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冉筱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一本重复看了几遍的书。
不过与其说是看书，倒不如说她在等待。
是的，她在等待。
“叮~咚~”
门铃响起，冉筱羽想了想，还是放下书，走去开门。
门外的于澔正想抬手再按一次门铃，手举到半空的时候，门开了。
门开得太突然，一时间，于澔还没反应过来，抬起的手还定在半空中，神情有点愕然。
冉筱羽也从未见过穿得这么正式的于澔，以前的他都是穿休闲服，要么就是t—shirt牛仔裤。还有，他这么近距离地站在她面前，她感到他比以前长高了，也成熟了许多，当年的年少轻狂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威慑。
“于先生，请进。”冉筱羽做了个手势让他进屋，仍旧轻柔的声音礼貌而疏远，再也找不到当年一丝一毫的亲昵。
于先生？这个称呼令于澔不满地皱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冉筱羽没多说什么，她一脸平静，面无表情地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与他对视。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
于澔的心倏地一紧，旋即别开视线，大步地走进屋内。但进屋后，他便原地不动，像石像一样站定在离门口不到两三步的地方。
心痛吗？
冉筱羽关门后，一转身就看到定立不动的于澔，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她走到于澔面前，请他坐下：“于先生，请随便坐。”
又是于先生？
本在沉思的于澔听到这个刺耳的称呼时立刻把视线拉回到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的抽痛渐渐加剧。
生疏。
现在，他感觉自己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她叫他什么？
于先生！
是因为七年不见的缘故吗？
还记得她从前最爱叫他一个单字，最爱在他耳边低语，最爱向他撒娇……
可现在，他竟然成了于先生，而不是澔，那…现在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看她？
是陌生的于先生，还是旧识的澔呢？
如今，“于先生”这三个字，让他们过去的纠缠化为乌有，甚至把他们以前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抿灭得干干净净。
七年了，他对她的眷恋从未停止过，她的一颦一笑仍旧是那样深刻地烙在他心底，甚至连她说过的话都一字不漏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
那样冷漠，无情的眼神，快要在他心底戳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越是加剧的揪痛感似乎在提醒他……
他们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他当年做错了，伤了她的心么？还是因为她怪他没有找到她？亦或是她觉得他根本不喜欢她，根本不爱她？
所以，她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吗？如果单纯的只是惩罚，可以啊，她要他怎么样都行，只要她肯给机会他弥补，让他再一次地好好珍惜她，他发誓…
他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放手。
“于先生？于先生……”音量稍高的轻柔声音在于澔耳边响起，让他猛然回过神来。
“于先生，你没事吧？”冉筱羽礼貌性地问候让于澔感到非常讽刺，内心的不满和心痛交织成一把无名之火，越燃越旺，他极力忍耐着，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就是惩罚吗？惩罚他以前的不懂事和年轻时的过于自信吗？
于澔没有答话，一直用沉痛的目光看着那张他思念以久的脸。
虽然七年不见，但此刻的面对面，却感觉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连陌生人都不如。
难道…他跟她之间真的存在着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吗？
回不去了吗？
冉筱羽觉得气氛沉默得局促。
她当然读得懂他目光中的痛苦，只是她选择视而不见，也只能这样而已。
现在的她，不再如当年纯情和无知，冷漠无情和心狠决绝才是她的本色。
平日里，她面对的都是善良真诚，待她如家人的伙伴们，她是绝不会用自己的尖刺去伤害他们。再说，她又有什么理由去伤害他们呢？所以要怪，也只能怪她收藏得太好，以致于使人认为她只是一朵无刺无毒，还需要外界保护的白玫瑰而已。
这样僵持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确切说，是她没什么话要跟他说。要说的话，早就在七年以前都说完了。
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只是一声“谢谢”。
但说到底他也是客人，就算他不想坐，没意思要坐，也不好让人家干站着…基于礼貌，还是要招呼人家坐下，然后倒茶，也许这样，会比较好说话。
“于先生，请随便坐。”冉筱羽刚想转身走去厨房，但还没走两步，手便被人拉住。她回头看着被拉着的手，感觉到他的手还是如从前一样温暖，且比以前更加有力。
但她知道，这样温暖又有力的大手并不属于她，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稀罕。
因为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轻轻地抽回被拉着的手，她沉静的容颜让于澔看不出她的情绪。
他只知道自己对她……
深深地思念和喜欢。
从他进门到现在，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也许，这就是夏芷蕾猜出他和她绝对是有关联的依据吧！
于澔不自然地垂下手，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手中空空的让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那短暂的触碰，让他感觉到她的手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冰凉柔软。
