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洪水

天启星的确足够大，但肖凌并没有多少时间游览，仅仅在一个山头待了半天不到，柯菲就要返回水晶城。

        而这半天他们仅看到了荒凉的大地和干枯的森林，并没有看到半点绿色，也没有看到一滴水。和肖凌他们初次登陆时的情景差不多，也像个死亡星球。和地球不同的是这是一个高温的死亡星球，而地球是个高寒的死亡星球。

        “哈哈，水？你认为这里没有水吗？”木宁笑道。

        “难道有吗？为什么我看不见”虽然可以感觉到空气非常潮湿，但肉眼根本看不见。

        “其实我们身边到处都是水，我们正被水包围着。”

        “是吗？在哪？”格尔表示疑问。

        “在天上，在地下，在我们身上，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只要你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的。”柯菲引导肖凌和格尔去寻找水。

        肖凌摸摸身上，抬起一只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终于在手臂的汗毛上发现了零星的细小水珠，“这不是我们出的汗吗？”

        “不，这不是汗，这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成的水珠，你再仔细看看地面。”

        肖凌这才发现，地面已经不像刚登陆时那么坚硬了，蹲下去抓一把土，已经可以攥成土疙瘩了。

        “你们再看看这棵树。”木宁把肖凌和格尔带到一棵看似枯死的大树下，“看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不就是一棵枯死的树吗？”格尔不屑地说。

        “你再仔细看看。”

        格尔凑到跟前“咦？树皮上覆盖着一层什么东西？”格尔摸了一把，发现手上又湿又粘。

        “这是树分泌的一种保护膜，具有很强的隔热作用，可以隔绝空气，从而保护树木在炎热的夏季不被热死。”木宁解释道。

        “还是软的。”肖凌摁了一下，摁出个手印。

        “这是空气中蕴含的水汽的作用，如果再早几天的话，它硬的像石头一样，别说用手摁了，就是锤子也砸不透。”

        “那这棵树还没有死吗？”肖凌问。

        “当然没有死，而且还很健壮，过几天你就可以领略它的风采了。”木宁说着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识别仪上的湿度数值，对柯菲说：“湿度已经很大了，水晶城的顶棚估计很快就会关闭，我们赶快回去吧。”

        这时他们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无数动物朝山头跑来，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其中不乏毛眼兽。没等肖凌问话，木宁喊道：“看来我们得赶紧走！”

        其实天启星上有很多水，这些水大部分以气态和液态形式存在，只在一些地下有极少量固态水存在。

        在炎热的夏季，由于受到天狼星及其伴星两颗恒星的影响，液态水大量蒸发，以气态的形式漂浮于天启星大气层中，整个夏季一百二十天，天启星上的地表水将一直蒸发，大气层中的水汽含量会越来越多，但不管大气中有多少水汽，天启星上也不会下一滴雨，因为温度实在太高了，水汽根本无法凝结。

        直到离阳日后第一天，天启星温度下降，水汽遇冷开始凝结，大雨将至。

        大雨来的快而猛烈，在水晶城的顶棚打开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它就要再度合拢了。此时，豆大的雨滴已经落下了，仅仅数分钟之后，就看不见雨滴了，因为雨滴已经连成了线，紧接着细线变成了粗线，粗线又变成了墙，一面面的水墙。

        柯菲他们的飞行器回来的稍晚了些，水晶城的顶棚已经完全合拢，他们只能冒着大雨从高处的紧急出入口进城。

        走下飞行器后，肖凌扭头向外看去，远处模糊的景色渐渐被雨墙挡了个严严实实，天空也黑暗了下来，双眼所及之处已经全被雨水占据。

        这雨有多大？对于自出生以来只见过水晶城的人工清晨雨的肖凌和格尔来说，完全没有标准，他们不知道这应该算是中雨、大雨，还是暴雨。事实上，与这样的雨相比较，地球上出现过的最大的雨也不值一提，这样的雨要是下在地球上，片刻就会引发从未有过的洪灾。那么这场雨要下多久呢？答案是七到十天。而且这场雨也不是局部降雨，而是整个天启星都在下雨，最终的降水量会有多少已经无法计算了。

