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偶感风寒
前因后果……
卷翘的长睫于眼底打下阴影，金月容心中冷笑，疯子行事，哪管什么前因后果。
“娘娘喜欢江如照？”瞳孔微滞，她忽地想起昨日浓重夜幕里，他问她的这句话。
难道，只因她祈福那日与江大人浅谈了几句，便令沈酬言以为她对江大人有意？
果真是个疯子。
“娘娘怕是也不知情。”见金月容迟迟没有回答，孙良嬛淡淡一语，替她解了围。
长公主闻言，眼皮轻抬瞧了眼金月容的神色，细白的指尖于杯沿打着圈，像是在思量什么。
半晌，她将茶杯搁回桌面，笑中带着歉意：“是本宫记性不好，忘了娘娘自蕃汗远道而来，在大胤不过待了短短几日，哪里会与丞相如此熟识。”
“妾身倒记得，长公主与丞相大人似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两位还一同学过骑射。”
坐于孙良嬛右侧的年轻夫人灵光一现，倒想起了儿时一段往事。
她八岁那年随父亲进宫，有幸当过长公主的玩伴。
大胤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当朝便有许多女将军，长公主幼时曾拜厉将军为师学习骑射之艺，丞相是过世的沈太师之子，自小体弱多病，太师考虑再三，也把他送到了厉将军那里。
她小时候还偷偷想过，长公主和丞相郎才女貌，若是将来能够结为连理，也算是一桩美谈。
后来她离了宫，直到许配人家被封了个诰命夫人才得以进宫觐见，可她忽然发现，不论是丞相还是长公主，皆与从前大相径庭。
尤其是丞相，目光阴鸷，行事怪异，和她记忆里那个羸弱苍白的少年相差甚远。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长公主目光躲闪，周身气势不比方才，“不提也罢。”
这是金月容第一回听到有关沈酬言儿时之事，正觉新奇，话头却自此打住，偶然抬眸，却恰好对上长公主那道略带深意的目光。
金月容稳住心神，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她也就此打住，收回了目光。
“皇上驾到——”
大太监唐横尖锐的声线打破殿内沉寂，堂下众人皆敛眸起身恭迎皇帝。
“皇姐！”小皇帝欣喜异常，胡乱将披风扔给唐横，打老远便唤了声“皇姐”，又小跑着赶到长公主身前，眼中是道不尽的思念。
长公主倒是成熟些，福身行了礼，恭敬唤了声“皇上。”
小皇帝眼中的光彩黯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拜见母后。”他转过身子，也向主位之上的金月容行了个礼。
金月容尚有些不适应这个特别的称呼，只得按马尚宫当初所教，怯怯回了声“免礼”。
知道今日有贵客，未央宫小厨房早早便生火备菜，贵客一到，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八仙桌上便摆满了美酒佳肴。
因着小皇帝还是一副孩子秉性，几位诰命夫人倒也不拘束，甚至亲自起身为其布菜。
“皇姐在宫外的府邸住得可还习惯？如果皇姐愿意，大可再搬回宫里”。小皇帝却忙着给长公主夹酱桃仁，他记得那是皇姐最爱吃的。
“不必了”，象牙筷轻拨桃仁，长公主笑着回绝他，“你处理公务辛苦，不是每日都能这个时辰下朝的，就不赖在宫里扰你了。”
小皇帝垂下眼睫，明亮的眸子里依稀漫上水色，努力了许久才勉强憋回眼泪，解释道：“今日老师偶感风寒没来上朝，许多大事还需问过老师的意见，朕便提早下了朝。”
偶感风寒……
金月容双颊微红，指节轻颤，险些没拿稳手中象牙筷。
昨日夜里风大，他置身风口还那样放肆，得风寒也是活该！她有些小得意，也有种出了恶气的畅快感。
然而事实证明，做人就要少些坏心眼，小心一报还一报。
金月容为王姐编织的如意结丢失已有一段时日，王姐突然故去，什么念想也没有留给她，恰好今日得闲，她打算重新编织一枚。
结果红线刚于指间缠了两缠，她便鼻头渐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也感染了风寒。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最近天气转凉，娘娘得多添衣物”，妙蘅闻声赶来给她披了件外衫，“奴婢去给娘娘熬碗姜汤。”
妙蘅干活一向利索，不一会儿便把姜汤呈了上来。
汤药浓郁，如玉面庞映照其中，辛辣入喉，金月容又动了心思，她的病若是能晚些痊愈便好了，这样，她闭门谢客，某人不来，她也能得几天清闲。
可惜，她的心愿还是落空了。
沈酬言登门造访是在第三日，彼时她卧病在床，小脸苍白，嗓音也干哑，而传闻中同样得了风寒的沈酬言却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皇上派微臣来问候您的病情。”他挥退下人，上前几步端起汤药，指尖摩挲了两下碗沿，唇角微扬，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金月容哪里会相信他的鬼话，皇上怎么会派一名臣子来看望太后，怎么想都觉得是他随意编纂的由头。
见他走近，金月容只得拥着被子坐起身，里衣只有薄薄一层，外衫不在旁边，她只得借锦被遮挡隐约春光。
“大人倒是不怕宫人说闲话。”心中忐忑，她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嗓音哑得叫人心疼。
“想说便说吧”，沈酬言倒不甚在意，撩袍顺势坐在床沿，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碗侧，凤眸微垂，盯着其中浓郁汤药，轻飘飘补了句，“大不了过后再割了他们的舌头。”
疯子又哪里会怕风言风语？金月容微微偏开头，躲过他炙热可怖的目光，只当自己是病糊涂了，才问出那样一个蠢问题。
“娘娘没有好好喝药。”失神间，冰凉念珠忽抵住她温热侧脸，令她被迫迎上那道复杂的目光。
几乎是肯定的语气，他并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平淡陈述一个事实。
汤药热气扑面袭来，她却如临冰天雪地。
“娘娘不想见到微臣”，眼前人长眉微皱，用方才摩挲过碗沿的指肚描画她唇峰，浓黑的眸子里盛着失落和委屈，“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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