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高三
发给池念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手机在那次还被许晴没收了。
魏尧后来还是没忍住给池念打了电话，结果是空号，至此他才真正从恍惚中回味过来，对方把他唯一知道的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他真的被抛弃了。
温凝心在不久之后也知道池念转学的消息。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起末，只觉得魏尧好像比往年她所认识的更加沉闷。
时间并不会因此停滞，反倒流逝得更加飞快。
沈冬野在一年之后的二月从美术校考中脱身，他的联考成绩并不乐观，所以在校考上多花了心思，但临时抱佛脚对他而言并没有用，好在运气眷顾他，东奔西跑地报了好几个学校终于有考上的，接下来就是回学校进行文化课的补习。
他二月中旬回了唐城，马上领了手机喊魏尧出来吃顿饭。
也就是那时候他才听说了池念离开的消息。
下旬刚开学的时候，沈冬野还想约着魏尧带他周末去散散心，不过被魏尧都漠然置之，听他有一回很无奈地说:“周末报了补习课，一天六科卷子，真的没空。”
沈冬野惊异于他这是要过劳死的节奏，也不敢再骚扰他出去玩。
六月高考那几天艳阳高照，把人晒得脑袋发懵，身上发出毛毛汗，被周胜戏称，蒸蒸日上。
最后一科结束的时候，从考场出来，魏尧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完成了某项被托付的任务。
三天后，许晴在学校大门外等班上的人集合要带他们去聚餐，她在人群里看到魏尧从路边车上下来，就朝他招了招手示意。
魏尧最后还是没进一班。
一班的淘汰制在高三就不动用了，学校怕最后关头调来调去影响学生的学习状态，所以高二下学期是最后的机会。魏尧那学期的平均排名还是落了两名。
只就差一点。
许晴问他：“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很难的题目，最后的大题难度怎么样？”
魏尧很简略地回答：“还行，都能写一点。”
周胜在一边，听到了他们聊天，痛苦不堪说：“尧哥你这个‘还行’，等会得害死一班人，不，五班人——晴姐你知道我的头发为什么还这么短吗？”他挠了挠刺刺的寸头。
许晴双手环胸，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剃的。”
“不不不！”周胜说，“是因为没日没夜的学习！”
他拿着腔调讲，听上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但许晴知道他什么真面目，于是抽了一只胳膊出来想扁他。
周胜立马躲开了。
旁边人都在欢欢喜喜地闹。
魏尧却很冷静地等全部人都到了，然后他们动身到了商场。
说来也巧，预定的那家酒楼所在位置在海鲜楼的斜对面。
魏尧下了包车，余光中瞥见了那个招牌，不由怔了怔，旁边同学下车看到，叫他：“尧哥，犯迷糊了？”
魏尧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跟他们一起进去了。
或许是她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很重，很多回忆总是趁其不备地从眼前掠过。
他们订的二楼一个大包间，吃到一半，有人聊上了头要下去找服务员点酒。
作为老师许晴肯定要拦着，又拿出平时在课上说教的样子。
魏尧就在这时候接到了沈冬野的电话。
“喂魏狗出来陪我聊几句呗？”沈冬野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沮丧。
魏尧猜是高考的缘故，问他:“你在哪？”
“就在你们楼下的便利店，”沈冬野顿了一顿，“你还认识不？”
那家便利店就是当初他们三个人吃完海鲜楼，池念去给他们买水的店，沈冬野还记得她当时有点呆呆的，不知道店里就有水……
魏尧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下楼找他。
沈冬野刚好在便利店里结帐，他买了一袋的啤酒，朝他晃了晃袋子：“一起喝点？”
魏尧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附近没有公共椅子，他们找旁边一个公交亭坐着，沈冬野拿了一罐给魏尧，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冒着白色的雾气。
他们打开口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然后同时舒了口气。
这时候天是蓝的，树是绿的，太阳是刺眼的，车尾气是呛人的，整座城市生机蓬勃。
