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短暂的经历 7、桃花鱼的困境 （一）

　　（一）酷暑

　　天空可能最近心情都很好，一色儿万里无云。日头恶作剧般地摆出了一副不把水洼晒干誓不罢休的劲头，水洼凭借上次大水好不容易升高的水位现在又下降了不少，水也变得温吞吞的，这下子大家伙儿都真真儿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酷暑难耐”。

　　小水洼就这样顶着烈日一天天蔫巴出溜地坚持着，要不是赖着卵石滩底下还有从小河不断补充进来新鲜的冷水，就算水洼没被晒干居民们也早就被煮熟了。

　　每天日头最大的时候，大伙儿都躲在堤坝的浓荫下乘凉，不过现在除了这浓荫它们还找到了一个消暑的好去处。因为它们发现上次洪水后沿着堤坝向左的边缘沙滩增加了两股清凉的泉眼。这两股泉眼儿虽然不大，但是汩汩冒起的清凉的河水可是解了大伙儿的燃眉之急。要说除了这两处新增的泉眼儿以前原本也还有好几处“冷泉”，但那几个“冷泉”都处在毒日头可以晒到的地方，白天最热的时候无遮无拦根本没法去，所以大伙只有晚上才能享用，而现在新发现的这两个泉眼却被遮蔽在长垂入水的蔷薇瀑布下，这下子就算整天泡那里也没关系，所以大伙儿干脆一起搬到了泉眼儿附近避暑。饿了便捕食也在浓荫里藏身的孑孓群，困了就围着“冷泉”睡上一觉。除了老六天天夜里都要离开去稻田里捉害虫以外，其它时间大伙儿几乎都耗在了一起。

　　小桃花虽然已经完全康复了，但它背上那块被咬坏的地方却永久留下了一块难看的疤痕。不过据大家观察，小桃花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伤疤，因为现在它的心思已经全放到了自己将要出世的孩子们身上。孩子们长得太快了，就这么一两周功夫小桃花的肚子已经溜溜地鼓成了一个小皮球。

　　大伙儿一边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小桃花，一边开心地期待着桃花鱼宝宝们的降生。它们甚至已经为宝宝们布置好了一个宽敞的育儿房——一条宽大荫凉的石缝，这两天就可以让小桃花搬进去安心生产。就在大家忙忙活活、乐乐呵呵等待小桃花鱼们出生的时候，偏偏作为孩子们父母的桃叶子和小桃花却变得越来越忧心忡忡……

　　又是一个暴晒的正午。

　　“这鬼天气，我都快烫熟了！”虾球完全没有胃口，只把身体尽可能地向冷泉凑了过去。单调的水声汩汩掩住了虾球世界里的其它声响，它就这么稀里糊涂睡着了。独臂也热得难受，它纳凉的办法很独特，它用后腿在身下刨出一个深深的坑把自己埋在了凉爽的沙子里。刚开始大伙儿还能看见沙子上竖起的两只眼睛，后来独臂昏昏睡去，沙子还是沙子，独臂却隐身不见了。另外那几位也都围在“冷泉”边儿，老六太胖这小泉眼儿带来的些许凉水让它觉得一点儿也不过瘾，于是它干脆把整个身体趴在了一个泉眼儿上让凉水直喷自己的肚子给自己降温。没想到他这个怪姿势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冒出的“冷泉”受到老六肚子的阻挡在它肚子底下形成了一个小喷泉，老六仿佛成了一个穿着透明水裙子的蟾蜍石像，滑稽极了。更想不到的是这个“水裙子”搅动起周遭不经意间却给趴在一边儿的珍珠和桃花鱼夫妇带来了大量的氧气，珍珠舒舒服服地趴着浑身舒畅。一阵热风拂过，蔷薇花丛也仿佛怕被热浪灼伤，哗啦啦惊恐地喊叫着、躲避着。乱摆的花枝撩起温突突的水浪对抗着“冷泉”涌出的那一点可怜巴巴的河水，在忽凉忽热地荡漾中，老六和珍珠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么惬意的午后，可桃花鱼夫妇却非但没有一点睡意，反而非常轻声地说起了话，口气非常焦急。

　　“眼看就快森（生）咯！”这是桃叶子的声音。

　　“四（是）啊！我也不晓得要啷个办！哎……”小桃花叹着气。

　　“不然我们四（试）一下，万一娃儿森（生）到这儿也要得呢……”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温度我都要叟（受）不住咯，娃娃们啷个遭得住（受得了），再索（再说）莫得冷水滩，娃娃们森（生）的下来也恐怕活不下去……”说到这里，小桃花哽咽了，“再嗦（说），再嗦，里也看到了，这里咋可能有‘火棒’？”

　　它俩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很低，但这些浓重的腔调还是一个劲儿钻进了一旁珍珠的耳朵里。珍珠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向它们，只见小桃花正在抹眼泪，一旁的桃叶子也是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哎，小桃花！你怎么哭了！”珍珠一下子就醒了，它揉了揉眼睛靠了过去，关切地看着小桃花。

