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一九一七年秋天,沂城西七十里处,水云村的村民都被召集到了村口的大空地上。
本是家家都忙着收庄稼的季节,换做平时,庄稼人哪有闲工夫凑这个热闹?
但这次不一样,说是陈汉廷的媳妇惠云被鬼魅缠身,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下三滥事,庄长(村长)要铲除邪魅,为民除害。
村里人都知道惠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顺本分,只是命苦嫁给了陈汉廷,这陈汉廷在外面上了几天学堂便开始闹运动,回村子就给村民们上课,说是要推翻封建帝制,天天走南闯北,就在去年不知被什么人割去了头,挂在了北平城门楼子上。
可惠云怎么会突然被鬼魅缠身了呢?不过自从她男人陈汉廷死了之后,就很少见惠云出门。
村口大片空地上搭了个临时的台子,台子旁八仙桌上摆着猪头、活公鸡,还有一条鱼,桌子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三个道士模样的人。
台子下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远处九十多岁,已经老的糊涂了的族长坐在大椅子上,被几个年轻的后生抬着朝着台子方向走来。
庄长陈亮柱见来的人已经不少,几步跑到台子上,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大伙儿基本都到齐了,没来的以后我再找他们算账……”
台下的村民继续屋里哇啦的议论着,根本没听见庄长的话。
陈亮柱见权威受到挑衅,把腰里别着的砍刀抽了出来晃了晃,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陈亮柱眯着眼往台下扫了一圈,又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陈汉廷本来是个好后生,但是鬼迷心窍,竟然跟着什么人反皇上,皇上是你能反的了的嘛?这不,把小命搭上了吧。”
陈亮柱说到这,台下已经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的说陈汉廷是条汉子,有的说陈汉廷死的可惜……
“今天我们不说陈汉廷,要说一说他的媳子惠云!”陈亮柱说到这,提高了音量,“把那个伤风败俗的sao婆娘给我带……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力壮小伙子从个犄角旮旯里把惠云拖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抬到了台子上。
惠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但这掩盖不了她俊俏的脸蛋和傲娇的身材。
惠云踉跄着站起身,人群里顿时炸了锅,因为他们看见惠云的上衣破烂的已经不能遮羞,两只坚挺的胸脯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男人们都目不转睛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镜头,女人们也是惊讶的不得了,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惠云的肚子已经怀孕,而且应该是快要生了,可是他男人一年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会怀孕!
陈亮柱摆了摆手,让台子下面的人安静,指着惠云的鼻子开始骂:“你这个sao婆娘,我汉廷兄弟才死了一年,尸骨未寒,你就在外面偷人,还怀上野种,你说你对得起我兄弟嘛?”
惠云只轻轻转头看了陈亮柱一眼,蔑视的冷笑,又低下头,这几天的折磨已经让她彻底麻木。
她心里很清楚陈亮柱的用意,他这是在报复。
自从传回汉廷死讯后,陈亮柱就没停下的骚情她,经常夜里去敲惠云家的门。可怜的惠云被吓得整天不敢出门。
有天夜里,惠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观音菩萨身旁的仙子一直在朝着自己招手。事后没过多久,惠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掐算着汉廷最后离家的日子,也已经过了半年多,半年多,如果怀孕的话不可能那么久才发现。
这让惠云惊恐万分,如果以后被人问起,该怎么跟人家解释。但惠云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有悖人伦的事。
这天陈亮柱趁着没人,大白天翻墙进了惠云家里,见正在烧水的惠云迷人姿色,口水都要流出来,安耐不住,直接扑了上去。
惠云拼死反抗,但柔弱女子哪能是彪形大汉的对手,眼看裤子就要被这恶棍扒了下来,惠云着急喊道:“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怀孕了!”
陈亮柱哪还能听进去?迫不及待的退自己的裤子,惠云急了眼,把马上要烧开的水直接泼了陈亮柱的裤裆里。
陈亮柱哀嚎一声,裤子都不敢提,捂着裤裆,蹦跳着跑出了惠云家的院子。
从那以后,陈亮柱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报仇,要好好治治这个让自己老二扒了层皮,差点把自己废了的娘们。
这天他突然反应过来,陈汉廷都死那么长时间了,惠云怎么能怀孕?这婆娘定是偷汉子了!好你个不要脸的婆娘,不让我搞,原来是早就有人。
陈亮柱心里做好了计划,直到惠云肚子越来越大,陈亮柱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台子下面的议论纷纷,陈亮柱心里暗爽,大步走向族长,大声喊:“老祖宗,你主持个公道,咱们应该怎么处置这个jian人。”
糊涂族长舔了舔手心里的糖,眯着眼,大声嚷嚷道:“天理不容,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人神共愤呐!”