只有他们俩像垂暮的老头坐在道路边。
沈冬野这么想象，转头看魏尧，见他的脸上无波无澜，确实像饱经沧桑的老人。
沈冬野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觉得不合适，马上又哀叹了一声：“哎！时间过得好快啊——”
魏尧不想听悲秋伤春的废话，看着车来车往的大道，说：“你就要说这个？”
“——但我过得好糟心啊。”沈冬野不管他，自顾自说，“过年那会儿本来以为能考上好大学了。结果没想到啊，文化课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他又喝了口啤酒。
魏尧没说话，事情已经发生安慰的话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沈冬野知道他又恢复成了冷酷无情的魏狗，由衷地感叹一句：“你怎么样？”
“还行，都能写一点。”魏尧说。
沈冬野抿了抿唇：“我不是说这个。”
魏尧没听明白的样子，转头看着沈冬野：“嗯？”
沈冬野盯着他看了两秒，没从犄角旮旯里看出蛛丝马迹，只好打着哈哈说：“……我是说，你准备去哪个学校想好了吗？听说你成绩很好了现在，都赶超一班的人，那上个一本不难吧？那能985211不？”
他抛了好多问题。
魏尧却沉默片刻，缓缓地说：“没，要出国了。”
“……”
沈冬野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都是假象。
魏尧下午的航班，走得很急，跟逃难似的。沈冬野问他：“以后还回来吗？”
其实这种事还真说不准。
有可能出去一两年就会把这里一切人和事都忘个精光，到时就不会回来了。
魏尧说：“或许吧。”
沈冬野理解地点点头。
魏尧想起什么：“学校里还有东西没清，你有空帮我整下，没空也行，应该会有人收拾桌位。”
“行。”沈冬野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回头找个时间。”
沈冬野又念叨了几句就接了班里同学的电话要回去聚餐，临走，魏尧还是问了他一句，“以后怎么打算？”
沈冬野笑嘻嘻地：“应该复读吧，毕竟我这种天才，不上个一本简直可惜了。”
魏尧也笑了：“行，等你好消息。”
不久，回程的公交就来了，等沈冬野上了车，魏尧就又回了酒楼里。
上楼梯的时候，他一边划手机走了两步台阶，突然发觉有人下楼时刚好堵到了他跟前。魏尧眼皮没抬，正准备往旁边侧一下身子让步，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傻逼。”
魏尧一皱眉，抬头回骂：“脑残。”
方思衡冷哼了下，微昂着头，像只高贵的孔雀从他身边过去，走下去。
而后，两个人都向各自前进的方向迈了两步，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一班和五班凑巧在一个地点聚餐，方思衡下了台阶往外面走，恰好遇到来加菜的几位同学。
“思衡你去哪？”有人看到他，喊着，“我们加了几个菜，你看看有没有要吃的？可以再添点。”
“不了，我有事要先走了，老班那招呼打好了。”方思衡摆摆手，“你们吃好。”
“嗯。好嘞。路上慢点啊。”他们稀稀拉拉地回。
方思衡出门直接打了车回学校，虽然是中午高峰期，但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上堵车，连着一排的绿灯。
司机都忍不住感慨:“感觉今天这段路比平时开得都短了。”
方思衡却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都来不及想好要怎么应对这一切，车就到了地方。
温凝心就站在大门边上的大树底下。
方思衡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穿了条白色长裙子，头发也留长了，高考一结束就去烫成卷，看上去有点别扭，不符合她以往的风格，但不难看是精心打扮过的。
温凝心也看到了他，伸长了胳膊挥了挥。
方思衡走过去：“你怎么没去聚餐跑回学校了？”
“我有事想找你。”温凝心双手放在身前，左手叠右手，右手叠左手，嘴里有点语无伦次，“就不去和他们玩了。”
方思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温凝心唯一的一点羞耻心被他阴阳怪气一下，顷刻间荡然无存，恢复常态地嚷着：“学霸你好过分！”
方思衡笑起来：“你不知道一班和你们班在一个地方吃饭吗？”
“啊？”温凝心愣了，“是么？”
“嗯，是啊。”方思衡耐心地答。
温凝心摸出手机，点开班群的通知看了一眼说：“还真是啊……”
方思衡看着温凝心一脸迷糊的模样，目光又瞥了一眼她手机屏幕，心道她原来是不知道自己班在哪搞聚餐……那就是知道一班在哪。
方思衡暗叹了口气，问：“你找我什么事？”
