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白焰!哎呀白焰你别乱跑……啊,殿下!”
小圆脸登登登从廊桥那头跑过来,见小猫攀着萧佑銮裙摆正摇摇晃晃往上爬,吓了一跳,连行礼都忘记了。
阿狸紧跟在她背后跑过来,顾不得喘气,急忙半蹲下身子行礼,屈膝时还不忘扯扯顾满的袖子提醒她。
小猫爬到一半似乎力竭了,奶声奶气挂在腰间叫唤着,萧佑銮抬手托了一把,小猫顺着力道一鼓作气爬到她肩膀蹲着,仰着脑袋得意洋洋。
顾满大气不敢出,行了礼就开始请罪:“殿下恕罪,我和阿狸去秋实姐姐那儿找白焰玩,谁知道它不听话,吃饱了就瞎跑,惊扰到殿下了。”
因着胸前一团白毛似火,秋实便给小狸猫重新取名为白焰。
萧佑銮走到两人跟前,屈指在她额前一弹。
“我还不知道你,阿狸一向乖巧,你倒好,就带着她淘气胡闹。”
见公主没有生气,顾满捂着额头笑嘻嘻:“殿下偏心,明明是我们俩一起过来的,却偏偏就只说我!”
说完想要把小猫抱下来,但看小猫趴在萧佑銮肩上,又不太敢伸手,只用手肘挤了挤阿狸。
“阿狸,你把白焰抱下来,我去告诉秋实姐姐白焰找到了。”说完登登登又跑走了。
阿狸没来得及拉住人,顾满转头就跑不见了,她怯怯上前扭着手不敢抬头。
按理说,住同间房的两人应当已经熟悉了,但这一个多月以来,萧佑銮早出晚归,晨起归来都是在阿狸睡着时候。
萧佑銮每晚都能看见少女在塌上安静休息,因这一份同房的特殊,半夏跟她汇报府内情况时不时也会提一提小哑巴,她心底里对女孩就存了一份熟悉的亲近。
但阿狸见她见得少,跟半夏阿满熟悉了,对她反倒是尊敬居多。
萧佑銮笑笑,手虚扶在肩前,向她微微屈身靠近,小猫站不稳,以她的手为跳板,伴着一阵氛氲的淡香跃进了阿狸怀里。
香味像是一柄钥匙,打开了阿狸的记忆。
夜里深陷噩梦时,每日清晨醒来时,这阵似有若无的香味似乎都陪伴着她。陌生感瞬间消散,阿狸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亲近,这驱使她放肆起来,伸手抓住萧佑銮宽大的袍袖扯了扯。
萧佑銮有些意外地看着少女,小哑巴伸手扯了她的衣角,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少女缩回手抱着小猫,绿色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身影,透着些小心翼翼的亲近和试探。
萧佑銮语气放缓,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怎么了?”
萧佑銮比她高一个头,少女犹豫一瞬,一只手把小猫搂在胸前,腾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她,又比划了一个走路的姿势,最后手收到耳边作出睡觉的意思。
小猫跟着乱动,探出爪子想扒拉萧佑銮腰间的香囊。
萧佑銮轻笑着拨开小猫的爪子,葱白的玉指逗弄了一会儿,才道:“不用担心,我每晚都有回去好好休息,只不过你睡着了不知道。好生调理身体,有事找半夏就行。”
见眼前的女人完整理解了意思,又温和地回应自己,阿狸胆子大了一点,手试探着指了指天空,绿瞳里带了一丝狡黠。
萧佑銮心中好笑,面上却认真点头:“好,我今后早一点回去休息,不弄太晚了。”
少女粉唇微张,眼睛瞪圆显露出惊喜,干脆继续比划了一通,萧佑銮依着她慢慢回答。
阿狸从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与人交流过,她把想说的随意比划几下,面前这个笑靥盈盈的美丽女人都能迅速领会,然后毫不敷衍、温柔地答复她。
“嗯,我一会儿先回书房处理些事情,稍晚些再用午食。”
“不着急,现在没有什么要紧的公务。”
“没关系,府内职位暂时无缺,你和顾满放心玩吧,需要你们做事的话半夏会安排的。”
“你报给半夏的那些人?嗯交由军士盯梢辨别,若只是投机就暂留,日后找理由打发出去,若是眼线的话,都有淮南路的人盯着呢。”
“喵喵喵,喵喵,喵。”
“白焰,你说的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阿狸这才回过神来,缩回兴致勃勃还在比划的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暑意渐消,蝉鸣的声音逐渐从嘹亮高亢转为低沉。
沂州城不复往日的繁荣喧闹,城西的坊市有一半的商家都关了门,剩余的也都只开了活板侧门做生意。
街边的摊贩早已不见了踪影,大道两旁有被抢空的货摊,翻倒在地,一片狼藉。
街上行人结伴而行,步履匆匆。有衣着褴褛的人聚在狭窄的小巷里,他们骨瘦如柴,从角落里投来的视线活似冒着绿光,恶狠狠地令人心惊。
三位锦衣貌美的女子从城南最大的粮铺里走出来,门前守着的两名黑衣军士立马跟上。
一名军士拇指微挑,腰间长刀出鞘三分,刀身银亮的寒光闪过,暗处狼一般的视线这才不甘褪去。
高挑女子先上了马车,圆脸紧随其后,回头还不忘招呼一声:“阿狸快上来,这儿不安全,咱们先回府,粮铺会安排人手送粮到府里的。”
马车平稳行驶,窗帘掀起一角,一双清澈明亮的绿眸凝视着窗外,蹙着眉似乎有心事。
窗外行过的每一条狭小的巷弄里,都躺了或多或少瘦弱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的人怀里还抱着孩子。
