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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怕我死掉


往后的日子,  我白天练功,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坤湘宫。渐渐地,  感到身体有点吃不消。好在还年轻,多补补就好了。

        夜里雪花寂寂下着,而林越似乎总在每个下雪的深夜到来,他从未进屋子里坐坐过,也许有的时候他来过我睡着了不知道也不一定。很多次他来时我已经上床休息了,他在屋外冷不冷我不知道,我觉得大冬天睡觉有番足够暖和的被子安寝,就已是一件安慰人心的事情了。

        林越的话不多,  其实什么时候他的话都不算多。每次都是我叫他的名字,林越就会把窗子打开一点,然后我们交谈几句。

        “你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吗?”

        “你找他?”

        “嗯,  找他看看病。”

        “看谁的病?”

        “我父皇有个皇后,病得不轻,  想请他来看看。”

        “你每天晚上不是都去看那个皇后吗?”

        “唔……”我一顿,  含糊不清地说,  “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认为苏由信的医术有多好?”林越忽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啊?”我想了想,  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  不都是靠他的医术传扬的么?”

        他也给你看过病呢。我心里再加一句。

        而下一句他说出的话,  真让我相信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说:“要是哪一天我病的不轻,也用不着他来给我治了。”

        照你这么说,  你觉得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也不算什么事?

        我看了看窗外的他,  轻轻说:“得了病,就要尽力去治好它。”

        “哦。”林越说:“有病治病,那治不好的病,最终下场是什么?”

        我不说话,这还用说吗?

        他似在屋外观赏着簌簌的夜雪,那俊秀如水墨画的身影似乎比雪花还寂寞。

        我听见他百无聊赖的笑声,“有没有病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人活着岂非就是一直在生病?”

        我说:“还是有区别的……”

        他淡漠回:“当然有区别,就像是中毒,看你中的是什么毒了。”

        我有点被他说动了,喃喃说:“嗯……我知道江湖中有很多杀人无形的毒、药,无色无味,甚至中了毒的人一点痛苦的感觉都体会不到,那种毒是日积月累的,一旦毒,人说没就没了。”

        我们都在中毒,死是必然的结局,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活着的时候,自己活得痛不痛苦。

        徐皇后活得痛苦吗?我娘早去了,没人要得了她的性命,也不是疾病夺走了她的生命,是她自己要了她自己的命。

        她临终前要我日后做人要争气,也就是说她认为我能够长大成人。后来年纪渐长,我慢慢生出些疑惑:为什么她认为我能活下去?她那么大个人都活不下去,而我当时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够活下去?

        她去世后,我没有丝毫准备地,甚至来不及为她伤心伤心,我的父皇、我的兄弟姐妹们竟一下子统统换上了另一番面孔,个个对我冷漠疏离。父皇还下旨命令我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留离宫内不准乱走动,偶尔可以出去玩玩,也只能去梅园待一两个时辰就必须回来,梅园是皇子公主们最喜欢玩乐的场所,因为地方足够大,我进去时欢声笑语不断,他们在我周围追逐打闹,却好像一个人也没看见我。

        小孩子不懂何为孤独,那是种无形的暴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等受不了时,我自己走开。

        我走回留离宫,找奶娘,虽然奶娘已很衰老,但她给予我的温暖,我已知足。

        可这点温暖我都失去了。

        每每回忆小时候的种种,真是人生再怎么提起勇气往前走,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伤痕已经刻进了灵魂里,永远磨灭不掉了。

        “你就是把你所有的内力耗尽,那个皇后也活不过这个冬天。”窗外的林越突然说,声音冷清。

        我不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他总算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聚散无时,从不过问。”

        “这样……”

        白天练功,晚上运功,其实每天晚上躺到床上,我都已困意连连,不知自己是梦里还是在梦外跟林越说话。就像今晚,我又等不及林越走了,自己先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昨晚说了些什么话,一般也差不多忘光了。

        我在练功这些日子,小梦也很忙,她忙着给我炖各种各样的补品,这些补品我也基本全喝进了肚子里,这里要感谢贴心又可爱的小梦,我确实得补补。然后小梦很疑惑,为啥我喝了那么多补品,每天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我只好告诉她因为练功确实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并不是盘个腿在床上打瞌睡就行。

