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浪淘沙 上
楚府后院外,一条泥沙道上忽的扬起细沙般的风尘,傅红一叶脚下不停,飞腾如电,傅安和梁镇只觉四下景物倒转如风,如在空中飞翔。身后隐约传来官兵的追赶声,傅红一叶沉吸口气,便要加快脚步,忽觉手上一动,楚千江叹道:“傅兄,放我们下来吧。”
傅红一叶停下脚步,将二人放下,楚千江见女儿脸色苍白,此间已没了呼吸,心中一痛,抱着她久久不能言语,眉间萧索,竟似陡然苍老了十岁。
良久,楚千江叹口气,将女儿交到傅红一叶手上:“楚府中尚有家眷仆从,我需得前去搭救,傅兄弟,小女的遗体就拜托你安顿了。”他深吸口气,转过身去,低低道:“如果我没能回来,请你将她葬在荆州的千梅林中,清儿生前最爱去那里......”
“楚大侠.....”
“莫要说了,你去吧,沿此路一直往南可到江畔。”
“楚大侠,是傅某连累了你。”傅红一叶迈开步子,沉重的声音响起:“我将她们安顿好,便来助你。”
楚千江点点头,迎面向官兵走去,须臾已狭路相逢,王立父子只见他双目通红,浑身杀气腾腾,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声音不大,却令人毛骨悚然。
天空转暗,秋风扫来,凉雨如线落下,傅红一叶负着三人,丹田烈火之气熊熊燃烧,周身雨点纷纷化作一缕缕白气,袅袅升起。
如此飞奔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陡觉风声转急,浪潮滚滚之声传入耳中,不由遥目看去,赫然一条大江正横在天边,到了近处,只见长江之水浩荡东去,逝水涛涛,翻腾激荡,永无休止,江边山峦,巍巍矗立,层峦叠嶂间,偶尔吐出一点红叶,分外醒目。
傅红一叶凝目看去,果见一艘木帆船正停靠江畔,在滩潮里轻轻颠簸。
他奔到近前,只见帆船高大,一面主帆直有四五丈宽。傅安二人跳下他肩头,他缓缓将楚清放在甲板一侧,吩咐二人照看好她。
傅安和梁镇不由点头,让他小心,傅红一叶微微一笑,转身沿原路返回。
楚府前院,玄音和寒连遥相站定,一动不动,宛若两尊石像,四下密雨淅淅沥沥,檐下雨珠一颗接一颗滴落地上,出嗒嗒之声。
碧水剑在雨中散出幽光,剑身明蒙如雾,近乎透明,寒连昂然而立,凌厉之气不断攀升,宛若一个秋雨中的不世剑客。
玄音不为所动,宝眼中金光闪烁,看着眼前这人气势已近极点,忽然长眉一轩,凝视着他,沉声道:“你是妖。”
寒连冷哼一声,并不说话,长剑在雨中划过一道圆弧,脚下一错,身子已化作一条虚影,碧水剑连挽三个剑花,每一剑都是寒芒四溢,近乎实质。
玄音眉间一挑,顿时看破,大袖一振,呼呼连转,已将来剑罩住,寒连三剑刺入,只觉如中棉絮,堪堪使不出劲来,他掌心一顿,三道剑影归为一道,蓦地沉喝一声,一招长虹贯入直捣玄音胸口。
玄音一个错步,侧身让开,剑锋顿时擦着胸间而过,忽的五指如电,按住剑身,寒连只觉手上传来巨力,他不动声色,佯装抽剑,突然飞起一脚,踢中玄音身子,脚上却陡然一麻,如撞精铁。
“金刚法身?”两招受挫,寒连胸中怒火中烧,不由大喝一声,催动“天寒玄功”,碧水剑顿时罩上一层细密玄冰,玄音搭在剑身的手顿时一僵,忙收手后退三步。
方才站定,头顶锐风已至,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而来,玄音长眉一轩,宝目忽的大张,淡金也似的光华刹那从瞳孔散出,碧水剑经金光一罩,顿时出“滋滋”之声,如被烈火焚烧,剑上玄冰化开,丝丝寒气冉冉上升。
玄音袖中忽的探出二指,去捏剑身,寒连前车之鉴,立时抽剑回撤,一个闪身落在远处,冷冷看着玄音,一抖长剑,化开的地方复又被玄冰覆盖。
“你是哪一支妖族后代?”玄音凝望他问道。
“胜了我再说。”寒连驱剑又复奔上。
他有意避开玄音双目,只向他身下出招,玄音也颇有忌惮,脚下飘忽不定,袖袍鼓荡,宛若一个柔韧万端的气囊,将来剑一一荡开。
寒连出剑极快,碧水剑使的密不透风,一时间漫天寒光,剑气惊起雨势,纵横间雨点好似也化成了一道道剑气,将整个院子尽数笼罩;玄音则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双手蝶起叶落,脚下忽转忽侧,“千蝶幻形手”所到之处,剑势威力登时大减。