听到声响,他们渴盼贪婪的目光投来,立刻又畏惧地缩回去。
马车外表刷了黑漆,车盖四角皆坠着铃铛,窗棂镂空雕琢,车幔上绣着华美的凤鸟,垂下的流苏在风中轻轻舞动。
即便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民,也能一眼看出马车主人身份的贵重。
顺着阿狸的视线向外张望,高挑女子开口道:“幸亏半夏姐姐想得周到,调了殿下的马车给我们,不然此番出来购粮,这些进城的流民都得把我们生吞了。”
说完,她拍拍少女的手背,安慰道:“阿狸别怕,没事儿的。”
少女摇了摇头,比划了一番,高挑女子看不明白,呆了一会儿,求助地看向对面。
顾满嘻嘻一笑挤过来,亲亲热热挽着她手臂。
“白芷姐姐我来告诉你,阿狸说,‘半个月前,街上还没这么多流民,外头的摊贩也热热闹闹的,店铺大多都开着门,现在都关门了,行人也少,躺在巷子里的都是难民。’”
小圆脸半猜半蒙转述了阿狸的意思后,转头也看向窗外萧条的街景。
“阿狸,前一阵子你在秋实姐姐那里复诊的时候,我出府了一次,就那个拐角的地方,原本有一个卖瓜果的铺子,摊主是一个老农阿伯。我当时看见,他好意送了几个果子给带小孩的妇人,回头那群流民就都挤过来,掀了他的铺子抢东西……”
拐角的地方现在只有断裂的板车木头等杂物,地上还有一滩不知原本是什么的黑红污渍。
“……等衙役兵丁过来,东西都抢光了,那老农倒在地上血流一地,额头破了一个大洞,早没气了。”阿满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来。
阿狸神情难过,手指指外面,又指了指肚子。
白芷摸着她的头,开口道:“这个我看懂了,阿狸是说,‘流民是因为饿肚子吃不上饭,实在没有办法了’,是吗?”
“才不是!他们是坏人!饿肚子就要去抢别人的食物吗?”阿满不满地嚷嚷起来,“阿伯心善,落得这个下场,最后连害死他的人都没找到,他们都是坏人!”
阿狸连忙比划解释:人饿到极点了脑子里只有食物,他们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抢吃食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误伤了人才造成了这个后果……
然而比划根本比不上说话的速度,顾满没有再看她想表达什么,大声道:“他们就是坏人,不然州府为什么要把城门关紧禁止流民进来?
官府通告都说了,灾民进城会影响城中安定,伤害百姓,后续官府会想办法安置他们的。可他们还偷偷进来!你在府里,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流民抢夺钱粮,害死了多少良善百姓!你就是因为以前跟他们一样才向着他们说话!”
白芷责备道:“阿满!”
阿狸颓然地垂下手,揪着自己的袖子,神色难过。
她的确以前跟这些流民一样,在卖到万家之前,她在难民堆里混了两年,挨饿抢食,奄奄一息,一点人样都没有。
直到遇见人伢子,擦干净脸,撩起脏兮兮的发帘露出碧翠眼眸,自卖己身,这才活下来。
顾满却没有住口,依旧忿忿道:“殿下还让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去买粮,捐给州府用来施粥赈济灾民,现在粮价越来越贵,我们买的粮都吃到这些害死阿伯的乱民肚子里去了!”
“顾满!你放肆!”白芷厉声喝道,顾满这才惊觉闭嘴,面色发白。
“殿下岂是你能以言语指摘的?仗着父辈余荫到殿下身边伺候,自己不学无术,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等回府了,自行去领罚!”
白芷训斥完不再理她,握着身边绿瞳少女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要多想这丫头说的混账话,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不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异族难民,如今淮南路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阿狸勉强笑了笑,视线担忧地看向顾满,小圆脸噘着嘴偏开头不理她。
天色暗沉下来,用过晚膳,去秋实那儿饮了汤药,又被安排着泡了药浴,阿狸周身被蒸得粉嫩嫩的才起身。
手上肘上等处的粗糙茧子已经褪掉,少女周身皮肤凝滑如脂,又有药膳调理得当,身子也丰盈起来,渐渐有了些窈窕曼妙的风韵。
擦去身上的药液,阿狸穿好洁白柔软的棉布寝衣。
秋实精通医术,又通晓诸般杂学,但不谙世事,根本没看出少女蔫蔫的有心事。
她把过脉,转身抱起已长大一圈的狸花猫嘱咐道:“后几天还是按照这个方子,每日睡前泡药汤,一周后我为你施针。”
顾满已被白芷带去半夏那里领罚了,阿狸一个人闷闷地回了卧房,却意外看见屋内灯火通明。
她这才想起,公主今日去州府赴宴。镇国公主虽然掌权执事,但毕竟男女有别,不便夜间在酒宴上逗留太久,想必是已经宴散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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