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要浪费天赋
周一一早，叶羽凝到教室的时候，就看见丁晨扬像雕塑一样的坐在位置上。见她来了，才微微动了一下。
乐茜在他脸上甩的巴掌并没有留下痕迹，但此时的他，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微薄的双唇紧闭，面色惨白，像是丢了魂一样。
没敢多看，叶羽凝进了位置就安静的坐下。可丁晨扬还是开了口，“她回去了？”
知道问的是谁，叶羽凝点了点头。
丁晨扬又问，“她说她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也是学音乐的，她很喜欢。年底准备一起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了。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但是叶羽凝从他眼神里读到了不舍，心里不免有些许动容，但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她这么说，应该就是了。”
顷刻间，丁晨扬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叶羽凝听到他近乎嘲讽的说，“果然不该对她再抱有什么幻想，她一直就这样。”
他们的事情，本就不该她插手，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来，叶羽凝只好说，“你也别太难过，也不一定就会那样。”
没再多说，转过身来，就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张禹珉，站在课桌边沿的走廊上，用那幽怨的眼神紧盯着自己。仿佛在说，你果然是个薄情的女人。
上个周末，许阿姨没回家，但叶羽凝也不怎么敢出房门。因为每次出去，只要张禹珉在，必然会拿着这种眼神看她。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这两天叶羽凝觉得张禹珉已经用眼神剐她千百遍了。
虽然还没有学会免疫，但只看了一眼，就又做自己的事情了。
……
早自习下课，叶羽凝刚把抽屉里面不知道谁塞进来的零食和信封整理完，就听见坐在靠门第一排的刘芊朝她喊有人找，不免有些心烦。
自从办完成人礼节后，叶羽凝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学校的存在感高了很多。
她和张禹珉那天吵完架后再也没讲过话，每天来学校的时候，一路上都会碰到不少和她打招呼的人，男生女生都有。刚开始她还会受宠若惊，觉得不好意思，到后面倒也开始习以为常。
点点头就当是路过。
只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要来她企鹅号、微信号的人，没有通过，就来班上找她，属实恼人。
又拒绝掉了一个约她周末一起看电影的学弟，叶羽凝进来的时候见张禹珉轻阖着双眼。
乌黑的睫毛在微微发颤，眼皮上的血管都能看到非常清楚。原本剪短的寸头已经长长的很多，刀锋般的下颚紧绷着。
突然想起上次乐茜问的，不知道他有没有长残，叶羽凝想，应该是没长残。
害怕将他吵醒，轻手轻脚的从旁边掠过，叶羽凝回到位置上，还是看到张禹珉掀开眼皮冷漠的看着自己。
又挨了一记冷眼，叶羽凝缩着脖子说了句对不起。就听到张禹珉说，“等下要是还有人来找你，就和刘芊说，以后别人来找你直接说不在。天天进进出出，蛮烦人的。”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句话说得也不轻不重。叶羽凝却觉得原本够平静的心情，一下子翻起惊涛骇浪。压下鼻尖的那股酸楚，轻点了点头。
还以为免疫了，看来是还没有。
静默的空气让张禹珉后知后觉，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便补了句，“我不是说你烦，我说的是那群来找你的人烦，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的。”
叶羽凝照旧没说话，余光扫到她放在草稿纸上的笔尖，迟迟没有落下去。
无名火一下子又烧了起来，张禹珉抽过叶羽凝压在手肘下的试卷，语气照旧强硬，“哪里不会，我看看？”
只是试卷还没拿过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两滴的落在草稿纸上。写有草稿的水墨笔瞬间晕染开来，张禹珉一下子慌了。
“你哭什么？我真不是说你。”
原本教室里还有人在吵吵闹闹，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又静下来了，张禹珉只能压低声音，“你别哭啊，小凝、叶羽凝，对不起，我真不是说你。”
“求求你了，祖宗、美女、小仙女、活菩萨，求求你别哭了。”
可张禹珉越说，叶羽凝的眼泪掉的就越多、越急。到最后，整个课间，张禹珉求得口干舌燥，也没止住她的眼泪。
--
自习课，王鸣安把叶羽凝单独叫到办公室。
他的位置朝南，一进办公室大门就能看到。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他眼角周围的乌青似乎更严重了些。
转学两个月以来，除去报道那天和张禹珉一起过来过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来王鸣安的办公室。