双方你进我退,各相施展绝技,玄音虽是大慈悲寺座,但在武学一道已堪称一代宗师,此时与寒连交手至此,也不由暗暗心惊对方的天赋:此人不知是哪支妖族后代,天资竟如此骇人,此事还需回去问问师父;隐隐中又甚是担心傅红一叶,不由凝神应对,觑敌破绽。
寒连得逢此生平撼敌,胸中早已热血澎湃,他为人虽然冷漠,武学一道却甚是痴迷。只见他手中长剑越使越快,碧水剑本就极薄,此时在雨中竟渐渐看之不见,使到运转如意处,剑势不再避让玄音双目,只待他眼中金光射出,忽的一晃,已先绕开,虚影一闪就去挑他肩胛骨,直惊得玄音连忙闪身让开。
如此乍晃乍绕,玄音一时手忙脚乱起来,陡听寒连一声长啸,碧水剑蓦地青芒大亮,寒光摄人,一道剑气冉冉在剑锋处腾出,萦绕剑身,经久不息。
“如此剑气外吐,内力损耗极大,唔,他这是要和我立分胜负了。”玄音脸上不温不火,此番正合他意,当即引动全身真气,将“金刚法身”催到极致。一时间,只见玄音周身宝光大盛,金色流光溢满院子,将院中照的通亮。
“阁下现在罢手还来得及。”玄音嗡声道,只见他手捻莲花,双目垂视,周身金光大放,直仿似佛祖下凡。
寒连声大笑,笑声间已欺身奔上,碧水剑腾着寸长剑气,幽幽朝他肉身挥去,此一剑看似极慢,实则在剑气引导下,每前进一寸都是一个蓄势的过程,低敌人一旦陷入剑气之中,端端逃之不开,只能硬抗。
“善哉。”玄音待到剑至身前,蓦地伸出右掌,朴实无华般朝前抵去。
楚千江杀气腾腾跃入官兵之中,手起掌落,双臂刚猛绝伦,霎息间扫翻一片兵卒。
“给我上,不必留情!”王立在后方大喊道。
楚千江双目一凝,怒视着他,王立不由倒退几步,撞在王可为身上。
几个兵卒手舞大刀朝他砍去,只听叮叮两声,刀锋竟然倒卷,跟着胸前一痛,已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四下兵卒登时骇然,拿着刀不敢上前。
楚千江一步步朝王立走去,士卒则一步步往后退,王立父子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蓦地眼前一闪,楚千江已落在眼前。
王立一个踉跄,吓得跌坐在地,王可为浑身抖如筛糠,面色苍白,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楚千江,语无伦次道:“楚...不,岳父大人,饶...饶了贤婿吧。”说话间,已被楚千江一把提起。
“你还有脸叫我岳父。”楚千江虎目闪着寒光,直视他道:“清儿多么爱你,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我...我求我爹了,都是他。”王可为一指地上的父亲,颤声道:“都是他,是他派人去抓楚清的。”
闻听此话,王立不由怒骂道:“你这个不孝子!”
“嘿嘿。”只见楚千江忽的放声大笑,笑声凄惨哀怨,直透云霄,只听得众人头皮麻,笑声停住,他恨声道:“说什么都晚了,你们父子下去给清儿赔罪吧!”掌心内劲蓦地一吐,王可为面上一红,登时毙命,软绵绵倒在王立身边。
楚千江垂下手臂,望着他的尸,两眼隐隐闪烁泪花,痴痴念道:“清儿,你黄泉路上不用孤单了......”
正痴念间,忽觉背上一股巨力如山涌来,楚千江口吐鲜血,身子向前飞了出去,一众士卒见此机会,纷纷举刀朝他砍去。
楚千江身在半空,运臂将来刀汤开,一旋身落在远处,甫一站定,只觉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住,动弹间,背上传来剧痛,一摸之下,脊背骨已断了数根。
他强自站着,望着远处正在阴笑的铁三扬,心中死灰一片。
铁三扬扶起王立,笑道:“王知县没事吧。”
王立摇摇头,看向地上的儿子,两眼含泪,忽地瞪着楚千江,恨声道:“铁门主,你,你替我杀了他。”
“这个简单,大人看好!”铁三扬受伤的左手此时已经包扎好,他用另一只手挥舞着铁链,一步步朝楚千江走去,脸上挂着如狼似虎般的笑意。
楚千江望着他一步步走来,蓦地暗叹一声:“罢了。清儿,爹这就来陪你。”眼睛一闭,就要等死。
忽觉眼前风响,一个身影已站在身前,那人身形高大,背负一柄幽红大刀,淄衣如墨,正是赶到的傅红一叶。
傅红一叶见楚千江身受重伤,忙将他扶住,低声问道:“楚大侠,你没事吧?”
