堂堂的丞相之女、汴梁明珠、当年的京师第一美人,沂州离京城如此近,你重新露头的话该有多少人关注?”
季环幽幽插一句嘴:“当年唯一一个赞同我是京师第一美人,你排第二的贵女,你偷偷使计让她弄丢了课业,被先生罚哭了好久……”
“咳咳,这不重要,那时不晓事,都过去了。”
萧佑銮不自在的咳了咳,把话题继续拉回来。
“你再想想,那些人都盯着你,我若把半夏派过去,或者给你遣些帮手,这宴你置办得再好,当年那些与你不睦的贵女,岂不都要说你是借着我的帮忙才办好,实则并没什么本事?”
季环被她说得头一仰,志气高涨。
“我季环是什么人!当年京师圈子里,谁不知道我处事稳妥?未出阁前,相府可是我掌着的!就这一场宴还要靠人帮忙才能办好?笑话!”
她高傲地盯着萧佑銮,鼻子一哼。
“当我不知道你在激我?哼,等着!我不跟你计较,也不用你瞎插手,回头看吧,这场大宴你季姐姐保管置办得风风光光!”
说完,季环趾高气扬,风风火火去西市监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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