“对,天理不容,人神共愤!施法!把她身上的妖魔鬼怪赶出来!”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跑到台子上把惠云拖到事先弄好的柱子前,惠云就像丢了魂似的,任由他们摆布,几个人把惠云绑好后,又在惠云一圈摆了三个大火盆,里面堆满了干柴。
陈亮柱朝着三个道士模样的人使个眼色,这仨人是他每人花了五十大洋雇来配合演戏的江湖术士。
三人会意,都掏出了桃木剑比划了一通,嘴里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串,随即都掏出了一张纸符,直接打在火盆上,然后像变戏法样往火盆里一指,纸符突然着了起来,很快就把盆里的木柴引着了。
火越烧越大,陈亮柱看着被火烤着的惠云,心里解气的狠。
台下围观的人都被这场景惊呆,大气不敢出,这哪是施法驱鬼?这明明就是活烤人肉,要人命呀!
台上的惠云此时抬起头,轻蔑的笑着转头看了一圈这上百围观的人。
与她目光相触的人都不由的浑身打个冷颤,赶紧把头低下。整片空地上,只有糊涂族长在那里不停地喊:“人神共愤,人神共愤……”
陈亮柱见这惠云还是不招,又急了眼,三两步跑到跟前,大声呵斥:“快说!你偷的汉子到底是谁?野种是谁的?”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似乎已经有人明白了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陈亮柱目的不是驱鬼呀!
惠云冷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说道:“人在做,天在看,陈亮柱你做的好事你心里最清楚,你不得好死!”
惠云恶狠狠地咬着牙,朝着人群,冷冷说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她的声音虽小,但字字句句都能听的真真切切,看热闹的人都听的头皮发麻。
陈亮柱恼羞成怒,冲到惠云跟前,两下扯下她的上衣,在惠云胸脯上狠狠抓了两把,随即捡起火盆里烧的正旺的木柴,直接顶了上去。
惠云凄惨的叫声穿透了山谷,又回荡了回来,令所有人毛骨悚然。围观的人再也不愿继续看下去,都四下散去。
人人都知道惠云是被故意整,人人都觉得他可怜,而且很多男人都垂涎她的美色。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为惠云出头说情,他们不会为一个没有亲人了的寡妇去得罪庄长。
三个道士也慌了神,说好的合伙整人,但是没说过要人命呀!
其中一个白头道士有些为难的左右看看另外两个,那两人会意的点点头。
白头道士走到陈亮柱跟前,掏出一百五十大洋还给陈亮柱,三个人告辞走了。
陈亮柱已经下了杀心,反正在这乱世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人会来追查,想到这他大声喊道:“族长说了,按照族规,这种不检点、偷汉子的女人应该活埋,以儆效尤。”
糊涂族长听了这话后连连点头,嘴里又改了词:“应该活埋,以儆效尤,应该活埋,以儆效尤……”
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三个道士把钱还给陈亮柱后灰溜溜的就往村口跑。
其中一个斜斜眼实在气不过,突然停住脚步,对着白头道士怒骂道:“你个良心叫狗吃了的,这是你跟那庄长商量的?做出这种事,等咱们死了,怎么有脸去见师父?”
有个留着山羊胡的道士叹口气,也跟着说道:“唉,一看那女子就正常的很,哪有什么鬼魅缠身,明摆着是害人哩。大哥你是咋跟那庄长商量的?咱们这不是作孽的嘛?”
“我...这不是...”白头道士欲言又止。
“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把人给害了,你没听那庄长最后喊要活埋人哩,我得回去看看!”斜眼说道。
白头道士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皱起了眉头:“我看着这女子也没什么问题,但我听说她是在男人死很长时间后怀的孕,总不可能是她自己怀上的吧,八成就是偷汉子,这样说来咱们也不算天良丧尽。”
“偷汉子你就把人弄死?你有那个权利嘛?”斜斜眼白了白头道士一眼,转身就往村子走。
“老三,可不敢回!”山羊胡把斜眼拦住道:“这女子如果真被活埋,那定会鬼变,咱们去了有可能也会搭上命,还是别招惹是非了。”
“我不用你管,你们有家有室,怕这个担心那个,我光棍一条,啥都不在乎,可我不会为了赚钱做昧良心的事!”斜眼说完,膀子一甩,气冲冲走了。
斜眼救人心切,一路小跑往回赶,跑到临时搭起的那台子时,那片空地已经一个人也没有。
来晚一步,“作孽呀!”斜眼长叹一声,突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扛着铁锨和镢头的青年黑丧着脸往村子里走,这正是之前把惠云拖上台子的那几个人。
斜眼赶紧迎了上去,惊恐的问道:“真的埋了?”
