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跟她不熟

正值三月樱花盛开，国内外旅游旺季。小樽市对外旅游局里，人头攒动，忙着火热朝天。星野奎一给千雪打电话，说今天加班，会晚点回家，让他们先吃饭，不用等自己。

        吃完饭，张麟和亓沫躺在沙发上吃水果。前者嚷着看日本综艺，后者夺回遥控器换到纪录片频道，满足看着。

        千雪抱着床单被罩朝二楼走去。亓沫眼尖，以为她要给自己换床单，啃着苹果，蹬上拖鞋跟了上去。“阿姨，我来就好了。”千雪笑笑，摇摇头，上楼朝亓沫隔壁房间走去。

        她跟着千雪进去，“阿姨，您侄子不经常来住，还要两三周换床单？”

        千雪掀起旧床单，脱掉枕套，放在椅子上，把浅灰色格子床单换上。“journeytotheedgeoftheuniverse，伊尔·阿巴斯拍的很好。”

        “嗯？”亓沫跪在床边，帮忙抚平床单。

        “电视。”

        她想起来，刚才跟张麟看的纪录片，名字叫《旅行到宇宙边缘》，英文名是journeytotheedgeoftheuniverse，由handelproductions于2008年制作发行的一部科普纪录片。初一上地理课的时候，有个老师课间放映部分片段，她兴趣初燃，回家上网搜了该片，当天晚上熬夜看完。影片细致呈现太阳系八大行星的神奇地貌，在亚历克·鲍德温的磁性解说下娓娓道来。她很喜欢。

        千雪指了指床尾靠墙的两层木质书架。

        “阿姨，您对天文还有研究哇？”能准确说出纪录片的英文名和导演名字，想必对天文有研究一二。千雪摇摇头，“不是。是我侄子。他的书，感兴趣可以看看。”

        亓沫嘴上不好意思，身体还是诚实的来到书架前，挑了两本感兴趣的。“你有没有要换洗的衣服，我一并拿下去。”千雪抱着床单被罩走出房间。亓沫想到什么，“有。”洗衣机房，千雪看着白色毛衣，盯了半天。

        教室里，课间休息期间，同学们七嘴八舌讨论习题、美食、游戏和电影等话题，氛围轻松热闹。结衣端着口袋漫画书，笑得前俯后仰。

        “姐，嘴要裂开了。”亓沫起身戳下她的头，朝教室外面走去。

        “去哪？”结衣看着书，随口问下。亓沫摆摆手，“还个狗袍。”拿着白色毛衣朝三楼走去。楼梯拐角栏杆处，一个肥胖身影从她身边跑过，她脚步顿了顿，回头，“喂！那谁？”

        古川手里拿着钥匙，准备去办公室搬器材，回头看着喊自己的人。“古川，那个谁……”亓沫举起食指，回忆那个狗袍主人的名字。虽然见过几次，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张麟在教室呢。”

        “不找他。”

        古川哦哦两声。大课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他时间不多，着急走。亓沫直接跑了上去。

        七班就在三楼第一个教室。她刚右拐，发现水房站着两个人，露着半边衣服，一男一女，看上去好像在接吻。亓沫不由屏息，拢了拢手里的衣服，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沫沫！”七班门口，张麟提着杯子过来水房打水。“找我有事？”

        水房低头亲吻的男生探出隐藏在墙后的半张脸，朝亓沫这边看过来。被亲的女生，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等我接完水，给你看样好东西。”

        亓沫不想让纯真少男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加快脚步，趿着拖鞋朝张麟走去。

        奈何男生大长腿步伐更快。“哎？藤井泉、奈美子，你们也在？”张麟拧开保温杯盖，“找我干嘛？”亓沫看看他，又看看藤井泉。

        原来他叫藤井泉。

        “我……”亓沫尴尬搓手，见奈美子盯着她，把毛衣丢给藤井泉。“洗好了。”

        张麟看着一团白色，又看看藤井泉。“那不是太一的衣服么？”亓沫看着高个子皱眉，赶紧捂上他的嘴。“什么太一。”亓沫跳起来，攀上张麟的脖子，拉着朝七班走去。“什么好东西要孝敬我？”

        “好东西，好东西。”一副春节说快板，推销畅销品的口气。“包您满意。”

        当张麟把一只被解剖的青蛙标本端在她面前时，走廊里爆发出一阵猪叫。女孩追着男孩打。

        下午上课前，班主任宣布春季社团招新从明天正式开始，为期一周。希望大家趁后两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提前熟悉了解。“这个是社团总目录，大家可以浏览看看。”