        之所以下这么大的雨，是与天启星独特的气候密切相关的。天启星上有很多水，它布满了江河湖海，水陆面积比高达四比一。但在夏季，持续一百二十天的高温蒸发，且没有一滴降水，地表水将减少三分之二以上。江河断流，湖泊干涸，就连大海大洋也由于水位大幅下降，被裸露出的高地切割的支离破碎。此时的天启星大气环流停止，无风也无雨，只有令人窒息的高温。

        这么多水最终都以气体的形式被储存在几万米厚的大气层中。离阳日后随着气温下降，水蒸气开始收缩，逐渐形成厚厚的云层，这些云层将阳光挡在大气层以外，使天启星气温持续下降，水蒸气继续凝结，最终成雨。一旦开始下雨，气温将继续下降，从而产生连锁反应，大气层中积攒了一百二十天的水将悉数落下，大雨由此产生。

        七天之后，降水结束，天启星将变成一片泽国。那时的温度与湿度回归正常，气候变得像地球一样，大气环流恢复，万物开始复苏。

        这七天里，肖凌每天都要登上水晶城的瞭望塔，看着地上的水位不断升高。直到有一天，雨势小了很多，天空也越来越明亮，视野越来越开阔，可是不管看多远，满眼除了水还是水，一切都被大水淹没了，曾经的高山只剩下了一个个山头。

        终于在第八天，大雨彻底停歇了。水晶城所在位置原本是个高地，此时也完全被淹没在水下了。

        “那人怎么出去？从紧急出入口吗？”肖凌问柯菲。

        “当然不是，那么小的口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出入，放心吧，洪水很快就会消退的。”

        “哦，这么多的水能退到哪去？那得需要多长时间？”格尔问道。

        柯菲伸出五个手指“五天。”

        “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乘坐飞行器出去欣赏一下大水覆盖的天启星，这种景色可不常见！”木宁邀请到。

        肖凌和格尔当然非常乐意前往，他们都看着柯菲，柯菲愉快地点了点头，“我也好久没见过这种景色了，我们一起去吧。”

        当他们再次登上飞行器时，肖凌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对了，我们的飞船现在怎么样了？”

        柯菲楞了一下问道：“你们的飞船可以在水中行驶吗？”

        肖凌摇摇头，“恐怕不能。”

        “那只有等到明年再去看了，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大海。”

        肖凌懊恼地叹了口气，木宁扔不忘开玩笑：“明年？当然，如果它没被泡坏，也没有被鱼当成窝。”

        紧急出入口已经堵满了想要出去的飞行器，显然着急去的人着实不少。

        人们出去既是为了看水，也是为了玩水。很多飞行器刚出水晶城就急着降落，当然都是落到水面上，因为根本就没有供降落的陆地。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的飞行器是两用的，甚至有些还是水陆空三用的，即可以在空中飞行，也可以在水中使用，等水位下降露出陆地后，还可以在陆地上行驶。可以说只需一台便能带你遨游天下。

        木宁驾驶着飞行器说：“我们先去旱天雨林转一圈。”

        几分钟后，飞行器来到一个奇异的地方，从远处看是无数只鸟堆积在一起浮在水面上。抵近之后才看清，是数不清的鸟拥挤在大树高高低低的干枯树枝上，层层叠叠的形成一座座鸟山。

        树很大很大，仅水面以上部分就高达百米，树冠更是延伸数百米，随便一根树枝就有几人合抱粗细。

        树上鸟太多了，每根树枝上都一个挨着一个挤满了大小不一、颜色多样、种类繁多的鸟，它们彼此身子贴着身子、羽毛挨着羽毛，看样子哪怕再多一只都挤不下。

        但这么多鸟聚在一起并不混乱，反而很有秩序。各种鸟根据体型不同所占据树枝的位置也不相同，体型越大占据的树枝越粗，体型越小，占据的树枝越细。

        更令人惊奇的是不管站在何处，它们都一动不动。即使是拥有尖牙利爪的猛禽，此时也缩着脖子、眯着眼，对近在咫尺的弱小鸟类没有任何非分之举；而那些弱小鸟类即使站在猛禽嘴边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使它们相安无事地共处在一棵大树之上。

        远望树林没有边际，每棵树的情形都差不多，这就是一场鸟类的盛大集会，但过于安静的场面又与集会应有的热闹气氛很不相符，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在干什么？”肖凌问道。