　　两条小鱼显然都没料到除了自己居然还有旁人醒着，珍珠的突然发问让它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桃叶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里碎（你睡）醒了珍珠。我，我们勒四（这是）因为……因为担心娃儿们，唉，嗦了也莫得啥子用（说了也没什么用），莫得用……”桃叶子欲言又止，蹲在一边又长长地开始叹起了气。

　　“啊——哈——……”老六醒了过来，它打着哈欠，正好听到桃叶子的话，于是睡眼惺忪地问：“好不容易找到个舒服的地儿，你们几个不睡觉，都在这儿长吁短叹什么呀！”说着，它瞅了瞅小桃花，“孩子们不是好好地待在你的肚子里吗？我说你俩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啊？”老六边说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啊，我知道了！第一次当父母自然会胡思乱想，放心吧！小桃花既然已经完全康复了，它绝对能生下一大群健康的宝宝的！”老六就差拍着胸脯给桃叶子打包票了。说话的口气就仿佛自己是一个有经验的父亲一样。

　　“不四，里不晓得……”桃叶子还是欲言又止。

　　“哦，我明白了！”珍珠想起了刚才桃花鱼夫妇俩的聊天，“让你们发愁的是不是刚才你们说的‘火棒’啊？”

　　“火棒？”老六反应了一下，“哦，‘河蚌’啊！为什么要为河蚌发愁呢？”老六觉得很奇怪。不过从桃花鱼夫妇的脸上老六也感觉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不知道它是醒了一会儿神还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才又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俩有什么难事儿，也不妨说出来听听嘛。说不定咱们大伙儿就能有好办法呢？就连小桃花的命也救回来了，还能有啥事儿难住咱们？”

　　“对呀！对呀！就算我们想不出办法，也还有最聪明的虾球和独臂呢！它俩总是有办法的！”珍珠心里总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虾球和独臂解决不了的事情。老六耸了耸肩，“珍珠说得对，我记得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嗯……”老六摇头晃脑地思考着，“对了，大概意思就是‘三个脑袋好过一个头’嘛！何况咱们现在……唔……”老六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术，刚好把它两手的六个手指数完的时候它开心地宣布：“咱们加在一起有六个脑袋呢！”

　　似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小桃花终于还是开口了。它时而娓娓道来，时而轻声叹息，时而激动难过，这其间桃叶子也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总之，好大一会儿工夫，珍珠和老六才清楚了它俩到底在为什么发愁。

　　原来桃花鱼只能生活在氧气非常丰富的冷水里，而现在水洼里的水温几乎已经到了桃叶子和小桃花的承受极限了，那刚生下来的小宝宝们怎么可能受得了呢？还有一个最要命的事情就跟河蚌密切相关了。原来大家不知道的是这桃花鱼一族居然有一个奇怪的习性，它们居然只能借助河蚌来生儿育女！也就是说，小桃花必须把卵生在河蚌里，而卵又必须在河蚌身体里孵化以后才能游回水中自由地长大。小桃花还让大伙儿看了看自己肚子下面拖着的“长带子”，就是大家第一次见到小桃花是觉得奇怪的那个“长带子”，原来那就是小桃花的产卵带，它就是要通过这条细长中空的带子，把自己的宝贝们生到河蚌的吸水孔里，河蚌每天都会通过水孔大量吞吐新鲜的河水，这样才能保证宝贝们在氧气充足的环境里孵化。

　　“也就是说，河蚌是你孩子们的保姆咯！”老六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四的！我们四四代代（世世代代）如此。从黑（很）古老的四候（时候）我们族群就和火棒一族有了契约。火棒负责孵化我们的娃娃，而我们也要负责养育它们的娃娃。没得火棒，我的娃儿们森（生）得下来也活不了啊！”桃叶子已经说的落了泪。

　　“你们也要抚养河蚌的孩子？”老六更觉得惊奇了。

　　桃叶子告诉老六和珍珠，原来河蚌每年几乎都和桃花鱼一族同时生育后代，当桃花鱼们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河蚌的时候，它们也会把一些河蚌的孩子带在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河蚌的孩子提供营养，等河蚌的孩子长成小蚌的时候就会自己离开去独立生活。

　　“太不可思议了！”珍珠和老六一起叹道。接着珍珠天真地说：“那要不今晚我们就集体出动一起去找找，说不定这次大水也冲来了一只河蚌呢？是吧，老六？”

　　要单说这水温的问题嘛，老六倒还有主意。实在不行可以把这处荫凉下的冷泉眼儿挖深扩大当作产房，只要有冷水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至少泉眼附近的温度还是能保证小桃花生下鱼宝宝的。但这河蚌……老六心想这基本不可能在水洼里找到。

　　“珍珠，别找了，没用的……”小桃花无奈地说，“你看我有两百多个娃娃，就算找到一两个火棒也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下子，这四颗脑袋暂时都没了主意。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两颗缺席的脑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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