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出突然必有妖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窦毅就起了床，蹑手蹑脚地打开屋门，生怕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张氏。他半截身子刚探出屋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血腥气，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四处流转。窦毅心下一沉，急忙调转身子，脚步急促，几个箭步就来到张氏身旁。
“娘！你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毅儿！”窦毅分明闻见了空气中有熟悉的鲜血的甜腥味，上一世他爸爸患了肺癌，就时常咯血，这股血腥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微弱的晨光中，张氏面色红润，气色仿佛好了许多，她紧紧握住窦毅的手，脸上带着笑意，喃喃道：“毅儿，娘没事，你不要担心。你看！娘的病全好了，都可以下床了！”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扶着窦毅的手下了床，精气神看上去都很不错，根本不像个缠绵病榻多时的病人。她似乎很高兴，拿起窗边掉了齿的木梳将头发挽了个髻，末了又用手将两鬓边的碎发往上拢了一拢，眼里满是笑：“毅儿，你看娘梳的这个发髻好看吗？”
“好看……娘你还是到床上去休息休息吧！你身体还没大好呢！”
“娘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了，都快不记得外面什么样儿了，你就让我出去瞧瞧吧！”
事出突然必有妖。窦毅从原主的记忆中已经得知，张氏病情很重，虽然没钱请郎中给她看过病，不知道她究竟病在何处，但她的病情向来不轻，今天突然面色红润，一副早已痊愈的样子实在是不合逻辑。窦毅心知，张氏多半是回光返照，他心里也非常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除了配合，并没有能力为张氏再做些什么。
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个受苦的人，如果悲观了，就没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也没有了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结果是他将受到更大的苦。窦毅自然深知这一点，他虽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跟这得之不易的母爱永别，但他现在也只能走在命运为他安排的路上，虽然他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目前，他除了满腔悲愤的走在这条前途未卜路上，已经别无选择了。
扶着张氏坐在院外的台阶上，窦毅望着那轮缓缓上升的朝阳，血一般的红色浸染着万物，红彤彤的，像野兽大张着的巨口，随时准备吞噬生命。张氏将头轻靠在窦毅瘦弱、窄小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这日出可真是美，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么美的日出了……”
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终于变为沉默。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直坐到日上柳梢头，窦毅才渐渐发觉不对，他扭头看时，才发现张氏早已没了呼吸，眼睛紧闭，脸上还挂着平静的笑。
就在一瞬间，窦毅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见了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他眼睛紧闭着，用牙狠狠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可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涌了出来，一种无以名状的疼痛开始随着血液升腾，进入心房，深入骨髓。艳阳下，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高声欢跳，山风温柔地从他耳边掠过，可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毫无知觉。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
从此，他又是孤家寡人。
从此，他只能孑然一身。
张氏的遗体被路过的李大娘抱进屋时，窦毅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台阶上，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大壮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陪着窦毅，在一旁不断说着劝解的话，生怕他会再一次寻死。
那种看着骨肉至亲在自己身边死去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窦毅，他从小家庭不完整，母亲的过早离世使他遭受了比同龄孩子更多的磨难。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是个灵魂不全的人，母爱的缺失让他更加懂得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张氏本就与他母亲长相相似，而且对他疼爱有加，他早已把张氏当成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现在张氏轰然离世，他心里难受至极，有种身体被掏空的错觉。
但他并不会因此而颓废下去，他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别人只能陪他走其中一小段路，剩下的路他必须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在清理张氏遗物的时候，李大娘从旧衣物中找到了一方白色的丝质锦帕，锦帕的一角绣着朵鲜红艳丽的牡丹，牡丹旁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小楷的“芸”字，字体端庄刚劲，笔势有如飞鸿戏海。窦毅默默从李大娘手里接过锦帕，小心的收入怀中。张氏已经下葬，她来这人世走了一遭，死了却连付棺木都没有，只能躺在冰冷的草席里草草下葬。
窦毅办完了张氏的身后事后，决心去长安闯一闯。一来他现在孑然一身再无牵挂；二来他不愿再像从前那样庸庸碌碌过一生。长安是大唐的首府，那里机遇更多，是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地方，他自信能在长安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毕竟他是穿越而来，相对于这群古人来说，他头脑里的知识和见闻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生命本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窦毅备好行囊，向着长安的方向出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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