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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涟漪


严冬既至,天冷地冻,灵遥不太爱出门了,躲在庵中读书、做活。爹爹让人捎来娘生前做好的棉服,不长不短正合适,娘如何预知到自己长高多少?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一日黄昏,悲月庵大门隔一会儿就被叩响,尼姑开了几次门都不见人,不知谁在搞恶作剧。最后她去开门,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地药香,胸有成竹叫道:“曹怿我知道是你!”药喝得太多,那已成为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果然曹怿神秘地从墙边露出脸。“何事登门?”她猜疑地问,主动可不像他的风格,自索丽君和他私会后她也没怎么主动找他。“有好事嘛。”他背过手迈开步子,她一跳跟上他。

        他引她走进河对岸那片白杨林,枝干光秃,北风凛凛,她冷得抱住双臂。他冷不丁在一个树洞前猫腰,掏出一样东西冲她晃,唬得她连往后退,居然是只死野兔!

        “咱们打个牙祭吧。”他说得颇有成就感,这是他在树林里布下陷阱和捕猎夹捉获的猎物。她一点也不佩服他,而是表达疑虑:“喝药应该忌食肉类。”听说诸多药材会与食物相克,不但无法治病,甚至导致病情加重。再者,在寺院居住怎好违背佛家不杀生的戒律?

        “管他呢,若是成天被那堆条条框框限制,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撇嘴道:“这里距寺庙远,他们发现不了,你又没剃了头发真出家。”接着就地蹲下,熟练地剥皮放血,这种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干。

        她说不过他,皱眉头盯着:他把兔肉穿在树枝上,还准备好调料里外抹匀。在早已挖好的小坑里生起火,一面将树枝架到坑上转着圈烧烤;一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要她用来扇火。

        “敢情你是叫我来帮忙的。”她嘟嘴嘀咕。他把树枝朝她一伸,故意让香味飘向她:“有本事别吃哦!”

        火焰驱走寒冷,烤肉发出“嘶嘶”声,散发的香味越来越浓,勾得灵遥心痒,好久没吃过肉了。烤熟后,曹怿递给她一条兔腿,她终没抵住诱惑,撕下一小块肉,香喷喷格外美味,他的手艺还不错,忍不住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吃得更香,直接捧着一大块肉啃,啃完还舔了舔手上的油,逗得她扑哧笑了。他也笑道:“这不算多好吃,我吃过一种老鼠肉味道最好!”“啊?”她咧嘴被恶心到。他镇定地说:“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时不时地到此偷吃一顿,主要由曹怿捉来猎物烤肉。有时下雪后滑过结冰的河面、吃着冒热气的烤肉,别有一番风味。他常叫她也做个拿手菜,这可令她头疼:她只会做些尼庵常吃的野菜豆腐之类素食。

        吃完溜回悲月庵,她恰巧碰到定慧出来,打声招呼便往屋里钻。“咦?好像有炙烤的气味?”定慧在她背后生疑。“呃……”她停步支吾。定慧已换了话题:“快过年了,你该回府问候父母。”

        “我不想回,省得他们不舒服。”灵遥低声拒绝。定慧开导道:“你不回他们也要过来拜佛,既躲不了见面,倒不如你主动做全礼数。”

        灵遥听从了姑姑,年关将至回到阴府,爹和她聊几句在悲月庵过得可好就忙去了,否则父女相对唯有尴尬。她进到曾经的小院,房间缺少打扫,已经蒙上灰尘。

        阴灵迦是唯一一个找她叙话的亲人,带给她很多新消息:怀上阴灵途孩子的侍女前几天生了儿子,为阴家添上长孙。“任夫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世家女子谁愿嫁他呀?一进门就当妈!”阴灵迦被母亲朱夫人灌输乱七八糟的闲话,嘲笑异母哥哥。

        而后她又说,索夫人将身边侍女许给阴绍,成为阴家的五夫人。灵遥没有愤怒,只是觉得可笑。娘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是吗?最好他们全都忘了娘,让娘只留在自己的回忆里。

        延续娘的关心,灵遥去探视侍女。“四小姐真是好心肠。”侍女见到她又是喜悦又是掉泪:“以前的同伴觉得我攀了高枝,没人搭理我;在夫人和公子眼里我还是奴仆,不配养育阴家后代,我好难见上孩子一面……”灵遥不会说宽心的话,早早体会着属于女人的不幸,周围似乎没有哪个女子是快乐的。

        新年伊始,阖家上下向阴绍和索夫人拜年,索夫人没拿正眼瞧她,视她如无物,别人也跟她隔开距离。她孤单的状态,直至阴家做东宴请其他家族,曹恂朝她走来时才被打破。

        “阴姑娘能回来真好。”他笑中有遗憾:“我去接弟弟,可他最近又卧在床上,实在不好让他折腾。”她印象中他恢复得还可以,略有歉意回家前忘了向他道别。

        他轻劝她一句:“还是家里好,这回就别走了。”不劝还好,一劝她心底怨气又开始翻腾:“你说,男人是不是全都很花心,没一个人能专一?”她想不通,爹爹以前对娘那么关爱,为什么还要娶好多女人?

        他被她问得一怔,看着她稚嫩的面孔充满不平,答不出是或不是。他曾以为父亲是专一的人,母亲宋夫人来自邻郡武威郡的大族,和父亲感情甚笃,育有他和妹妹。父亲从未像其他贵族那样纳妾,他很敬佩父亲这一点,孰料多出个外面女人生的弟弟……

        母亲气了好些日子,对曹怿也很介怀。而他并非不接受弟弟,弟弟从小没父爱庇护很可怜,但是对父亲有点失望:怀疑事事以父亲为榜样是否正确?怀疑自己能否保持本心?