        又至深夜。我又再一次来到坤湘宫,毫不费劲地进入徐皇后的寝室,点了侍女的穴道。来到徐皇后病榻前,我深吸口气,准备开始。

        即使救不了人一命,我也希望皇后活着时能少受点苦。

        我照例先探探徐皇后的脉搏,然后不禁“嗯”了一声。

        徐皇后的脉象平稳,几乎与平常人无异,气色也比我昨晚来看她时要好很多。我扶她起来,一掌压在她背上,缓缓输入自己的真气,果然立刻感到了另一个股截然不同、却明显比我深厚的真气在徐皇后体内流动。

        我默了默,把皇后放下,放好。

        一时没有离开,静静地看着她。

        长大后我第一次回宫时,就听说过一点徐皇后的事情,当年因为我娘,号令天下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着后宫所有妃嫔的面,这对帝后彻底决裂了。当年我娘的事情过后,父皇没有废后,徐皇后后宫之主的地位也没有动摇,但是谁都没料到这位皇后可以做到如此决绝。从父皇登基以来,他只立过这一位皇后,估计也是最后一位皇后了。即使现在徐皇后不再掌握后宫实权,她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取而代之。

        那天傍晚偶然遇见皇后的轿辇经过,当她命人将车帘子掀开时,我以为我将会看见另一个我娘。我柔弱的娘亲用她鲜活的生命在我幼小的心灵面前展示,当一个女人永远失去她的挚爱时,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凋萎的。

        我娘她哀怨,她绝望。

        我娘越哀怨、越绝望,越楚楚动人。天地都得为之黯然失色。

        然而当我看清楚坐在轿子里的徐皇后时,有点出乎意料了。虽然她的脸庞和我娘一样苍白,但面上全然不显一丝幽怨之气。想当年我娘活着的时候,整个留离宫都快装不下她的幽怨了。

        第一次见到徐皇后的样子,她极瘦,皮肤极苍白,两眼极黑却无光采。她神态冷漠而倔强,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意味,斜了我一眼,脊背挺直了些,问:“回来了?”语气清晰而又漫不经心。

        我没听出她话里存在恶意,但也不见得她就真的关心我回不回来,这宫里头没几个人会真正关心我回不回来的。和徐皇后对谈了几句,她表情忽然变了变。

        轿子旁边一个侍女低声说:“您该回去吃药了。”

        这时徐皇后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厌烦的情绪,“这顿药我不吃了。”

        侍女无奈说:“皇后,您说过要好好吃药的。”

        徐皇后对她笑了笑:“我说过的话,自然说话算话,这顿药不吃,明天早上你再端两碗来吧,一起吃,省得麻烦。”

        侍女说:“药哪里能这样吃的?到时候遭罪的还是您自己。”

        徐皇后依然笑:“我不遭罪,只是这身体遭罪,它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我已经有一点厌烦。”

        徐皇后没再理会我,命人放下轿帘走了。

        在这个深夜我凝视徐皇后的面容,她真的不年轻了,但也没到风烛残年的年纪。是什么熬尽了她生命的活力?

        爱情?还是这漫漫无期、枯寂冰冷的深宫岁月?

        是不是后宫中的女人,到最后都没有一个赢家?

        到底爱情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如果爱情比生命更重要,那自由呢?爱情也比自由重要吗?

        我离开坤湘宫,我有感觉,林越还没离开皇宫。

        回到留离宫,他果然伫立在廊道下。

        我走过去,和他隔着些距离,廊下那盏灯笼,橘黄的灯光堪堪照亮房间前这方寸之地。

        我顿了顿,说:“那个,谢谢啊。”

        “嗯。”他没有感情地应,眼睛都没有斜一眼我。

        我很难跟他解释我这些天来的做法是在助人为乐,而徐皇后和我娘的陈年旧事大概他也没兴趣了解。只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我不是你。”

        我愣了愣,真够言简意赅。对,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每个人都不同,为什么?因为每个人对生死的看法不同而已。

        我今晚有精神说话了,可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我不清楚他在云锦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如果没有了的话,他一个人会不会无聊。他进宫也不像想跟我聊天的样子,每次都是看我两眼又走了。我这个人很无聊?没话聊?

        那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怕我突然死掉,白相与回来以后他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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