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树大招风
第十四章树大招风
监察堂,一向是人们所避而远之的地点,至少不是一个在它下方还能够坐得安稳的地方。
对于南天府的人如此,对于整个天泰王朝也是如此。
因为监察堂就象征着皇帝的眼睛和嘴,替远在皇城的天子监管着他的江山,他的子民的一举一动,同时皇帝的大多数决策,也都是下达至各州府,再转至郡县监察堂而实施的。
既然是代表天子决策,那么便代表着威严,代表着威慑,代表着很少有人能够在此威严之下,能够安然自若地在此走街串巷,寒暄家长里短。
所以监察堂所在的地方,一向都是冷清无比的,它高大的黑漆正门也不常开,看不见人的进出便更让人觉得这座高大宏伟的建筑,冷清得让人心悸。可是见不到人的进出,人们却都知道,监察堂一直都是有人进出的,那些遍布在云梦郡的监差,需要把每时每刻云梦郡发生的稍有异样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会监察堂,传给那位帷幕后的大人。
所以监察堂不是无人,只是人们看不到而已。
一封卷宗传进了监察堂一间晦暗的屋内,屋内设有茶几和案桌,案桌上堆满了与这封卷宗一样的卷轴。
茶几上有零星的火光闪烁,一种蕴含着淡香,可使人凝神静气的香味,由茶几上的香炉飘出,萦绕在整个狭小的房间。
香炉中的熏香是刚添的,连茶几上的杯盏里,茶水也都是热的,但是传卷的监差等候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仍然不见房门打开,于是便退下了。
因为他无需再等,他知道这位大人的脾性,那位大人或许会因为专注于处理卷宗而暂不理会门外传来的新卷宗,但是若是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理会,那便说明那位大人已不在屋中。
监差并没有敲门询问大人是否还在,这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首先,那位大人处理卷宗时本就不喜有人打扰,其次,这位大人除了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去做,是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半步的,在这名监差的印象中,除了这次,他几乎没见过那位大人的身影离开过案桌,离开他周围堆积如山的卷宗。
所以,既然那位大人不在了着房中,便是有他觉得比起处理这些卷宗还要重要的事去做。
深巷的小酒肆里迎来了一位面生的客人,他是一名中年男子,衣着干净利落,可以称得上纤尘不染了。
许多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或者说小习惯,亦如有的人说话时不经意间抚须,有的人总在避免与人交谈时目光的碰撞,从这些微小的举动,都能够大概地判断出一个人的些许性格。
他一身轻装,面容皎洁,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毫无瑕疵的感觉,仿佛每一件事都做到精致,就连衣服上都看不出有丝毫的褶皱。光是看这人的举止和妆容,便知道此人必然是心思缜密之人。
如果硬要找出他身上的不够精致细微的地方,恐怕也只有他的头发了。
他的头发黑白交错,青丝之间已然混杂了不少白发,让他看起来苍老不少,可是他的面庞却是看起来要年轻得多,虽然岁月也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了痕迹,但是男子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部阔落,让他看起来更加有种沧桑感。
他的头发随意的披着,刚好过肩,原本像他这种做每一件事都深思熟虑的人,定然不会看不出来自己散落的头发若是束起来看上去或许更精神些,何况这种狂放的发型,和他精装的打扮十分不搭。但是他既然选择披发,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没有点任何酒水,就只是找了个位置,叫了两个小菜,便仿佛神游似的,拄着下巴看着门前的人来人往。
一碟花生米,一碟淡煮青菜,这人从日晒三杆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酒客已经尽数离去了,而他的面前,两碟菜也只消了一半。
“先生,小店就要打烊了,您看……”张牧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人笑了笑,抬起了头来,张牧之发觉此人意料之外的白皙。他原本是以为这人起码七尺的身材,定然是一副武将模样,可却不曾想这人皮肤比起女子还要白几分,只不过是那种终日不见天日的惨白。
“你看我像是来此饮酒的人吗?”那人笑了笑说道。
“来酒肆不就是沽酒饮酒?”张牧之有些发愣。
那人摇了摇手,张牧之看到了他的手指关节,比起一般人要粗大得多,而且手上也有大块的老茧,这只手一看便是拿过刀的手——杀人的刀。
“我在你这小酒肆坐了一天,也没看出有几个人是为了你的酒而来啊。”那人笑道,“他们来是为了看个人,而我也只是为了见个人。”
“那看来你被放鸽子了。”张牧之看着空无一人的酒肆说。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你也是有趣之人,那人我已经见到了。”男子起身,他的确有七尺多高,几乎高出张牧之小半个身子,若是放在战场上,必然也是一员猛将。
“好,深居深巷中,远离战火,却不失人烟气息,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那人环顾了酒肆稍许,自顾地点了点头。
张牧之没有回应,他就像是每一个小酒肆的老板一样,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漫不经心地用手里的抹布在桌子上画“大”字。
“普通些也好啊,便会像这家酒肆,不为世俗之事烦忧。小掌柜,你说呢?”那人对张牧之说道。
“客官您不是普通人,自然不知普通人的烦恼,就像我们普通人,不知您的烦恼。”张牧之想了想说道。
“言之有理。”那人看着张牧之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来些什么。
“所以普通人希望得到的,您便也不知道,不是这虚无缥缈的与世隔绝和超然物外,那是对身居高位的大人们而言的,普通人所想要的,是向大人们那样衣食无忧,性命保全。”张牧之继续说道。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道:
“树大招风,越是站得高,才知所在之处的危险,衣食无忧或许是值得期盼的,可是性命保全么,倒是站得低些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是怪树高,还是怪风太猖獗?”张牧之问道。
“既不怪树太高,也不怪风顽劣,是时局,是这二者本就自相矛盾。树若是没入林中,便能静,而风也就自然刮不到树。”那人说道。
“那便还是怪树太高了?”张牧之说道。
“或许吧。”那人顿了顿说道,“但是你知道,风是不会止的,而树却能够长得更粗壮,扎根更深,不要只想着鹤立鸡群,有时候随波逐流也并非坏事。”
“太突兀了也不是好事吗?”张牧之对那人鞠了一躬,“受教。”
“言已至此。”那人随手在桌上放下了一枚圆角钱,转身离开了酒肆。
张牧之看着这枚圆角钱,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枚圆角钱是天泰王朝的通用钱币,自南天国被收并过后,南天府各郡县也开始使用起这种货币来,然而却是入驻的大秦府人所用居多。但货币的更迭还未彻底,仍有大量南天国币还未重铸,所以实际上两种货币都在南天府使用着。
可是那人给张牧之留下的这枚圆角钱,却是军方的饷钱。
(本章完)
https://www.lingdianksw8.cc/61/61642/1957192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