几个青年根本没搭理斜眼,仍然都只顾低着头走。斜眼急了,抓住最后一个青年的衣角,大声问:“你们把她埋哪儿了?”
青年像是突然从梦里缓过神来,眼睛木呆的指了指远处,回道:“陵门子底下。”
斜眼一把夺过青年手里的镢头,飞奔着朝陵门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终于看见了一座新土堆。
土堆在一片陵地外面,这地方斜眼给人看墓地风水的时候来过几次,是陈家族人的陵地,高高耸立的陵门分外显眼,活埋惠云的土堆在陵门外面,像她这样被人说成伤风败俗的女人当然不能进族人陵园。
斜眼呆呆望着土堆,手足无措,即使这会儿扒开,里面的人应该也早就缺氧憋死,他后悔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跟着大哥趟这浑水。
擦了擦雨水,斜眼朝着土堆走近几步,跪了下去,他想给惠云磕个头以减轻自己心里的罪恶感。
刚磕下一个,砰砰砰!土堆里突然传出声音。
斜眼被惊得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寒毛竖了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难道里面的人没死?
“姑娘,你听得见吗?你还活着?”斜眼试探着喊了几声。
砰砰砰....土堆里在回应斜眼。
“你别动,保存体力,我马上救你出来!”
土堆里果然安静了下来,斜眼赶紧挥动镢头挖土,不知道挖了多久,陵地边上开始飘起了鬼火,发出“当当当...”的声音,从斜眼跟前经过。
眼看土被挖开,露出一个大木箱的角。
“仙人!”一个女子的声音。
斜眼登时呆住了,汗水带着雨水让浑身一阵冰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是谁在说话?赶紧停止挖土,立起身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竖起耳朵仔细听。
“仙人,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你是谁?”斜眼紧张的瞪大眼睛问。
“我是惠云。”
“你坚持坚持,我马上就能救你出来!”
“仙人,打开木箱后请不要害怕,请你把我的孩子抚养长大。”
斜眼听完这话,心里迟疑片刻,这时已经到了深夜,在陵地边上,虽然作为江湖道士已经久经沙场,但还是有些瘆人。
不管三七二十几,就算是鬼也要先打开箱子,斜眼硬着头皮继续挖土,箱子里又传出声音:“我男人陈汉廷没有死,可他直到我娘俩被活埋都不敢出面,他们天良丧尽,百般羞辱,我都可以忍,可是我们的孩子...陈亮柱他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斜眼顾不得细听惠云说的话,直到整个箱子露出来,把镢头往箱子缝里一插,用尽全身力气把盖子撬开。
光线太暗,箱子里漆黑一片,斜眼掏出一张符纸,空中滑了一下,符纸瞬间烧着了,往箱子里一瞅,吓得他噗通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只见惠云****着,浑身是泥,双手从身后被绑住,嘴巴被东西紧紧塞住,眼睛圆睁,眼珠外凸,脸上已经是紫青色,是窒息而死。
就在斜眼惊魂未定连连磕头的时候,箱子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啼声,赶紧起身再看,在箱子的另一头,果然有个浑身是血婴孩,脐带还连在惠云身上。
斜眼长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神缓了缓,把道袍脱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婴儿包裹好放到一旁。做完这些,斜眼又跪在大箱子旁沉思片刻,原来惠云真的是含冤而死,说道:“孩子我带走了,保证会把他抚养长大,我把你魂魄钉在此处,若干年后,如有定数,这血债你就让逼死你的人来偿还吧!”
随即磕了三个头,斜眼起身把惠云的身上的绳索解开,让尸体舒展,然后从自己包裹里掏出钉魂桩和尸油...
第二天,村民们还跟往常一样生活着,只是他们茶余饭后议论议论的新鲜事又多了一个关于惠云的话题。
有的说埋惠云的土堆夜里经常会传出女人哭泣的声音;有的说经常会看见有个小孩子从那坟头爬出来玩耍;还有的说惠云怀的孩子是庄长的,狠心庄长把他们都活埋了;也有人说活埋惠云的第二天看见一个神仙领着一个孩子在她坟头散步....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时间飞逝,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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