        连人品很好的曹恂都不能给她满意的答案,灵遥更是心凉,扭身想走开。“对不起我走神了。”他连忙示歉:“其实我想男女分掌阳与阴,相互专一才是对等的。”她扁嘴笑得勉强,没有停步撇下不知所措的他。

        “那样怪僻,你搭理她干嘛?”索静君出现在近侧,轻蔑地说。他叹口气,忘不了初遇时她飞扬地笑容,何时能重返她明丽的脸上?

        日子一晃就到了上元节,娘陪自己上街过节的情景清晰恍若昨日,灵遥躲开家人,一人走上街头。一盏盏灯笼映射的光晕下,飞雪如絮斜斜洒落,四周和去年一样热闹,有人叫卖、有人杂耍、有人猜灯谜,她却没了当时的快乐。

        “这位小姐为何什么都不玩啊?过来算个姻缘吧!”一个花白胡子老人笑嘻嘻招呼她,身旁竖着个“神算子”的招牌:“姻缘对女子的一辈子最重要啊!”“呃,我没有钱。”她摇手跑开。

        “小哥不算算吗?你可是一副贵人面相啊!”算命老人继续招揽生意。“去去去,没看见我给我家主人当仆从吗?”她听见后面是个少年的声音。“那可不一定,我看小哥命中会娶四个夫人呢!”老人的预测近似胡诌。

        四位夫人令她想到自家状况,她刚走两步不禁回头,两名相貌端正的半大少年黑着脸,被老人缠个不停。个子略高的少年黑衣鲜明,像是主人,但并不是她所见过的本地贵族子弟;另一位少年灰袍朴素,应为仆从,看样子老人再说下去他就要动手:“闭嘴!我能娶也偏不娶你说的数。”

        这时,一列官兵分开人群穿过街市,两少年互看一眼,非常敏捷地躲往街旁,她和老人随后退开。灰衣少年忽然撞见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鼓起嘴巴说:“你看什么看呀?”有何不能看?她的眼神十分不满。“哦,莫非你想做我的四个夫人之一?”少年使起坏来,灵活地深色眼睛很闪。

        太过分了,她脸一红提声道:“你好不讲道理!”“那我就不讲道理让你做四夫人啰。”少年咧嘴直笑,他的主人也不管教一下。“二位,老夫虽不才,但能够施法帮你们搭上这根姻缘红线……”老人不知是劝和还是挑事,她简直要跳脚。

        “阴姑娘,你也在玩呢?”人群中现出曹恂的笑脸,他小心地朝她挤过来。那两个少年扭头看了看他,立刻钻进拥挤的行人,三两步就不见了,消失在灯火飞雪交织的夜色中。她委屈的神色未退,引得曹恂询问:“遇到什么事了?”

        算命老人仍在啰嗦:“公子也是好面相啊!”“不管他,几个怪人……”她不好跟他说这莫名的姻缘风波,就当吃个哑巴亏。曹恂好心给老人一块碎银,和她一道行走,她顺了顺气问他:“你没同大家过节么?”

        “出了点麻烦事,你父亲可能也在忙。”他形色有一点忧虑,然后压低声说:“此事不宜公开,不久前质居京城的突厥王子失踪了,朝中怀疑王子可能打算向北或向西逃离中原,下令各边郡官员搜寻,把王子请回京城。”

        “请?说得倒好听。”她清楚突厥等国为体现臣服的诚意,须将王族子弟送往京城当人质。人质们尽管养尊处优,却全无自由近似于囚徒,一旦两国交恶甚至会累及性命:“那你们找到没?”

        他微抿下唇:“听说王子和我岁数相仿。我正帮父亲在城里寻访,有些客商和游民消息很灵通,不过目前还没什么收获,也许王子并未到沙州。”

        原来王子还是孩子,她不无同情道:“大概他想家了吧。”他委婉地反驳:“虽是人之常情,可他既然负有维系两国友好的责任,就该有所担当。现下我朝与突厥难说融洽,正需要王子努力修好啊。”

        她看着他眼中映出严谨与思考,没跟他辩弯眸而笑。“我谈论这些太扫兴了。”他有些歉疚,转脸看节日的喧闹。“不,我说的是人情,你说的是道理。”她毫不介意,想起爹爹训话时批评哥哥们不用功,望他们像曹恂一样早日为家族出力,他的确比同龄人有想法。

        “浪费你不少时间了,我们去过节吧!”他暂且放下打探消息,为她掸去肩头落雪,带她走入闹花灯的行列中……

        上元节后,趁着和全家出城礼佛,灵遥搬回悲月庵。阴绍忙于处理寻找突厥王子的事,没有同去,却抽空劝女儿留下。“我在庵里住惯了,怕妨碍您和夫人们。况且,害死娘的人还没受惩罚。”她冷淡地拒绝,背对无奈地爹爹。

        女人们聚在庵中饮茶,阴灵迦新鲜地去她居住的庵房看,问东问西。后来,她图清静去打扫娘的坟墓,蹲在墓前拨弄从积雪里伸出的枯草,跟娘说了很多心里话:“总有一天,我会带您回姑苏。”

        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她望到曹怿靠在一棵树旁,懒懒地对她浅笑。她心间微暖:“我不知道你过年又病了,现在可好?”

        他对她的问候不感兴趣:“听说我哥最近在打听一个人?”“他跟你说过?”她问完他却摇头。“那你怎么了解?”她奇异而警觉:“难道你没病?”他从哪里听说的?若病得起不来怎会有精力获知?

        他的笑容冷冷绽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两颊凹陷病态不减,还不曾完全康复过啊!她后悔说错了话。

        “我懂。”他仍笑着打断她的解释,直起身迈开步子走。灵遥在后面走得很慢,心头涟漪阵阵:为何说出那样的话?只因他从来无法让人看懂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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