        “在等洪水退去，它们的巢穴在水面以下的树枝上，现在被水淹没了，等洪水退去后，才能重新回去。”柯菲回答。

        “这树好大呀！”格尔叹道。

        “这还叫大，你现在看到的仅仅是它们本来高度的三分之一左右，它们的大部分现在正淹没在水里呢，而且这也仅是一小片树林而已，等你见到了原始地的树后，你才会知道什么是大树！”木宁说话时看到柯菲给他使了个眼色，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住嘴。

        但肖凌已经听到了，那就是‘原始地’，这已经是肖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上次还是几天前提到对犯了罪的人怎么处理时，木宁随口说道：“扔到原始地去，让他们自生自灭。”。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肖凌对它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但柯菲似乎对此讳莫如深，肖凌也就不便多问。

        “这里的鸟这么多，为什么不打架呢，那些老鹰怎么不抓其它鸟，它们不饿吗？”肖凌转而问道。

        “它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进食了，现在不是饿，而是非常饿。但此时此刻它们被洪水逼到了同一棵树上，不管是谁无一例外都成了避难者，在这种情况下再彼此伤害的话，最终谁也不会取得胜利，而是共同走向灭亡。因此在亿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动物界自然形成了某种默契，在洪水时期，互相不攻击，通过这种和平共处的方式维护各种群之间的平衡。”柯菲的解释使肖凌对这些动物感到很佩服。

        “其实你们看到的只是树的外层空间，在树的内部还有很大的空间，那里没有鸟，而是被一些狐狸、野猫、羚羊等原本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占据着，偶尔也会有少数豹子、狼、狮子等猛兽。其实大部分陆生动物现在都聚集在洪水包围的山头，剩下的没有来得及逃上山，只能爬到树上来躲避。不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它们也像鸟一样，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就算彼此躺在一起也能相安无事，它们要共同度过这场灾难。大自然的神奇之处不正在于此，不管发生多大的灾难，也要有生命延续。”木宁进一步说道。

        旱天雨林是天启星独有的自然奇观，它地域广大，植被丰富，生物种类繁多、数量庞大，就如同是地球的热带雨林一样。它还有另一个功能，就是大多数生物在一百二十天的夏季与大洪水时期的避难所。

        天启星的夏季气温极高，不适宜任何生物生存，这就迫使生物们在亿万年的演化过程中进化出各自的独特的生存技巧。

        就植物来说，树木会在第二个远阳日后开始落叶，并在落叶处分泌出一种粘稠的保护液。这种保护液会沿着树枝、树干一直向下流淌，最终达到树根部位，有的甚至会连树根附近的土地都覆盖住，将树木一层一层包裹起来。在入阳日到来之时，这种保护层会变得又厚又硬，而且有很好的隔温作用，犹如给树穿上了一身防护衣，与炎热的外界完全隔绝。

        然后树木会进入一种休眠状态，停止一切生命循环，甚至连呼吸都会停止。直到离阳日后，大洪水到来，在雨水的冲刷、浸泡下，树木的保护层软化脱落，树木就会重新苏醒过来。

        花草等低矮植物自己无法分泌保护层，它们或者依附在大树脚下，借助树木的保护层保护自己；或者依靠拥有强大生命力的根系，虽然地表以上枯死，但根系依然存活；而大部分采用的还是依靠种子延续生命的方式，它们的种子数量庞大，有极强的生命力，即使很大一部分被动物吃掉，或死于高温干旱，但仍有无数会深埋地下、钻入岩石缝中，通过各种方式存活下来，等到夏季结束，雨水来临时，在雨水的滋润下，重新生根发芽，为大地披上绿装。

        不管采用何种方式，它们都度过了炎热的夏季，并且在天启星上繁衍生息了亿万年。

        相对于植物，动物的生存方式就单一多了，那就是寻找避难所。人类有伟大的智慧，为自己建造了伟大的水晶城。而其它动物只能靠大自然的恩惠了，好在大自然足够仁慈，在大地上的一切都陷入死寂的时候，为它们保留了一座天然的避难所，那就是旱天雨林。

        旱天雨林主要由旱天雨树组成，旱天雨树的最大特点就是大。平均高度三百多米，树冠直径一千多米，比较大的高度达五百米，树冠直径两三千米，只需几十颗便可以形成一片不见边际的树林。