“老师好。”
叶羽凝站在王鸣安的办公桌旁边喊了句，但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也没抬。
见他在忙，叶羽凝只能紧盯着他放在窗户口的那盆绿萝。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鸣安终于放下修改教案的笔，有些浑厚的声音将这份安静打破，“来了。上周你在成人礼节上的表演很出彩，教导主任和校长都夸了你好几回，给咱们班争了不少光。”
王鸣安笑着说道，因为说话时上扬的嘴角，让唇边的法令纹显得更加明显。仿佛和刚刚皱着眉修改教案的人截然相反，叶羽凝局促的点了点头，“谢谢，应该的。”
王鸣安又问，“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感觉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虽然他上课不喜欢提问，但是叶羽凝这学期才转来，多多少少还是会关注一下。
平时上课见她都是认认真真的做课堂笔记，极少开小差。最近几次三番的垂着脑袋发呆，趁机就问了一句。
很熟悉的开场白，叶羽凝以为又是要挨批，避开王鸣安像是关心的眼睛，心虚的低下了头，双手不停地绞在一起，答非所问，“没有。”
王鸣安倒是没有细究，就像是随口一问，“没有就好。要是真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或者孙老师。高三学业压力大是很正常的，别憋在心里就行。”
半天没说一件正事，叶羽凝也只能点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王鸣安拿起桌面的水杯轻嘬了一口茶，说道，“今天找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成绩本来就不算差，这次月考进步也很大。只是表演那天你周悦学姐也过来了，她是07级毕业生，说以前是你母亲的学生，后面考上了h大的音乐学院，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
叶羽凝摇了摇头，吴万音是真的做到了工作和家庭完全分开，她连她的同事都很少见。
王鸣安也不意外，“是这样的，你周悦学姐前两年在北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叫什么“悦音工作室”，年轻人居多，平时也会在北城、杭华那边演出。这次返校正好看到了你的表演，旁敲侧击的向我打听了好几次，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走专业这方面的想法。”
第一次听王鸣安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叶羽凝花了几秒，捋了一遍才明白什么意思，“老师，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走艺术生？”
王鸣安点了点头，“是的。这不马上就要高考报名了吗，时间上也来得及。你周悦学姐的意思是，你底子好又有天赋，如果愿意的话，艺考前两个月她给你在北城找专门的老师一对一辅导，费用全部由工作室出。”
乍一听任谁都觉得有些诱惑，但仔细一想又行不通，叶羽凝快速缕清思绪，权衡利弊，“老师，我已经很久没系统的学琴了，参加艺考恐怕不太行。”
这样的拒绝王鸣安像是一早就料到了，接着又说，“我知道联考校考基本上都在年前，也就只剩两三个月了，时间上是有点仓促。我只是把你周悦学姐的意思转达给你，选择权还是你手上。通过高考的方法有很多种，多个法子多条路嘛，你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王鸣安把周悦那天硬塞给他的名片递给叶羽凝，“这个是你周悦学姐的名片，微信和电话同号，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单独和她沟通。”
“好的，谢谢老师。”
叶羽凝双手接过王鸣安递过来的名片，看了眼又说，“那老师，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王鸣安又拿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行，你回去吧。”
……
叶羽凝从办公室出来，站在教学楼底下，只感觉自己的脚底有千斤重。抬头看向头顶的蓝天和白云，一时间不知道心向往何处。
空旷的校园内，只有几只自由的小鸟在飞翔。叶羽凝干脆逃掉余下的半节自习课，坐在操场的草地上放空自己，心情却越来越沮丧。
本以为王鸣安和黄旭不一样，不是那种成绩论者，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想来也是，哪个重点班的老师，真的愿意接受一个成绩不好、脑子不聪明、学习习惯不好，还靠关系塞进自己班里的学生呢。
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颠覆他们对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美了。
“想什么呢？”
越想越觉得悲哀，突然头顶传来了一阵男声，叶羽凝抬头望去，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王奕峄。
