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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操心的师父


夜深人静,师父把我叫进他房间,语重心长问道:“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我如实点头。

        师父握住拳头,咬牙说:“是不是他先勾引你的?”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又点点头。

        师父追问:“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面无表情说:“师父,你干嘛问那么仔细?我不想说。”

        师父一拍桌子:“本来为师已经为你看好一门亲事,你可还记得仲谋心?在天门的时候,为师就对他颇为倾心,长得一表人才,又识礼数。小冷,他爹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啊!结果你……”

        师父痛心疾首。

        我不解问:“师父,白相与哪里不好了?惹得你这么不待见他?他还是你师兄的徒弟呢。你以前不是说想收他为徒吗?”

        师父哼一声:“得亏没收他为徒,不然我只怕早被气死了。这小子,对我这个师叔态度傲慢无礼,十分可恶。你这丫头怎就不听为师的话?”

        我低下头,手指扯着衣角不说话。

        师父苦口婆心道:“小冷啊,白相与这臭小子不靠谱,就模样生得好些。你在山里长大,老实单纯才轻易被他哄骗了。你是不知道呀,那臭小子在江湖上凭着他那副皮囊不知蒙骗了多少无知少女,他的名声为什么在江湖上那么响?全是那些无知少女日捧夜捧捧出来的!”

        师父一口一个“无知少女”,我闷声说:“师父,我十八了。”

        师父瞪眼:“你长再大在师父眼里也是八岁!没出嫁前,不准乱来!”

        我说:“师父,我没乱来。”

        师父恨恨说:“师父知道你不会乱来,但谁能保证那个小混蛋不会乱来!”

        我脸红了:“师父你说什么啊,我去睡觉了。”

        师父双手扶着大腿,喘着粗气:“为师还没说完呢!哦,还有,那小子大你这么多岁!这点绝对不行!”

        我有点迷惑了:“大三岁很大吗?师父。”

        师父说:“当然大很多!”

        “哦。”我若有所思,问:“那独师叔大师父多少岁?”

        “什么?”师父一楞,随即怒道:“关师兄什么事!为师现在说的是你!别给我扯一边去!”

        我又“哦”一声,瞧瞧师父神色,不是很难看,伸手拉拉师父的衣袖,笑道:“师父,你说的话徒弟都听在心里呢。小冷永远不会离开师父,好好孝敬师父。”

        师父摆摆手,长叹一声:“你回去睡吧,为师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那师父早点歇下吧。”

        我转身出去。

        师父在我身后连连叹气。

        第二天早上,三人一言不发的吃完早饭。

        师父把碗一推,老神在在对白相与道:“你去洗碗。”

        白相与冷眼瞧师父,似在听师父说梦话。

        师父毫不相让:“嗯?还不动手?”

        我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指勾勾白相与的衣袖,他不动,我又用力扯了扯。

        白相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去厨房洗了。

        我怕他这个贵公子把碗洗碎了,跟着去看看,没成想他挽起衣袖洗碗的样子还是十分的优雅,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空气中飘忽着淡淡的梅花香味。

        我倚着木门,怔怔看他。

        白相与拿布擦干碗里的水,整整齐齐放进食橱里,走到我面前,笑得柔情似水,说:“白冷,你师父再敢得寸进尺,你就等着跟他道别吧。”

        我说:“我不离开师父,我走了,师父会饿死的。”

        白相与微笑:“我迟早要带你走。今日先告诉你,来日我们成亲,我可不要你师父这个嫁妆。”

        我一下子想起师父曾说过我嫁人那天他要送我十头母猪做嫁妆,不由笑了。

        “白冷。”

        他将手放我脸上。

        “嗯?”

        我抬起眼睛,白相与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逐渐拉近和我的距离,一只手揽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抵在木门上,把我困住,正想倾身亲下来,我头一偏,在他手腕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一把推开他,跑了。

        我回房间想拿剑出去练,师父进来,对我道:“小冷,为师昨晚经过深思熟虑,你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就没想过以后吗?”

        我说:“怎么了?”

        师父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据为师分析,白相与当上皇帝的可能性非常大,他要是当上皇帝,你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表示不解。

        师父急道:“笨啊!他当了皇帝,肯定得有庞大的后宫呀,什么后宫三千佳丽,难道你要天天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吗?”