温凝心把手机收了，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想说……”
方思衡也不说话，等着她磨蹭。
“学霸！”半响，温凝心似乎组织好语言，仰着头坚定地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方思衡淡定地回。
“我喜欢你！”温凝心摆出慷慨赴死的姿态，一不做二不休地说，“你喜欢我么？！”
把告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方思衡尽管隐约猜到了她叫他来的目的，但听到这话还是怔住一瞬，大概是多巴胺分泌的太多了。
一人低下头，一人昂着头，就这么僵持了数秒。
温凝心心里都等着着急了。
方思衡才含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一秒。
两秒。
“哇！”温凝心突然嚎了一声，扁下嘴，“我这么漂亮，你怎么不喜欢我。”
方思衡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不漂亮的。”
温凝心闻言，如捣蒜般点点头：“要是这样那就好吧，能理解你了，毕竟我太漂亮了。”
方思衡嗯了一声：“你很漂亮。”
“当然啦！”
温凝心笑着笑着，一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掉了下来，在脸上划开，但她好像没注意到，语气还是调侃地说：“真是的好倒霉啊，你不知道吧，虽然我这么漂亮，但是人生中唯二的告白都被人拒绝了。”
方思衡没说话。
他知道。
“两次哩，真是，好气啊。”温凝心突然加重了语气，大概是想让自己说起来不显得委屈，而强调他们不识货。
“那你只好下次加把劲了。”方思衡说。
温凝心看着他，好几秒才说：“那我先回去了学霸，哎呀太阳好大，要成黑炭了。”
方思衡点了下头：“嗯，路上小心。”
“会的会的。”温凝心走到路边没来得及找的士，一眼看到有辆公交驶过来就招手飞快上了车，方思衡都怀疑她会不会坐丢了，毕竟温凝心从没搭过公交。
方思衡认识温凝心很早。
就在认识魏尧的那天。
初一开学那年，有两个男孩在入学的时候最晚到，刚好班上只剩下了一张空桌和一个空位。
他们都想要那个空桌，于是精力旺盛地打了起来，甚至幼稚地放了豪言壮志：谁喊停谁就滚后面的空位去。
但不料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新老师，正值叛逆期，看到了就把他们安排坐在一起。
就这样两个谁也不服谁的人戏剧性地成了同桌……还被班主任要求每周握一次手。
俗称：握手言和。
……
方思衡记得清楚，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就有个别班的女孩爱来找魏尧。
就是胖墩墩的温凝心。
方思衡叹了口气，把回忆掐断，目光从早已看不见车尾的道路尽头收了回来。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奇妙，又难受地要哭，又有点庆幸地想笑。
不过温凝心都能坚持到离开，他要是哭了，是不是也太没有出息了。
方思衡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生生憋住了愁苦。
然后抬了步子，从校门往家的方向走过去，他轻轻地说：“找个便利店，买个巧克力，吃了就能心情好点了，我就没事了。”
这是三年前，一个胖墩墩告诉他的。
在她被魏尧拒绝以后。
魏尧下午两点到机场，临起飞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正准备给沈冬野弹个消息，就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
图片是放在桌面上的一沓卷子，看上去比三本书还厚，最顶上有张用磨砂壳装着的卡纸。
卡纸封面写了：“毕业快乐”
沈冬野：
【这啥，表白信？】
魏尧一皱眉，自从升到高三，大家都处在学习的重压之下，他就没再看见过这东西。
他回：
【可能。】
沈冬野发来一个嘻嘻哈哈的表情包：
【得，这都毕业了才敢表白，这女的胆子有够小的。】
魏尧：
【这个没用就丢了吧。】
沈冬野：
【那怎么行，我的原则是绝对不会辜负女孩子的心意。】
【这东西我先给你存着，等你以后来取东西一起拿走，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你的事儿，我就管不着了。】
魏尧无所谓：
【嗯。】
这时候空姐走过来提醒乘客要关好电子设备。
魏尧应声打开飞行模式，打算等下了飞机再聊，全然忘了刚才要找沈冬野的事——帮忙照看一下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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