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月 6、从没吃过的美味

　　6  从没吃过的美味儿

　　回到蔷薇花丛遮蔽的家，眼前的零乱让大伙儿的心也仿佛也蒙上了淤泥似的堵得慌。老六第一件事儿就是浮上水面找孑孓，饥肠辘辘的它贴着堤坝边的水面仔细搜寻着。

　　“天灵灵，地灵灵，吃的喝的快显灵！天灵灵，地灵灵……”老六絮絮叨叨，一遍一遍地念着。

　　珍珠虽然也很饿，但看到自己的小石屋都已经被泥浆塞满了，它还是决定先抢救自己的家。它不断地吸水、喷水、再吸水、再喷水……，一点一点地冲洗起自己的房子。有的地方掉了石子儿漏了窟窿，珍珠还得弄来新的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儿对房子进行修补。这在平时对珍珠根本不是事儿，可是刚进行过一场大战，疲惫还放在一边儿不说，饥饿已经让珍珠吐不出丝线了。

　　老六和珍珠各忙各的事儿去的时候，虾球自告奋勇地领着独臂参观大家的家。

　　“独臂，你来看！这一片就是我们的家。哦，应该说今后也是你的家了。”虾球冲独臂笑笑，不过马上它又皱起了眉头，“哦，从前这里可没这么脏乱，你不知道洪水来之前咱们这儿可漂亮得很呢。对了，以前老六还是蝌蚪的时候也住这儿。”要是从前虾球肯定会活蹦乱跳地带着独臂边走边看，但现在不行，它饿得浑身没劲儿，能少动一下就少动一下，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接着它向不远处的珍珠努了努嘴，那里还是一派乌烟瘴气的样子，“喏，那边的那个大石缝就是珍珠的家！别看它外面不起眼儿，那大石头下面可有珍珠用自己的丝编织的小石子儿窝。”独臂刚想走过去看看清楚，虾球却一把拽住了独臂，“还是等它弄干净了你再去吧！来，你再来看这边！”独臂顺着虾球所指的抬头向上看去，“以前天气好的时候我和老六总待在这些泡在水里的叶子上。你看看，有这么多叶子我们想挑那一个就挑哪一个。要是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会躲进那边堤坝上的石缝里。”说到这里虾球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心里的神仙，“谢天谢地，这次幸亏有这些石缝，不然我们都得被大水冲跑了……对了，你快看看喜欢哪里，这儿这么大，随便挑哪儿住下都行。反正——”，虾球故意拉长了声音，“这里就我们几个，呵呵……我是说，除了，哦，除了那条坏泥鳅。”

　　虾球介绍的过程中独臂一直在好奇地东瞅西瞅。说实话，抛开遍布的淤泥不说，这里可真是个不赖的住处！不仅荫蔽凉爽，堤坝上还有这么多自己最喜欢的石缝！要知道螃蟹一族绝对是“石缝控”，它们只要一看见合适的石缝儿就恨不得立刻钻进去占为己有。现在面对堤坝上满墙的石缝儿，独臂一边尔心痒难忍，一边儿又犯了选择困难症。“这里真是太棒了！”它一边由衷地发出感叹，一边选中了一条比较宽大的石缝迫不及待地横过身体想要钻进去试试大小。然只爬进半边身体就再也进不去了，这石缝宽是够宽可是太浅了。独臂只得抽出身子，踅摸着再找一条试试。可它的肚子就在此时开始咕噜咕噜地大声发出了抗，而且这抗议引起了连锁反应，虾球的肚子也唱起了“咕噜歌”。那边儿房子修了一半儿的珍珠也趴在一边儿饿得不想动弹了。