刚刚，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差点对她发火。面对她这么一板一眼的礼貌，他快要抓狂了。
真亏他在生意场上堪称冷静沉稳，这些引以为傲的自恃在她一句又一句的“于先生”面前瞬间消失殆尽。
“我……”他因她的疏离而语塞。
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于先生，请随便坐，麻烦稍等一下。”冉筱羽首先打破沉默，再一次转身到厨房。
“你……”好不容易降下的怒火，又再一次被这个称呼挑起，勉强冷静下来的于澔想开口和她理论，却见她已经步入厨房，只能作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澔，你一定要冷静。
他这样对自己说。
很快，冉筱羽把一杯水放在于澔面前，在他对面坐定以后，她便开口跟他道谢。
“于先生，在这里我要跟你说声谢谢，昨天，麻烦你送我回来实在是很不好意思…现在，我已无大碍，你无须担心。非常感谢你抽空来看我，如有什么招呼不周，请见谅。”
一连串标准的道谢用语，礼貌得让于澔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两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右手用力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以防她又抽回手，左手则紧箍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凝视她的双眸冒出不满和恼怒，证明他现在在生气。
“于先生，于先生……你一定要对我冷淡疏离连陌生人都不如吗？”他真的是火了，什么冷静沉稳滚到一边去，他实在受不了她对他如此礼貌客气。
冉筱羽并未回答，她一直以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一直都在挣扎着推开他。但终究徒劳无功，挣扎反而使他更加用力的拥紧她，让他更加不可抑制地朝她怒吼。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就连我碰你都觉得这么不可忍受？当年是我错，但你一声不响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以为我会好受吗？你以为我没有找过你吗？都七年了，说是惩罚也应该够了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原谅我？”
冉筱羽听到这些话后渐渐放弃挣扎，须臾过后，她抬起头与于澔对视，把眼中的不屑与不在乎表露无遗，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说：“没有任何眷恋，又何来的原谅？”
“轰”…
脑袋如雷劈般地轰炸，于澔的内心剧烈地揪痛起来，他表情呆滞，看着距他不到一公分的脸，依然熟悉，绝美，脱俗如精灵。
但此刻的他在那张白皙娇嫩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纯真和爱恋。
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深沉冷静和心狠无情包裹得紧紧的，他的她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也早已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她。
现在，他深刻地体会到“桃花依旧，物是人非”的那种感觉。
于澔渐渐松开紧箍她的双手，一脸沉痛的摇了摇头，好像一切都不可置信。哀伤的眼神直射进她眸里，似乎企图寻找当年那个纯洁简单的残影。
可他还是失败了，冉筱羽不为所动地回看他，先前的不屑与不在乎被冰冷和无情所取代，没有任何情意可言，让于澔心寒也心伤，碎了一地。
他踉跄地倒退了一步又一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痛心的微笑自他嘴角扬起，滴血的心在不断地拉扯着那份他对她的感情，撕裂的痛苦让他眼底蒙上一层水气，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
于澔闭上双眼，似乎想把眼中的泪水逼退回去，他用尽全力紧握双拳，再一次尝试着平伏内心的伤痛，寻找着残存在身上的理智。
这一切的举动都落在冉筱羽眼里，她事不关己的就像看戏一样，冷眼旁观。
有关他的一切，她再也找不到为他心痛的理由。
时间流逝得很慢，像过了一世纪之久。
慢慢地，于澔睁开眼睛，整个人恢复了在职场上的干炼和狠辣，决然的目光坚定不移地射向冉筱羽。
冉筱羽自始至终都没有逃避过他的目光，她知道他有了决定，但对他决定了什么没有任何欲望想知道。
“呼……”于澔无声地呼了口气，用生硬而机械的口吻说：“我们，会再见面的。”他礼貌地朝冉筱羽点了点头后，朝门口走去。
在经过冉筱羽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说了句“好好休息，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然后开门离去。
在他离开后，冉筱羽看着门口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自嘲，自言自语般地呢喃：“我们…只能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中午，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射进302房的客厅。
阳光把客厅照得光亮，甚至有点刺眼，金灿灿的客厅没有任何声响，让本就空无一人的房间显得更为沉寂与平静。
就像茶桌上的那杯水，没有任何波澜，一切静止得像是凝固了。
它静静地在茶桌上矗立了好几个小时，被人忽略的它目击了今早所发生的事。
小小的水杯里不仅装着透明纯净的水，也顺带见证着某位男子对某位女子不透明的爱意和某位女子对某位男子的决绝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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