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刘其轺

　　这是林轩第一次来到自己外公的家。在华国时，刘芯薇甚少提及自己的家世，所以他对外公家的背景所知甚少。他也有过一些猜测，从吴天缘每隔一段时间寄到华国的各种东西来看，自己外公家应该挺有钱的。但没想到的是，外公家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有钱来形容了。

　　庄园别墅位于一条长长的、封闭的、棕榈树成荫的车道尽头。车辆驶入大门后，广阔的海洋和岛屿景观以及奢华的设施就映入了林轩的眼帘。据他目测，这座硕大而豪华的庄园别墅占地面积绝对在10亩开外。

　　在林轩视线以内，草坪、露台、火坑、户外客厅、户外餐桌、壁炉、瀑布式无边泳池、巨大的泳池甲板、精致的盆栽应有尽有，当然更少不了令人惊叹的海景。蜿蜒的石阶通过园景花园和果园延伸至山坡，通往带桌椅的鸟瞰观景台，那里非常适合在日落时享用美酒和在夜晚凝视星星。庄园别墅的主建筑距离马里布漫长的海岸线仅有200米左右。主人推开客厅的后门，就可以直面阳光明媚的私人沙滩。

　　马里布市可不是什么米国西部地广人稀的小镇，而加州首屈一指的海景城市。这里除了有南加州典型的碧海蓝天外，还拥有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岩石，海滩风光美丽而独特。很多商业大亨、金融巨鳄以及好莱坞的影星们都会选择在这里置业，可畏星光璀璨、名流遍地。

　　林轩对八十年代米国的房价了解不多，但这么一座庄园别墅，价值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不是普通的富裕之家能承受起的。不说别的，光是每年要交的房产税，恐怕和中产家庭的年收入差不多了。

　　外公和外婆早已在主建筑的门口前等候。外公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气质儒雅，身形挺拔。结合爷爷之前的话，林轩推测他应该有过上战场的经历。外婆人显得很年轻，只从外貌看，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应该五十开外了。

　　刘芯薇看到自己父母，再也控制不主自己的情绪，打开车门就飞奔到了林轩外婆前，泪流满面的扑到了她的怀里。外婆眼里含着泪，她轻轻的抚摸着刘芯薇的头发，却没有说一句话，像是有点责备，又像是给予安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进去说话吧。”外公开头说道。自己的女儿这一走就是六年多，要说他心里没有责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人回来了，那点责怪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轩这时走到了他外公的身旁，按照之前和他妈商量好的，先跪了下去给外公、外婆各嗑了三个响头。

　　“外公、外婆，我是小轩。妈妈就是因为我，这些年来才没能到米国看你们的。所以，请你们不要责怪妈妈，好吗？如果你们要打妈妈，也一起打我吧。”林轩可怜巴巴的说道。他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演技爆棚了。

　　“说什么呢，孩子。你们回来就好，这一天已经我已经等了六年多了。上帝保佑，终于让我刘其轺在有生之年见到了薇薇的儿子。”外公的声音有点激动。

　　一家人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晚饭过后，外公把林轩单独带到了别墅内的祠堂。祠堂里供奉着刘家的历代先祖，看的出来，这是一个有传承的家族，上可追溯到明成祖时期。

　　“小轩，外公就你母亲和你大舅两个孩子。你大舅因为一些原因，可能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刘家的传承就系于你的身上了。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明白。不过没有关系，等你再大点，我们再继续说这个事。今天我带你来家族祠堂，主要是想给你讲讲我们刘家的历史。”外公让林轩坐下后说道。

　　刘家祖籍闽省闽州市闽清县，明代年间，是当地著名的海商家族。刘家先祖跟郑和下过西洋，跟戚继光打过倭寇，还跟着郑成功一起抗过清。清朝初年，郑成功横渡宝岛海峡之前，作为下属的刘家先祖并未随行，而是选择继续在浙闽一代组织民间力量抗清。