        三班和七班在一起上体育课。集体活动一个小时之后，老师吹哨解散，留出时间给他们提前熟悉学生活动的各个社团。

        “结衣，泉。你们把排球收拾到器材室。”体育老师吩咐着。

        亓沫看向结衣。“你，体育委员？”结衣扯扯衣领，整理贴在脖间的短发，抱起地上排球，左手高举一抛，落在五米之外的篮筐内。“有意见？”

        亓沫啧啧两声，摇头拍手。“有点——”厉害两字没出来，被人打断。

        “结衣——”

        古川辉来到他们身边。“你们社长喊你。”

        “好。”

        “什么社长？”亓沫问。

        “空手道社欢迎你！等下来学生活动中心找我。”大步跑开。

        亓沫看着胖子，“不要告诉我，”指了指对方啤酒肚。“你也是空手道的。”

        “怎么？不像？”

        她看向离自己几米远的藤井泉，想起昨天公交车上扯下他胳膊时的反应，“那个矫情男，都比你像。”

        古川咧嘴大笑。他本来就不是空手道社的，而是黑色天文社的。他把手里排球朝泉扔去。“老大，听到没？”

        藤井泉接过球，放在腰间，推着放着篮筐的小推车朝他们走过来。对方穿着黑白运动服，显得四肢修长。亓沫见状，以为对方听到了，往后退几步。藤井泉来到跟前，躬身靠近亓沫。后者缩缩脖子，抬着双手，想到课间某人亲吻画面，尽量让两人保持距离。

        “怎么办？我觉得你比我更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评价自己矫情，真是新鲜。

        “我？”亓沫咬着下嘴唇，抬起手臂，撸下袖子，“见哪个练过的，这么瘦，这么柔弱。”

        柔弱？藤井泉腹诽，直勾勾看着她，“嗯，不像。”

        亓沫看着对方一副明显口是心非的表情，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既然柔弱，”泉把排球放到亓沫头上，“那就多多锻炼身体。走。”喊上古川走出体育馆。

        “干嘛！很脏哎。”亓沫打掉头顶的脏球，整理头发，环顾四周，发现空旷馆内，只剩自己一个人和满地的黄色排球。

        藤井泉，你大爷。

        北海道的三月，春季来的有些晚。天黑的有些快。亓沫花了不到十分钟把所有排球放到篮里，又花了半个小时，把它们拖到五十米开外的器材室。接近五点半的时候，天空渐渐暗下来。捶腰擦额，朝灯光零星的学生活动中心走去。

        北城一中的学生活动中心建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共三层高，人字形屋顶上铺设黑色砖瓦，革命色红墙砖褪色斑驳，右侧大片黑色树干上发出零星绿芽。亓沫走到门口，一个佝偻老头正伏案看报。

        “您好。请问——”亓沫拿着社团目录，走到桌前，不好意思打扰老人。刚颔首开口，感觉有人扯自己的裤腿。

        老人用食指抬了抬鼻尖圆形金属框老花镜，侧身子看向桌旁一侧。“别闹。”

        亓沫低头发现，一个红衣小孩正趴在桌子旁玩棋牌游戏，两个脚丫抬抬的高高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你踩着我的国王了。”小女孩没抬头，也没礼貌称呼踩在自己国王纸片上的人，只用你来代替。亓沫抬脚，谁知纸牌黏在鞋底，尴尬勾脚揭下。早知道，搬完排球，就不去洗手了。

        “小朋友，对不——”亓沫半蹲在地上，跟小女孩平视，回忆着眼前熟悉的脸。

        “坏蛋姐姐。”小女孩看着她，嘟着嘴，埋怨昨天被撞飞的冰淇淋。他们后来又去了冰淇淋店，但店关门了。

        老头起身，拿着身侧拐杖，点了点红衣女孩的胳膊。“不要不礼貌。”小孩低头抠着手里被人踩对折的国王牌，噘嘴不语。亓沫弯腰勾勾小女孩的麻花辫，“你叫什么？”

        老人取下眼镜，口齿不清介绍。孙女叫小七，平时很活泼，可能是踩了她最喜欢的棋牌，有点不开心，让她别介意。亓沫看着地上的纸质棋牌，思绪万千。小时候，她也喜欢跟母亲下这类棋牌。

        “小七。”声音从活动二楼传来。

        三人抬头，红衣小孩沿着右侧楼梯朝二楼跑去。老人嘴里叮嘱她慢些，弯腰准备帮孙女捡起地上的棋牌。亓沫见状，帮他整理好放在桌上。“爷爷，空手道社团怎么走呀？”

        “一楼是表演大厅，二楼是社团室，三楼是物料仓库。空手道社团在那里。”

