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那天晚上非常完美,直到安娜进入睡眠。
带着砂砾的风吹在她的脸上生疼,头顶的烈日让人睁不开眼睛。她能看见手里的枪,身边一个人迅速擦过,冲着她喊:“别站着了!有情况!”
不不不……安娜张开手掌,感觉肩上一沉,挂在身上的枪前后摇摆,她又穿着那身黑色的制服。鞋底踩着黄色的沙土,里面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砖块。
她抬头,视线来到沙土上突兀的矮平房上,门已经被冲破,倒下的门板上有不少弹孔,而她手里温热的枪管在暗示些什么。
“撤,撤!撤!”
“掩护!掩护!”
“目标中弹!我重复目标中弹!”
然后安娜看到自己跑了起来,她重新握住了枪,踩着木板冲进了房子里,走在最前面。里面的气味让她皱起了眉毛,洋葱、大蒜,她端着枪迅速转身对准了还在烹煮的锅子。
“clear”她听到自己说。
“绕到后面去,还有一个房间。”乔舒亚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夕阳,一束刺眼的光芒直直地打在地上,安娜踩着阳光过去,用枪指着角落里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大一小,灰头土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推开门,更浓重的蔬菜味铺面而来,半人高的货架上堆满了农作物,安娜的枪口没有放下过,“clear”
“批准射杀。”
砰砰——
不,他们会活下来。安娜看着自己抬枪瞄准。
砰砰——
安娜猛地睁开眼,她的半个身子露在毯子的外面,肩膀能感受到冰冷的海风。她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额头的汗水有些黏腻。
冷静,冷静下来,他们还活着,你没有杀掉他们。
“不过其他人全死了!”安娜猛地回头,没有人,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的心声。其他人都死了,她枪下的其他人。
砰砰——敲门声还在继续,安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件针织衫套在头上,刚刚好能遮住屁股。她拉开门,看见夏门站在她的门口,双眼通红。
她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夏门已经闯进了她的家,像是一头猛兽一样扑向了她的冰箱,打开了她的葡萄酒,拔开了塞子直接对嘴灌下去。
安娜扶着门框的手在空中晃了几下,演示了一下“请人出去”的动作,然后认命地关上门。她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你知道他特么地说什么吗?说我离不开他!我救他因为我离不开他,我生来就是为了服侍他的!”
后半句话我不知道,但你确实爱他,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安娜这样想着打开了客厅的窗户,海风一下吹起了白色床帘,她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我对上帝发誓,我要离开他!”
“不,你不会。”安娜揉着有些痛的额角,嚼着冰块。
夏门突然瞪大了眼睛,吼道:“连你也这么说!我本来是要留他去死的!你知道的!”
“但你没有。”安娜坐在窗框上,双腿伸直并在一起,就像是小狗伸懒腰那样。
脚底的冰凉让她确认自己不在提米亚,那个沙漠里的小镇,而是在尼斯。
“你在听吗?他才刚好一点就开始威胁会把我的头按进马桶里,而里面会装上他的漱口水!”夏门已经失去了理智。
听上去像是一场不知感恩的闹剧。
安娜感觉到背上的汗干了,说:“我可以帮你报警?”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可以帮你让他消失,永远”。
“报警?!也好,对,报警,我这就去!”夏门又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她的房门,安娜甚至能听到她走上楼的每一声脚步。
爱情是毒药。安娜摇着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她该去上班了,时间到了。
11点,一分不差,安娜踩在音像店的地毯上,妮可看着她进来还打着哈欠。
“你来早了。”
不,她没有早,刚好十一点。“我猜我依旧不是法国人。”她学着常人那样调侃道。
工作很轻松,毕竟没有那么多的顾客。妮可一开始对她非常有兴趣,从星座血型,到出生地点,高中的名字和初吻在什么时候都问了个清楚。
但当神秘面纱被揭完之后,她就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再也不说话。戴着她的毛线帽和粘满贴纸的头戴式耳机。
安娜开始在货架之间闲逛,最接近门口的是摇滚和流行,然后是爵士,柜台旁边的那个货架则堆满了一些封面诡异的专辑。所有的唱片都按照首字母排序的方法整理,只有中心的站台上零散地堆着“爆款”。
她惊喜地发现中心的宝座换了一张唱片,只不过同样是她没有听过的歌手。她对保罗和妮可的审美没有自信,所以选择放弃了试听。
店里没有客人,所以她随意拿起了衣服耳机,穿梭在每一个货架下。
摇滚,不,总让她想起枪声;流行倒是很不错,里面大多数的歌词都关于爱情,只不过她还是没法感同身受;爵士……
安娜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倒不是因为她多喜欢,只不过爵士乐的悠扬和节奏感总让她想起冬日战士。她听完了整首专辑,然后把它翻到了反面,“发行于1950年”,原来是这样。
和他的老年机很配。她这样想着,然后勾起了唇角。
“我猜你喜欢爵士乐?”妮可的声音穿过耳机。
安娜取下耳机,摇头,还带着笑容,“不,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也许喜欢。”
“你不知道你朋友喜欢什么?”妮可的话总是这么直白而又让人有些不适。
“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what?!”妮可用英语学着伦敦腔,但却把a发得过大了,“没有法国人不喜欢爵士!”