        我沉默不语。

        师父乘胜追击:“就算他当不成皇帝,好歹也封个王爷什么的。哼,像这种自持身份高贵的皇族,是最注重繁衍子嗣的。你能给他生几个?肯定得有几门姬妾为他开枝散叶。徒弟啊,到时候你甘心?哎,为师只是心疼你啊。”

        我面无表情地瞧师父一眼,垂下头,手突然一甩,“咣当”把剑掷地上,然后爬上床用被子把整个人包起来。

        “小冷,别不开心呀,师父只是假设而已。”师父心疼说。

        我不理会,头也缩进被子里。

        “好徒弟,别闷坏了,不过一个男人,师父给你找个更好的,好不好?”师父手拍拍被子。

        “不许提仲谋心!”我恶狠狠说。

        “好好,不提,你先出来,大热天的,别闷坏了。”

        师父怎么劝我都不出来,在床上窝了一整天。

        我连着好几天不做饭不洗衣服,师父终于不反对我和白相与在一起。

        其实师父说的事我如何没想过呢?我从来没有爱过人,我也没想到,一年前我下山回宫一趟,他会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世界里,把我拉入他营造的梦境里,一个让人心神俱醉的、不愿醒来的美梦。

        世间好物易碎,可大多数人选择眷恋不放手,宁愿最后碎在自己手里。

        我亦如此。

        我白冷,爱得起。如果最后放不下,是我自己该死。

        近来山下的村子盗贼渐多,村长找上山来说明情况,我和师父答应村长这段时间都会下山守夜,村长连连道谢。

        我到山下的村子守夜,白相与每次都随我去。我们一起坐在茅草房的屋顶上,底下是熟睡的一家人。今夜正好十五月圆,皎洁的月光下,屋前溪流泛着银光,杨柳丝丝随风起,坐在身旁的白相与洁净的白衣泛着淡淡的月光,翩然入画如谪仙。

        我不由自主有些发怔,心中生出痴念。

        也许爱情中的女子都有些白痴。

        我白痴地问他一个问题:“白相与,你愿不愿意一辈子跟我和师父在宝鸣山上过日子?”顿了顿,我有些兴奋的说:“可以把你师父也叫来,我们一起在山上过一生,我们两孝敬他两老人家,让他们安度晚年,你觉得呢?”

        白相与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过一会儿,方微微一笑:“好,只要冷冷开心。”

        我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虽然第二天早上我就知道他的这句话只是为哄我开心,却仍心甘情愿的开心,他这样非凡、得意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平平淡淡地在深山老林过完一生?

        我生来拥有的不多,得到的便不想辜负。

        不知道当年萧冷有没有辜负过娘?

        师父和白相与天生八字不合,总有吵不完的架,往往一句不合便开吵,多是师父单方面的大叫大嚷,暴跳如雷,白相与往往一句话就把师父噎死。

        师父恨得牙痒痒,誓要有生之年吵赢白相与一次。

        这天傍晚我从山下买了肉和菜回来,白相与照例躺在桃树下晒夕阳,听见我回来的脚步声,他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随口问道:“今晚吃什么?”

        “豌豆。”

        我扒拉扒拉菜篮子,从菜篮子里拿出把水灵灵、绿油油的野菜,扬扬,笑:“你肯定没吃过这种野菜。”

        白相与接过那把我釆摘回来的野菜,放鼻子间闻了闻。

        我就问:“是不是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白相与皱眉。

        这种野菜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有一年天大旱,地里种不出粮食。山上山上都闹了饥荒。好在靠山吃山,总还不会饿死人,大家到山上挖野菜吃,就发现了这种野菜,以前也没吃过,吃了一次,发现吃不死人,吃到嘴里是淡淡的苦味,口感鲜嫩,过后是淡淡的甘甜,跟一般的青菜也差不多,村里的大夫说吃多了还有清肝明目的作用呢。就是有股怪怪的香味,就像芫荽一样,喜欢的人喜欢的很,不喜欢的人简直避如蛇蝎。

        “扔了吧。”白相与直截了当地说。

        “哦。”

        看来白相与也很不习惯这种怪香啊。山下有些小孩也很讨厌这种怪香,每当大人一把这种野菜端上饭桌,小孩子都能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那就算了,等下我再去摘点南瓜花好了,我刚欲把野菜扔下山坡,师父走出屋子,说:“扔什么扔,洗干净煮来吃,为师也有好久没吃过这种野菜了,怪想念这种味道的哩。”

        说罢,师父斜视白相与,说:“怎么,我们师父俩都吃得下去,偏偏皇子你吃不下去?这么养尊处优的?”