        亓沫顺着老人的手指，看向二楼西侧尽头倒数第二个办公室，里面亮着灯。藤井泉正站在走廊上，抱着红衣女孩。怀里小人举着手里的国王牌，朝亓沫指过来，仿佛找大人告状的模样。两人目光对上，亓沫朝二楼走去。小女孩从藤井泉身上下来，手里拿着机器猫棒棒糖从她身边跑过去，走路带风，刘海上翻，露出额头，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没想到高冷洁癖矫情男还会哄小孩。

        二楼社团办公室，基本都亮着灯，里面人头攒动，看上去十分忙碌。亓沫走在老旧大楼里的狭窄走廊，看着墙边摆放的各个社团杂物，穿梭在人群中，有种生活在八十年代十家八户聚集在筒子楼里居住的感觉。

        “喂！”走廊尽头，藤井泉朝她喊。亓沫晃过神，看着对方，往前走。

        “同学，让一让。”一个中分自来卷女孩抱着几件空手道服看着她。

        “嘶——”亓沫晃过神，疼得舔手背，眉头紧锁。中分女指了指衣服包装袋的锋利一角，一副喝凉水敷衍语气，“不是故意的。”

        亓沫看着手背长三厘米的浅浅划口，想骂人，怎么整天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人。忽而有人拍她肩膀。亓沫回头。

        “啊——啊——”

        一只骷髅头正贴着自己的鼻尖，露出歪七扭八的牙齿。亓沫扯着嗓子，拼命大叫，追着他往走廊尽头跑去。

        “哈哈哈哈！”张麟把玩物握在手里。“胆小鬼。”亓沫想到今天被这家伙吓到两次，双手握拳，有种想把他撕烂成渣的冲动。

        “你死定了！”

        藤井泉听着打闹声，走进办公室，吩咐古川辉把天文器材分类清点，结衣也在旁边打下手。张麟跑到门口，瞥见熟悉身影，仓皇跑进去。“结衣！救我。”

        亓沫气势汹汹冲进去。“你过来。”藤井泉握着镜头的手顿了顿。张麟躲在结衣身后，探出头说。

        “怎么这么久才来？”结衣完全忽视他们打闹，笑着问亓沫。

        “揍她！奥利给！空手道少女！”张麟喊。结衣摊摊手，露出干我何事的表情。他见她这么不仗义，跑到藤井泉背后。“泉！”

        高冷男生不说话，继续擦拭，满脸冷漠。

        “这么久？那要问问某人了。”亓沫无语笑笑，走到藤井泉跟前，伸胳膊甩了甩。她出了很多汗，想熏死洁癖男。“出了汗。着实锻炼了身体呢。”

        藤井泉屏息皱眉往后退，后背抵在天文器材柜上。亓沫把手背凑到泉的鼻尖，“不信你闻闻。”鼻尖刚碰到对方的手背，伸手打开了眼前的臭东西。忽而又瞥回来，盯着亓沫垂在身侧的手背。

        “闻什么闻？”一个本应矜持的女生让一个洁癖男闻自己的手。结衣不懂他们两个在搞什么。

        亓沫懒得搭理高冷男，在地上的纸箱之间跳来跳去，作势抓住张麟。藤井泉嫌吵，不耐烦走到桌前，把手里的宝贝小心放进纸盒里。

        “辉，完事儿没？”

        “给我过来。”亓沫扯着骷髅头，要挟分尸，这才揪住张麟的耳朵。

        古川辉半蹲着，点了点天文器械，做最后的数据记录和核实。“老大，好了。”胖子艰难起身，揉揉麻木的双腿。

        结衣攀上古川辉脖子。“不是我看我们社长提前走了，过来帮你，你能这么快？哎！你俩？别闹了。”

        “说你错了？快点！”

        一旁两人看着她们打闹，无奈笑笑。藤井泉冷着脸，将社团办公室钥匙扔在桌子上，声音很重，吓得其他人都安静下来。结衣看看泉，有些诧异。

        “我先走了。辉，记得锁门。”藤井泉蹭蹭鼻尖，拎起椅子上的书包，绕过厮打的两人，走了出去。

        “赶紧走！”亓沫看见他就烦。

        藤井泉脚步停在门口，回头看向亓沫还在渗血的手背，“自己邋遢，但不要搞脏别人的东西。”

        “器材我都没碰好吗？”

        “泉！一起呀。”结衣喊了声，“亓沫，走了啊。”她朝同桌挥手，跑到隔壁空手道社团，拿了书包朝楼下跑去。

        走出学校，结衣看藤井泉皱着眉头，脸色不好。“他俩就这样。可能有点吵。”藤井泉没说话。她知道他在生气。他讨厌别人在他周围闹腾，更讨厌别人碰他。“亓沫人其实很好的。但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的。她只是跟张麟比较熟而已。”

        藤井泉脚步顿了顿，拿着纸巾擦着手背上的血迹，“但我跟她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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