“他不是——”哦不,她不该提起太多关于巴基的事。
“他不是什么?”
“不是音乐爱好者。”安娜扯谎道。
妮可撇下嘴角,抬起眉毛,像是个怨念的小老头,“好吧,好吧,他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11点到3点不过四个小时,再减去安娜在对面咖啡店度过的半小时午休时间,离下班时间只剩20分钟。
平静。这是她对工作的感受,没有子弹,没有鲜血。她喜欢工作,以她现在对情绪的接受能力,以前的那份差事实在不适合她了。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安装抑制器的原因了。
安娜下意识揉搓着右侧的头颅,这东西躺在她的头骨之下,不痛不痒,除了偶尔的酸胀感——而她觉得可能是心理作用导致的,没有任何的不适。但她知道它确切的位置,右耳朝上8厘米,在太阳穴的斜上方,那里有一道白色肉条。切开白色肉条是早就愈合的头骨,但是能在上面发现一条细小的缝隙,抑制器就在下面,挟持着她所有的脑细胞。
“嘿!拿着这个,给你的朋友,他会爱上音乐的。”妮可从后面的仓库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盘唱片。
安娜坐在电车里看着周围的街景逐渐变得幽静,妮可送的唱片在她的包里,只不过她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
虽然留下了电话,但她并不指望巴基会打过来。不,他不会,至少她是这么想的。也许是今早的梦,安娜所有的心思都变成了悲观主义。
下电车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南法的冬天终于还是下雨了。
安娜穿过马路却发现公寓楼下停了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布里太太拄着拐杖坐在门外生锈了的长椅上,她的表情仿佛刚刚失去自己髋部的使用权。
“哦!梅小姐!”她像是看见了战场上的护士,“你猜不到发生了什么,经济已经够糟糕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这样的惩罚,是我没有去参加弥撒吗?”
楼梯上站着一位女警,这让安娜本能地不舒服,她绷紧了肌肉,注视了一会儿那位女警。不一会儿一名男警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小本子,嘴上骂着难听的话,“去他娘的上帝,文书工作!朱莉,我们走。”
“发生了什么?”安娜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女士,在情况明朗前,我们无法透露更多了。”那个叫朱莉的女警回答了她。
她不说,但布里太太却从外冲了进来,“安德烈是个混蛋,夏门是个女巫,这是他们应得的!却要报应到我的身上!”
只是这两个名字就让安娜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门外警车驶去,救护车跟在后面,满载,却没有拉灯或者拉笛。
fuck…
“我会因此而死。”夏门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
胃部突然绞痛,她中午吃的厚蛋三明治现在想找到最近的出口,冷汗从她的脊背开始冒出来。
她早上向我求助。我做了什么?
脚下的木地板突然变成了坚硬的黄土地,脸上仿佛又感觉到了沙子的存在。
“批准射杀。”乔舒亚的声音在她的耳机里。
然后她的瞄准镜对准了地上的母女,空气里很安静,他们甚至没有哭喊。隔着走廊的那个房间里有个男人的呼喊,然后安娜听到了继续的嘀嗒声,她飞了出去,爆炸的热度将她掀晕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旋转的楼梯现在似乎变成了无尽的万花筒,眩晕感和呕吐感直冲她的喉咙。安娜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猛地冲上了楼梯。
她没有来得及关门,把包甩在了地上就冲到了厨房的水槽边。她张大了嘴巴,却只感觉到喉咙的干涩。然后才意识到,她不是真的想吐,这是愧疚的具象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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