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波过后，俱是往常（下）
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年轻可谓其一。
年少的生命蓬勃而朝气，年轻的容颜光彩而照人。
眉清目秀的少年，身后负着一把长弓。更加眉清目秀的少女，腰间别着两只短弩。
名唤风子的少年，正是阁楼上的长弓手，阴差阳错，将一场冲突差点推向了高潮。近距离看过去，略显瘦弱的身躯也并不高大，扬起的眉梢尽是倔强而又稚嫩的潇洒，正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风子、千辰和邻歌，将父辈们的交好之情延续了下来，加上彼此的确意气相投，按千辰的话来说是大家看得顺眼，因此自是肝胆相照。
紧跟其后的小娘，则是老梨。
老梨其实并不老，相反很年轻。
十七岁的碧玉年华，在如今律法普遍定义十八岁为成年之刻的王者大陆，她自然还是位小娘。
她的真名也不叫老梨，而是土气却温婉，唤为梨香。
一年前，真正的老梨患病不治，身为家中长女的梨香毅然申报袭承。通过并不严苛的考核后，顺利接替了什队中短弩手的戍职，也在千辰几人的玩笑下，顺利继承了“老梨”的称号。
大秦帝国女子从军并不多见，但也有一定规模，大都类似梨香一般，在地方守备之军任职。
淡长的柳叶眉，双眸有些细小而弯弯，一张清瘦却红润的脸颊，似乎时不时在微微抿着嘴唇，然后吐露羞涩而甘甜的容光。
邻歌看着这一对年轻的人儿脚步匆忙，远远地似跑非走赶了过来，一种心照不宣的关怀遥遥先至，心下不由一暖。
随即想起了什么，抬手轻轻摩挲着下巴，邻歌面带一种老父亲般的慈祥又细细打量了下到达跟前的俩人，在其询问之前抢先开口：“啧啧啧，你们说，为啥我每次看到风子和老梨这两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面内，总觉得他们无比般配呢。”
周边都是自己人，也清楚邻歌一直想撮合这两位同伴，不由一阵嘻嘻哈哈交口称是。唯有年纪最小的小武有些不甘情愿，小声嘀咕着：“横看竖看，一点都不配……”
而此时正在深刻反省自己过失的千辰，怎会放过这个附和的机会，立马腆着一张大饼脸凑了过来：“邻……什长老大，你说得对极了！就小疯子这张小白脸，配咱们如此漂亮又可爱的老梨，那绝对没准了！”
说完见邻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脸鼓励的神情，小胖子倍感鼓舞，便转向喘息中带着惊愕的两人，再接再厉，再次鼓捣三寸不烂之舌：“就我说啊，你们二人外貌如此般配也就算了，职业也如此契合，一个长弓手，一个短弩手，还天天一起蹲阁楼，当真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甜甜蜜蜜，你侬我侬，以彼之长，补其之短……”
眼看这小胖子又满嘴浑话，越说越歪，风子最先听不下去：“死胖子，胡说些什么，闭上你的鸟嘴！”
梨香却知道千辰的德行，压根没睬他，转而关心地向邻歌轻声询道：“邻歌，你没事吧？”
邻歌还未答话，千辰却先跳了起来：“哎哎哎，我说小疯子你可别欺人太甚啊，小爷我一番好心好意全被你当做驴肝肺！还有啊，老梨，刚刚明明是我更危险好不好，你咋不关心下我？”
梨香歪了歪头，包扎在布巾中的一缕秀发洒落在肩上，别是一般娇憨的模样：“咦，千辰，你怎么也在，你……刚刚说什么？”
小胖子哑口无言。
……
商无广的及时出现，还有商九儿这层关系在，都让邻歌无比安心，丝毫不担忧离书木后面会整啥幺蛾子。
废话，就商老头那只老狐狸，如果搞不定一只色厉内荏还频频受商九儿掣肘的离书木，那他也就不是商无广了。
于是，邻歌决定带着大伙先跑路，免得等会离书木进城后大家再瞄上，又是一场尴尬。
然而还未等他抬脚，就见及都等人点头哈腰又从城门口退了进来，然后商无广的喊声响起：“邻歌，将你的什队带过来！”
众人一片愕然，不由自主全将眼光投向邻歌。
邻歌内心暗暗叫苦，悔不该刚刚在这扯皮，早该溜之大吉了。
都怪这只死胖子！
邻歌恨恨地剜了千辰一眼，高声回道：“诺！”
一挥手，然后提上自己的长戟和盾牌，率先走了过去。莫名其妙背锅的小胖子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多说什么，有些畏畏缩缩，然后一把扯过风子挡在身前，慢吞吞跟着众人向前挪行。
门洞内一片亮堂，人影幢动，商无广和商九儿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离书木落后几个身位，神情阴郁又带着几丝勉强的笑容，再随其后的是两匹风逐驹。
商老头显然心情大为愉悦，眉开眼笑，满脸皱纹堆积得像深秋的大黄菊一般荡漾。
一旁的商九儿风姿绰约，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隐约之间俱是一番风情。同样是年轻的女子，那般光彩绽放而突出，却和梨香大为不同。
邻歌硬着头皮，在及都等人似乎颇有些嫉妒的目光中，躬身迎了上去。
“卑职邻歌，沐缇县县守营戍门阵第七什队什长，率队内两名戟士、三名剑士、两名投矛手、一名长弓手、一名短弩手，拜见两位灵使大人，参见县长大人！”
身后九人也都躬身行礼：“拜见两位灵使大人！参见县长大人！”
整个队列整齐划一，竟小有一股气势。
商无广对邻歌等人的这番表现有些满意，朝商九儿说道：“九儿，这就是刚刚的戍门小队。”然后转头朝离书木笑道：“离尊使，这群小家伙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和您这边闹出了点不愉快，还望尊使大人不计小人过，顺便看在下官的面子上，这事就这样揭过如何？”