　　“我说，这里有什么可吃的吗？我实在饿极了！”独臂显然还没意识到小水洼正经历着要命的粮荒，当它很真切切地把话题又绕到“吃”上的时候，大家更觉得饥饿难忍了。

　　“这个嘛……”虾球顿了顿，“这边儿以前有倒是漂着好多孑孓，我们就靠吃那些家伙填肚子，很多很多，怎么也吃不完那么多。”虾球手舞足蹈地冲着水面比划着，但提到孑孓它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又奏起了“咕噜歌”，“可现在，唉……什么都被大水冲了个干净，好多天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吃了。”虾球略带不好意思地从地上捧起了一把稀泥，“不然你看看能不能委曲一下，像我和沙虫一样先吃一点泥巴垫垫肚子。”说完，它埋头嘬了一口稀泥，味道真糟糕，虾球厌弃地咂巴了一下嘴。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孑孓大餐再回到啃吃泥巴里的微生物，虾球觉得简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孑孓？那是啥？”对于一只以前在小河里吃惯了小鱼小虾的王族螃蟹而言，“孑孓”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陌生了。

　　“哦，孑孓就是蚊子的幼虫，在水里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它们是害虫，可好吃了……”说到好吃的孑孓，珍珠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堆。但话里加点画圈标红的重点中的重点大家都听到了，那就是“太好吃了”！

　　此时，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吃的，吃的，必须找吃的！饥饿像泛滥的洪水一般严严实实地包围了所有人。

　　老六刚巡查完周边水面，这时候也回来了。果然，它什么都没找到。老六一边叹气一边重重地趴到了水底，身下的浮泥马上扬起笼罩了它全身，大家看不见老六的表情，只听它嚷嚷着：“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水田里虫子们都不见了，水洼里孑孓们也不见了，我，我快要饿死了……”饥饿让悲观的情绪占了上风，刚才扬起的泥水还没重新澄清，老六又猛地坐了起来。这回大伙儿都看清它了，只见它双手捧着一把烂泥，定定地看了片刻却不无遗憾地大喊道：“我真怀念从前可以吃泥巴的日子啊，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现在这满地的稀泥我就可以吃个饱。”老六愤愤地把泥甩回了地上，自己也再一次重重地趴了下去，一股水浪向四面八方涌开，它们头顶遮荫的那些蔷薇叶子一下子就被水波荡了开去，正午的阳光没了遮挡刚好照在老六已经饿得昏花的眼睛上，它反感地伸手想拦住阳光。可就在此时，透过水面它却恍惚看到一团彩云般的红色从眼前一晃而过。可等它移开手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又发现那团红色不见了。一定是自己饿花了眼，老六揉了揉眼睛准备转开视线。这时又一阵风起，吹过堤坝上杂生的草丛，老六居然又看见了更多粉红色的东西，东一团、西一簇地穿在堤坝上茅草的细杆儿上随风摆动着。“这是啥啊？”它有点迷惑。这粉红色的东西怎么忽隐忽现？为什么一刮风就能看见，风一住就不见了呢？“喂，你们几个快看看，坝上那些茅草上有没有一团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啊？那东西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真是活见鬼了！”老六不解地嚷着。

　　大家顺着老六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长在水面上方的茅草丛里一团团红色或者粉色的东西在阳光下照射下闪着漂亮的光泽。虾球和独臂视力最好，毕竟它俩长着突出身体的长眼睛。它俩把眼睛伸到最长，仔细地朝那些东西望过去，那些“红云”却原来是由很多很多小圆粒儿聚成的团儿。

　　“哇！”在虾球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独臂却欢呼起来，“这下子我们可有吃的了！”可还没来得及听独臂细说，大家就又听到了老六带着哭腔的叫声：“啊？你们现在都看见了那东西了吗？可我怎么又看不见它了呢？”

　　听了老六的话，虾球赶紧扭头一看，那草叶上红红的小团明明还在那里啊！怎么它们就单单对老六有什么隐身术呢？

　　珍珠担心地游到老六的眼晃来晃去，却惹得老六心烦意乱地说：“你在我眼前瞎晃悠什么啊！我已经够烦的了！”见老六看得清自己却唯独看不清水外的东西，珍珠安慰它说：“既然你看得见我就说明你眼睛没有问题嘛！我想你肯定是饿花眼了。”

　　“我从前也听说过饥饿过度有时也会导致失明呢！”虾球这么说倒不是吓唬老六，但老六却更加担心自己的眼睛了，它带着哭腔向独臂追问起来，“你刚才说我们有吃的了，你说的那吃的在哪里啊？快拿来让我吃吃，不然我的眼睛就要坏了……呜呜……”

