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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眼万年


  在马车驶过城门的那一刻,闻宛白回眸,望向城楼上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的男子,他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分毫无差地对上了闻宛白的眼眸。

  一眼万年。

  她立刻有几分心虚地错开目光,将手中捏着马鞭丢给了元泽,飞快地躲进了马车中。

  即便,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什么,这样遥远的距离,即便是以真容示人,他也未必能认出她,更何况,她易容的这样逼真。

  可她偏偏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闻宛白只觉得心中有一片原本生硬十分的地方逐渐变得柔软,这样的变化隐隐让她觉得十分不妙,却不想改变分毫。

  元泽二话不说便扬起马鞭,马车飞驰而出,很快便看不见城门前看守的士兵的踪影。

  一同被忽略的,是苏晔之慌慌张张下了城楼即刻追来的身影。

  “殿下,属下查过,方才的两个人并不符合画像的要求……”

  有个士兵冷汗涔涔地追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着,他记得方才自己没有看错。

  苏晔之脚步间有几分紊乱,俊美的容颜此时遍布着阴云,他是今日才到的东锦,方才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闻宛白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是天底下最耀眼的存在,怎么肯将自己变得那样狼狈。

  可那样一双清亮的眼眸,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压的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他正欲唤人去追上方才的那一辆马车,岂料孟皎飞快地跑了过来,“师兄,闻姑娘有消息了!”

  苏晔之微微一凝神,脸上的慌乱早已退的个七七八八,一听见这句话,他立刻将方才的事淡忘,抬脚朝着孟皎走了过去。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不会有任何交点,却在不知不觉间,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可惜,有些事情,当须自一开始便明白。

  无缘便是无缘。

  即便有一日逾距,终究难得结果。

  一朝错过,可得永生。

  “闻姑娘很喜欢苏晔之?”

  深夜,马车停在一处荒郊野外,夜里很是宁静,偶尔有风吹草动,都能听得真切。

  闻宛白斜斜靠着马车壁,有几分慵懒地眯了眯眸。

  “喜欢?”

  她的反问中夹杂着淡淡的讥诮。

  白日里最后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晔之这样失态的模样。

  元泽盯着闻宛白浑然不在意的神情半晌,突然间有几分受挫,他永远都看不清这个姑娘究竟在想什么,深藏不漏大概是她最大的特点,所以,才会在武功尽废的情况下,依旧能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一切事务,半点不惊慌。

  他放下了手中的车帘,靠在一侧,恰好是背对着闻宛白,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周遭的景象却是一览无余,他已经许久不曾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元泽打开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水,自从那一日闻宛白给了他那一瓶淡紫色的粉末,他已经好了许多,即便还是会有发作的时候,却不会再那么频繁。

  “说起来,闻大宫主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闻宛白在陷入黑暗的马车中蜷缩起身子,眸光清清冷冷的,与月色相媲美,不知能赢它几分。

  她换了个姿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着帘子外的元泽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元庄主,节哀。”

  闻宛白知道,元泽并非是想听她的事,而是想起了那个已经化作骨灰的女子。

  而让阮年成为一捧飞灰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她。

  当时在竹林中,她若是拼尽全力,也可救她。只是,她终究是选择了漠视。

  因为,阿茶需要一个继续留下去的身份。

  她活下去的意义,从前是为了恢复武功,后来又添了一条,则是送阿茶回水月宫,这是她身为水月宫宫主的职责所在。

  现在,水月宫毁,阿茶消失不见。

  她对这一身武功的执念,也早已没有那么深了。

  闻宛白轻轻掀起旁侧的帘子一角,那一轮弯弯的月亮,始终散发着温和的光芒,这么多年,似乎从未改变。

  她有些冷,即使添了衣服,也堆积不起半分冷意,辗转了半晌,才忽的察觉,原来冷的不是身子,是人心。



  从来都是,不曾改变。

  恍然间,侧面的帘子自手中滑落,整个马车中几乎都是黑暗的,只有微乎其微的光亮可寻。

  她又缩了缩身子,努力地团成一团,轻轻朝手中哈了一口气。

  何人又能想到,如男子一般冷硬的闻宛白,自始至终,也可以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不知有什么东西落在手心,温热温热的,晶莹剔透,却触之即碎。

  哦,原来是她的眼泪。

  可是,眼泪为什么会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片刻不停地坠落,任她如何去擦拭都擦拭不干净,反倒是越擦越多,将整个袖子都湿润了。

  她的心好痛好痛,像是被生生砸出了个血窟窿,可这样还不够,还有人不断地朝血窟窿里撒盐,直到她痛到麻木,痛到心死,恍然间抬眸,才发觉,这一切本不该由她来承受。

  闻宛白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一点也没叫外面的人察觉。

  不知道是何时沉沉睡去的,再醒来时,触手可及的则是刺目的光芒,元泽却不见踪影。

  他昨夜是在马车外过的夜。

  沿着脚步的印记寻找去,闻宛白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她匆匆洗了把脸。

  河水中映出的容颜苍白无力,竟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子该有的神情。

  不久以后,她便要十八岁了。

  十八岁这一年,兴许不会太平。她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可又不愿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她不是不敢想,而是要做的事还未做完,她不能死。

  她看见,在不远处,躺着她找了许久的元泽。

  闻宛白急匆匆走了过去,拍了拍元泽的肩膀,轻轻喊了几声,后者却未理会她,俨然是陷入了昏迷。

  元泽一身蓝衣已经湿透,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出来一般,闻宛白手中怀疑,他是在河水中浸泡了一夜从爬上岸。

  她背着他,一步步艰难地走回了马车附近。

  因为贴的近,她的衣服也不能幸免,湿了一半。只好立刻在附近生起了火堆,元泽离火堆极近,烤了大半个上午,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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