离书木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只当吞了只苍蝇般：“商老伯太见外了，这点小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点了点头，没再理他。商无广当然知道他睁眼说瞎话，本来这一问也就为了在众人面前将这事说开，给今后万一离书木要寻点麻烦加一层遮羞布。
这时商九儿眼尖，看到了蜷缩在队伍最后面的千辰，嘴角一扬，开口道：“怎么没见到千辰郎君，我和他还有些事情没了呢。”
邻歌心下一紧，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是商九儿开始算后账，只当是姑娘家还对小胖子先前的口花花耿耿于怀。
围观的众人却一片惊奇，及都等人更是面色难看，这位气质高贵、美若天仙的灵使大人，还真记住了那个死胖子的名字。
然而，想得最多、跳得最快的却是商无广：“九儿，千辰那小王八犊子对你做了什么？老子弄死他！”吹胡子瞪眼，完全没有先前的淡定从容。
“死胖子，给我滚过来！”
千辰吓得两腿直打颤，晃悠悠也不知怎的就冒了出来。
商九儿却轻笑道：“十三爷爷，您多想了。”向后招了招手，一头风逐驹蹭了过来。素手一抬，拿下一把阔剑，正是千辰的武器。“只是将千辰郎君的武器物归原主罢了。”
小胖子一惊一乍，早失去了往日的灵活，也失了礼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商九儿，以及她手中的大剑，不知如何是好。
女神大人的纤纤玉手，亲自摸过的大剑啊……
商无广没好气，从商九儿手中拿过阔剑，横过剑身，一把摔向小胖子：“还不接着！”
千辰连忙抓住剑柄，内心却后悔不迭：“应该动作快点，亲自上前拿过来多好！”
千辰手慌脚乱的模样，商九儿瞧得有趣，又不禁轻噗一声，然后指向什队中的风子：“那位背着长弓的小郎君，想必就是阁楼上的弓箭手吧。”
风子低下的头颅微微一震，突然被点到名，也有些慌乱，赶紧凝神回道：“回灵使大人，正是卑职。”
商九儿眼珠一转，柔声道：“你且前来，人家想和你说说话。”
商无广在一旁原本只是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孙女言笑奕奕，觉得几年未见，小丫头出落得格外水灵，而且性格不再像以前那般闭塞，甚是老怀大慰。但突然听到她点出风子出列，加上对千辰、邻歌两人的关注，又看到她小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这才想起她的神宫背景，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难道无双宫要明着出手了？商无广笑容不变，隐蔽而又担忧地朝邻歌几人看了一眼。
风子虽然紧张却毫不畏惧，快步走上前来，不过也不敢失礼，仍旧躬身立定。
这少年郎虽然瘦弱了些但一表人才，独有一种飘逸的气质，背负的长弓和箭壶似是特殊打造，看起来更像是那人的后代。
果然是一步好棋。
就不知会不会像千辰那样，暗中也有一位守护者？要不要试探下？
商九儿轻咬朱唇，但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太过明显而暴露。
“这位小郎君怎么称呼？”
“回灵使大人，卑职名为风子。”
“噢，小郎君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更是不俗呢。”商九儿似乎果真对长得好看的人情有独钟，星眸泛出点点光彩，语气更加温柔，惹得远远围观的及都等人再次无比艳羡。“风子郎君，可否借支长箭于我一观？”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风子没有犹豫：“大人谬赞了，卑职自当从命。”赶紧从背后抽出一根白羽长箭，双手握住两端，低着头递了过去。
商九儿轻轻巧巧拿了过来，装模作样看了下：“嗯，先前见你箭风异于寻常，果然这支箭本身就不同一般，箭镞和箭身应该都是特殊打造吧？”
竟然问到自己的专长领域，风子精神一振，认真地回道：“大人所言正是。卑职这箭会比寻常之箭略重一些，箭镞是用铁目石、铁绿石、铜项石三种矿石以一定比例调配、熔解和锻造而成，更为坚固和锋利。箭杆用的是红杉木，较一般竹木更加坚实一些……”
见风子这家伙一谈起弓箭，立刻如往常一样一板一眼、滔滔不绝，商无广有些好笑，也不打断，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接下来怎么演。
商九儿果然有些尴尬，眼前这少年郎一副好皮囊却端的无趣。自己确认完想要的信息，也不打算再多言。见躬身长立的风子露出了后背的箭壶口，促狭之心顿起，于是拈起长箭，默起卷风术，轻轻一投，准确无误地插了进去。
箭壶的震动倒是吓了风子一跳，错愕地打住长篇大论，下意识抬起头，正好看到商九儿拍了拍双手，对他笑道：“谢谢风子郎君的解释，小女子感激不尽。”
风子不敢多视，忙回道：“卑职不敢。”
商九儿瞥了瞥一旁的商无广，见他正慈爱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暖，突然腹中空响，于是皱了皱青黛，便朝商无广嘟了嘟嘴：“十三爷爷，九儿饿了！”
……
终于，商九儿在县长大人屁颠屁颠的呵护中离开了城门，离书木自然随行，临走前朝邻歌、千辰和风子这三人深深地扫了一眼。
商老头爽朗的笑声渐渐远去，邻歌松了口气，站直身体，但却又差点给千辰接下来的一句话跪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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