　　看到老六的样子，独臂也不敢耽搁，它用自己唯一手臂向上指去，“喏，不就在那里！你们看见的那些红的、粉的就是很好吃的东西。”

　　“哦？那是什么啊？你以前吃过？”虾球不太确信。

　　“嗯，我吃过的。那是大田螺的卵块啊！大田螺每年夏天把卵成团地产在靠近水源的草茎上，这些卵等到孵化成螺就会就近落入水里生长。这大田螺卵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美食，没想到这回让咱们赶上了！”

　　“大田螺”这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又引发了珍珠的好奇心，它刚想问问那是什么就被虾球抢了话头。

　　“我说，既然能吃就先别管这到底是什么了。现在最要紧地是赶紧把它弄下来吃到肚子里。大家可都饿坏了！而且——老六的眼睛都要饿瞎了！”虾球故意加重了夸张的口气，这让大家精神紧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马上集中到了采摘大田螺卵这一件事情上。

　　首先，这大田螺卵生在水面以上，这先成了困住大家的一个大问题。虾球看看老六，虽然它长出后腿以后弹跳力越来越好，但在这紧要关头偏偏眼睛出了问题。珍珠呢，只能在地面爬爬，还从没见它跳出过水面。再想想自己，虽然自己没有老六跳得高，但毕竟自己还能跳出水面去，但这也不是没有危险，毕竟自己太小，万一跳出去被干燥的草叶或者苔藓什么挂住恐怕就得有去无回。

　　虾球有点心虚，可是它又看到了老六，现在它正用手在自己眼前胡乱比划着，好像在测试自己的视力，于是它决定为了朋友拼一把！虾球心一横，快速游近了水面，它弓起身子摆好弹跳的架势准备为大家出水摘大田螺卵，可是独臂却马上拦住了它，“你们好好等着就行，看我给你们摘好吃的去！”

　　大伙儿还没顾得上阻拦，独臂就已经横着身体迅速地攀到了堤坝边缘。只见它八腿并用几乎只是眨眼工夫就出了水面，再爬高一点儿就没入了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虾球第一个回过神儿来，“真绝了！”它高兴地手舞足蹈，大伙儿都很高兴，谁也没料到独臂居然还有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只见独臂终于从草丛里探出身来。它用八条腿牢牢地抓住石壁，喊道：“当心！别砸着你们！”话音未落，噗嗵——第一条带着硕大卵块的草棒已经落入水中，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噗嗵、噗嗵的声音。

　　说也奇怪，就在独臂在草丛里乱剪乱撞的时候老六的眼睛不仅又看清了那些草叶上的红团子，就连那些坠入水中的也看的一清二楚。它赶上前去一边躲闪着防止新坠落的卵块砸着自己，一边儿和其它朋友们一起赶紧把独臂剪下来的食物收集到了一堆。这噗嗵、噗嗵的声音现在在大家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无比美妙的美餐进行曲。不大会儿功夫独臂可能觉得已经采集了足够的吃的，“哟嗬！”它欢呼一声，后腿一蹬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青白色弧线，用一个完美的高台跳水姿势返回了水洼。

　　伙伴儿们谁也不用客气，你拿一串儿我拿一串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只有老六不伸手，那是因为它的吃法更舒坦。你看它蹲在水里看准身边随波摆动的卵块，只需伸伸长舌头一卷就能吃个满嘴。这会儿谁也没功夫聊天，当最能吃的老六也打出个大大的饱嗝之后，说明所有人都吃撑了。

　　每个人都以自己最舒服得姿势躺下，天下再没有比填饱肚子后的小憩更惬意的事情了。

　　大战的疲劳迅速袭来，眼皮变得有千斤沉，很快珍珠睡了，老六睡了，虾球也睡了。独臂已开始还强打精神为大家站岗，毕竟花泥鳅逃跑了，它还是担心在大家最不注意的时候让那个坏家伙钻了空子，可是无奈袭来的倦意打败了独臂最后的一点意志力。不知不觉地它也睡着了。现在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周围静得出奇，也许连水波也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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