        由于它的高大，即使双阳日的阳光也无法照透它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夏季这种树也只有树冠外部的树叶会脱落，分泌出保护液保护外部枝条。而内部的树叶非但不会脱落，反而由于外部树叶的脱落，使得阳光得以透深入内部，从而有助于内部枝叶的生长。

        这么大的树为了从地下获取维持生命的养分，就需要有一个异常强大的根系。它的根系与树冠基本相同，树冠在天空长多高、延伸多远，根系就在地下钻多深、延伸多远。这样即使在干旱的夏季，它的根也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汲取水分，并一直向上运输到每根枝条、每片树叶。而多余的水分就会从树叶中渗出，聚集到一起滴滴答答地落下，就像下雨一样。所以不管外界多么干旱，旱天雨树覆盖之处始终是湿润的，甚至有许多小水洼，旱天雨林之名由此而来。

        大到飞禽走兽，小到蛇蛙昆虫，都要在这里度过炎热的夏季，这也是旱天雨林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

        当夏季结束，洪水来临时，大大小小的动物又随着水位的上升不断向树上攀爬，此时的旱天雨树又成了动物们的生命之舟，载着它们度过一年一度的洪水期。

        经历了夏季与洪水之后，动植物的数量会大幅下降，但随着春天的来临，天启星将重现生命的繁荣。

        在旱天雨林游览一番后，木宁驾驶飞行器来到一个水面平缓的地方。刚停稳，木宁就迫不及待地脱掉外衣，呼哨一声扎进水中，那水稍显浑浊，不过仍可看见他的身影在水中轻摆两下后，犹如鱼儿般潜入水中不见了，过了许久也不上来。

        肖凌有点着急了，虽然他没游过泳，但也在脸盆中憋过气，最长不超过一分钟，而木宁下去至少七八分钟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但看柯菲不露一丝担心的样子。

        格尔看着深水说道：“都这么久了，木宁还不上来，不会淹死了吧，要不就是被鱼叼走了。”

        “放心吧，鱼到不了这种地方，我们天启星人也从不会被淹死。”柯菲轻松地说道。

        “为什么呢？”肖凌问。

        “因为我们又秘密武器，就是在水下呆一天也没问题。”

        “是什么，刚才木宁下去可是什么都没带。”

        “就是这个。”柯菲说着将头发向后一甩，把耳朵向前一翻，肖凌和格尔同时叫了起来。只见柯菲耳朵后面的皮肤有几道细细的裂缝，随着裂缝的一张一合，还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红肉，那是——鳃。

        看着惊呆的肖凌和格尔，柯菲咯咯一笑，也钻入水中不见了，另两个人同样跳入水中。远处水面上还散布着不少飞行器，不时看见有人从上面跳入水中。

        肖凌和格尔面面相觑，“感觉怎么样？”肖凌问道，格尔咽了口吐沫说：“看来他们的基因技术也相当先进！”

        “嗯，的确是！”肖凌表示赞同。

        “只是让人感觉有点……”格尔挠着头说道：“……恶心！”

        肖凌用手摸着自己耳朵后边，觉得喉咙堵得慌。他不得不承认，他与格尔看法相同，在为天启星高超的技术惊叹的同时，内心深处升起一丝恐惧，感觉他们这不是把自己变成怪物了吗。

        三天后，随着水位的下降，水晶城所在的高地顶部露出了水面，清淤工作随即展开。水晶城的顶棚外部是一层坚固的防护隔板，此时它已被淤泥覆盖。

        负责清淤的飞行器拖着巨大的水枪在水晶城上空一字排开，随着它们缓慢地向前推进，高压水柱将防护隔板上的淤泥不断冲刷出去。三遍过后，水晶城顶部已是焕然一新，而时间也过去了三天。

        此时天启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洪水全部汇集到了低处。江河重新开始奔流，湖泊海洋重新被注满。树木经过雨水冲刷浸泡，已完全褪去保护层，并泛出微微绿色；小花小草开始发芽，鸟鹊走兽出巢游荡，鱼虾螃蟹上浮觅食，蛇虫鼠蚁显露踪迹，天启星处处充满了生命的迹象。

        春天正式来临了。

        水晶城彻底打开顶棚，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迁徙，水晶城的居民要从地下转到地上生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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