“你怎么来了？”
王奕峄长腿微蹲，用手垫在后脑勺，顺势在叶羽凝旁边平躺下。“刚刚做完一道数学题，觉得够胸闷的，就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准备放放风。”
学霸也会因为没做对题而感到烦躁，叶羽凝突然觉得和他们的差距小了那么一丁点，笑问，“是因为太难了才胸闷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
王奕峄半眯着眼睛，把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遮住刺眼的太阳光。像是因为感受到这和风的日光，心情也变得无比轻松。
“数学是人类对事物的抽象结构与模式进行严格描述的一种通用手段，可以应用于现实世界的任何问题，但人生不能。所以一下子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了。”
说的有些高级，如果不是叶羽凝和他认识很久了，还会被他给唬愣住，笑着打趣，“你不就是奕峄本意吗？还要寻找什么意义。”
王奕峄也跟着笑了起来，“这都被你发现了？”
“嗯哼。”
“我在为寻找生命的真谛而苦恼，那你又是在这纠结什么呢？”在过来之前，他看见叶羽凝锤了十几秒的草坪。
叶羽凝又低头看了眼被捏在手掌心的纯白色名片，微硬的边角抵在虎口，实实在在的触碰感让她无法忽视。
“刚刚你舅舅叫我出去，说一个学姐看了我的表演，问我愿不愿意走艺考。我知道，班主任大概是想以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告诉我不是学习这块料，让我趁早去学艺术。”
叶羽凝的语气越说越低落，王奕峄反问，“你确定？”
“难道不是吗？”不然她刚刚去办公室，王鸣安也还是先忙完手里的事，让她傻站着。
王奕峄不这么认为，“我舅舅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在大学毕业之后去过北城创业，也在酒吧驻唱过，还做过群演。那些年少的经历不但开阔了他的眼界，也让他不愿意被世俗的标准所禁锢。”
“虽然后面考研做了老师，但他依旧不会只凭成绩来评判一个人。或许是学姐真的很想认识你，他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才和你讲的。”
听着王奕峄讲王鸣安年少时的经历，叶羽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依旧不敢信，颦着眉问，“真的？”
王奕峄坐起来，手肘撑在后面，笑着点了点头，“能不能自信一点，你拉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不要浪费天赋。”
听着王奕峄玩笑般的夸赞，让叶羽凝的心情也放松些，可一想到乐茜集训几个月来给自己打的电话比高中三年还多，又忍不住的打退堂鼓。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着专业的老师学琴了，年前就要开始艺考，很难考上好学校。”
王奕峄倒没觉得有多难，“不是有句话叫做，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我来复读不就是为了考上大学吗？如果参加艺考失败，不但耽误了时间又落下了文化课，回来不就世界末日了。我爸是不可能让我读大专的，再复读我就成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那你现在的纠结，大概是因为有选择。如果只剩一条路了，那不管多难，你都能咬着牙走下去。”
王奕峄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我不是鼓励你去学艺术。只是想说，我们这短暂的一生总是充满了挑战，不要轻易放弃就好了。”
“虽然你在拉琴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但如果稳定的人生是你所追求的话，就没有必要因为挑战去放弃太多。”
好一段人生哲理，叶羽凝却觉得他的笑意并不是直达心底，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王奕峄，一脸认真的问，“如果我走了，你会觉得有所谓吗？”
微风拂过叶羽凝的脸颊，将她齐肩的短发吹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凌乱。时常淡漠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找不到出处的困惑和迷茫，王奕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在一旁一直注意着他的叶羽凝，最终还是在他犹豫不决时打断了。
她想自己是找到答案了。
“我开玩笑的，不用真的回答。我就是怕到时候我真去学艺术，你一个人在这，又该不习惯。到时候会显得我为了自己，抛弃你这个老同学一样。”
“……”叶羽凝自问自答的一段话，让王奕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她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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