楚千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傅红一叶看向远处几人,点头道:“我先解决了他们。”说着将他扶在一旁,蓦地眉间一挑,铁血刀已然出鞘。
铁三扬早见过此人武功,万不是自己能够对付,不由一阵心悸,就要转身逃跑,傅红一叶冷哼一声,纵步追上,凌空一刀,已将他劈成两半,浓稠血液喷洒四周,将王立浇的满身都是。
王立浑身颤,已说不出话来,傅红一叶手起刀落,也送他去见了阎王。
四下兵卒眼见此人凶狠莫名,无不骇然,却听傅红一叶沉声一喝:“都滚吧!”众兵卒如蒙大赦,纷纷弃刀仓惶逃去。
顾目间,只见远处遥遥奔来一人,看身影,正是玄音。
傅红一叶大喜,眼见玄音顷刻到了身边,忙问他:“师兄,你没事吧?”
玄音面色淡金,蓦地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傅红一叶心下骇然,忙将他扶住,玄音喘息片刻,低低道:“我无碍,回去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傅红一叶这才放下心,玄音这时见满地尸,不由眉头皱起,叹息一声:“哎,这世间人总要死了才不会害人。”蓦地双目一凝,问道:“幽鹤二老呢?”
傅红一叶双目大张,不由惊道:“遭了!江边!”跟着脚下一纵,便朝前方狂奔而去,遥遥传来声音:“师兄,我先去一步。楚大侠就交给你了!”
傅红一叶心中焦急欲焚,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此时雨已停歇,黄昏已至,一片红霞映在天边,将大地照成暗红,他的身子宛若一支利箭,直朝长江射去。
片刻后赶至江边,只见原先的木帆船踪迹全无,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举目远望,忽见一片夕阳炫光中,一条木帆船正缓缓驶向远方。
幽鹤二老站在船上,眼望碧水红霞,心中只觉得意万分,只见青幽牢牢抓着梁缜,忍不住哈哈笑道:“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就是,寒连武功高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把功劳送给了我哥俩。”白鹤一把抓起傅安。
傅安和梁缜不住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不由大骂起二老,白鹤听的烦躁,给了傅安一巴掌,对青幽阴声道:“这小子左右没什么用,不如丢下船喂鱼。”
青幽点点头,忽地看向甲板一侧的楚清:“那女娃的尸体也顺手丢下去吧。”
白鹤一点头,走到船边就要先将傅安丢下去,背后传来梁缜的惊呼,傅安心胆欲裂,望着滚滚潮水,登时害怕到了几点。
白鹤望着他煞白的脸庞,掐着他一只脚,提在船舷外,笑道:“小子,怕吗?哈哈哈哈!”
面颊上传来大江滚滚的浪风,几点水花溅在脸上,傅安不由身子一哆嗦,骇然间起病来,只觉身子冰凉一片,登时失了知觉。
“咦?”白鹤眼见这小子昏了过去,顿觉无趣,就要撒手,背后忽然传来梁缜的声音:“你,你们敢害他,我立时便咬舌自尽!”
白鹤一愣,不由回头,却听青幽冷哼一声,右手似个钳子般夹住梁缜的嘴,阴声道:“小贼子,你咬给我看看。”
梁缜只觉双颊如被铁锁扣住,动也动不了,不由眼中流出泪来。白鹤一见登时放心,重新转过身子,就要将傅安抛下水。
忽见船下陡然翻起一阵浪花,一愣神间,一道身影赫然跃出,水花四溅下,已将傅安夺下,身子一翻,已落在甲板上。
青幽登时大惊,退后几步,涩声道:“傅红一叶。”
傅红一叶不去看他,见傅安小脸惨白,浑身冷,忙从怀中取出药丸,给他服下,不多时,傅缓缓睁开双目,看见傅红一叶,不由低低喊道:“爹。”
傅红一见他无事,一点头,吐出口气,这才抬头看向青幽二人,眉目泛着森森杀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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