        白相与微笑望着师父,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地对我说:“白冷,扔掉,马上,别等我动手。”

        我心里唉叹一声,又杠上了,就为把野菜他们都能吵起来。

        师父瞪着白相与,连连冷笑:“小冷,马上进厨房做饭,今晚不做这道野菜,那为师就不吃饭。”

        白相与面无表情说:“那我也不吃了。”

        师父大怒:“反了你!这是宝鸣山,我的地盘,吃什么都得听我的!”

        白相与决然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不然菜钱酒钱我不会再出了。”

        “谁稀罕!”师父吼道,转头看我:“白冷!你不跟他分了我跟你断绝师徒关系!你想清楚了,多年师徒,你要他还是要师父!”

        我苦道:“你们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们做行不行?”

        “不行!”师父和白相与倒难得地统一了一次意见。

        白相与冷冷一笑:“只要我在宝鸣山一天,谁都别想吃。”

        师父咬牙切齿:“老子今天非吃不可!不吃不是人!”

        白相与笑了笑:“就为把野菜你决定不当人了?”

        师父握紧拳头,也嘿嘿地笑:“我吃了,你不是人。”

        我过扯扯白相与的衣袖,小声说:“你让让我师父吧。”

        白相与纹丝不动,我又用力扯他的衣袖,白相与垂下眼睑,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何时也先劝劝你师父让让我?”说罢躺回椅子上,侧过身背对我们师徒俩,继续晒他的夕阳。

        晚上白相与果真一口饭也没吃,屋子也不进。

        师父开始还很高兴地吃饭,见白相与始终不进来,倒有些悻悻然了:“他为什么不进来,在外面干嘛?”

        我说:“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吃这种野菜吧,就像师父你一样,怎么也不爱吃胡萝卜。”

        师父一下子没了食欲,怏怏不乐道:“你去给他另做一份吧。”

        我走出屋子,白相与在桃树下喝清酒。

        我说:“你怎么不进屋?”

        白相与淡淡说:“我不喜欢那股味道。”

        我说:“那野菜的气味你真就那么讨厌?”

        白相与说:“不是讨厌,是厌恶。”

        我说:“我身上现在也带有气味,你也厌恶我?”

        白相与淡淡说:“我现在确实不想抱你。”

        我感到委屈:“我一口饭没吃,我也饿着呢。”

        白相与看向我,笑了一笑:“好了,你饿了就去吃吧。等你洗完澡出来我还是想抱你的。去做点吃的给我,我倒真有些饿了。”

        我赌气说:“不去,两边不讨好,我为谁辛苦为谁忙?”

        白相与笑起来,闪身来到我面前,拉住我的一只手,转身,我已伏在他背上。

        我惊讶说:“你干什么?”

        白相与不语,纵身往山下飞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山林间,他背着我敏捷地跳跃在树巅之上,我抱紧他的脖子,说:“你不会真要现在带我走吧,不就一把野菜吗?不至于吧?”

        白相与回头,笑:“你为你师父辛苦为你师父忙,我不正在讨好你吗?”

        “嗯?”

        “我们下山吃。”

        我咬他耳朵:“你没良心,我没有为你辛苦?真要讨好我,以后你做饭。”

        白相与声音温柔地回:“冷冷,你做饭的样子比拿剑的时候更吸引我的注意。”

        我说:“原来你想找个会做饭的。”

        白相与笑:“我们若成了亲,我怎会让你天天做饭?”

        我说:“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白相与回答:“在皇宫、江湖中,我遇见过的女子,官宦贵族家的,皆藏于深闺大院,身娇体弱,意志不坚定,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武林世家的,豪迈有余,贤淑不足,打起交道来,言谈举止比男子还要豪放上三分。偶尔遇上个剑使得像样子,会做饭够得上贤惠的,也__”

        他停住话。

        我说:“也什么?”

        白相与笑了:“也远不及你好看。我非瞎子,不选你选谁?”

        我的心口滚烫,跳动得厉害,口中说:“哦,你一个个的挑,才挑中我。”

        白相与摇头:“我没那个闲情逸致一个个去挑。冷冷,我长你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男子立足天地间,岂能日日沉溺于风花雪月之中?”

        我把头埋在他的背上,低声说:“你快点走,我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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