　　但终究由于实力相差悬殊，刘家先祖坚持了数年之后，还是选择了接受清廷的招安。刘家在清朝后期备受重用，家族中比较著名的人物就是清朝首任宝岛巡抚、刘其轺的叔祖父刘铭传，他被称为“宝岛近代化之父”。辛亥革命后，很多刘家的后代都选择去海外发展。所以，今日的刘家可谓枝冒叶盛，子弟遍布米国、欧洲、岛国、宝岛、香江等地。

　　刘其轺的父亲刘銮仕曾任闽清县华侨公会会长。他很注重教育，所以刘其轺从小就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他年轻时的理想是当一名律师，希望能通过法律帮助底层民众维护正义。因此，16岁那年，他选择了去东吴大学法学院就读。然而，日寇大举入侵、山河破碎的现实，却彻底改变刘其轺的人生抉择。

　　1936年，年仅18岁、尚在大学就读的刘其轺在街上看到一则黄埔军校笕桥中央航校招生的告示，一股上战场杀敌报国的想法在他脑中油然而生。他在百里挑一的考核中如愿胜出，在笕桥中央航校接受了五年的艰苦训练。

　　毕业后，他被编入了民国空军第5大队。1942年，民国空军第5大队与米军“飞虎队”合作，成立了华米空军混合团，刘其轺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同年，日军攻占华缅边境，完全切断了国际援华物资运输线。华米军方决定开通空中航线，也就是著名的“驼峰航线”。这条航线全长500英里，由于飞行条件恶劣、飞行员伤亡率极高，因而又被称为“死亡航线”。作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刘其轺曾先后四次飞越过这条“死亡航线”。他更是曾击落过5架敌机，自身也被击落过3次，幸而大难不死。

　　1945年8月15日，岛国天皇正式宣布向同盟国投降。同年9月9日，华国战区岛国军队投降签字仪式在金陵国民政府的中央军校大礼堂内举行。当时，刘其轺作为华国空军第5大队的分队长，带领他的全体队员和米军援华空军第14航空队的飞行员坐在会场的第一排，全程见证了岛国签字投降的历史一刻。抗战胜利之后，由于在战争中参加了多达88次空中作战，刘其轺获得了盟军总部授予“飞行优异十字勋章”。

　　讲到这时，外公还拿出了一本老相册，给林轩看了他在签字现场拍的照片。林轩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爷爷说外公是一位值得让华国民众铭记的民族英雄。

　　1948年，金陵国民政府选派优秀的飞行员到米国深造，刘其轺在全国3000多名空勤人员中，考核成绩排名第一，成功进入米国西点军校航空分校留学。1950年初，金陵国民政府败退到宝岛后，刘其轺也被要求立刻结束学业，返回宝岛重新回空军服役。

　　那时，国内形势尚不明朗，两岸之间的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刘其轺不愿意再被卷入内战中，就主动向他的教官约翰·戴维斯求助。约翰·戴维斯非常欣赏刘其轺，他本就对刘其轺学业被迫中断一事很不满意。

　　刘其轺和他说明来意后，他立即致电给了他的老同学，时任米国驻岛国盟军最高司令长官、远东军司令员的麦克阿瑟。麦克阿瑟随后介入了此事，金陵国民政府就没再提过让刘其轺回宝岛这事。

　　刘其轺1952年从西点军校航空分校毕业后，去米国空军服役几年。退役后，他入籍了米国。之后，他又考上耶鲁大学法律系，重拾了自己年少时当律师的梦想。从耶鲁毕业后，他加入了总部位于洛杉矶的瑞生国际律师事务所，并在六年后成为了该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1967年，刘其轺从瑞生国际律师事务所退出，和其他几人一起创办了华佳律师事务所（Sinofine  Law  Firm）。经过数年的经营，他把事务所的生意从旧金山的唐人街，扩展至加州全境乃至全米国。如今，华佳已经是全米第11大律师事务所，而在银行和杠杆融资、资本市场、公司法、收并购、高收益债券融资、私募股权等领域，华佳更是位列全米前三。除了华佳以外，刘其轺还有一些其他的投资和职务。比如，他名下有一家名为华富资本（Sinofortune  Capital）的私人财富管理公司，专门为高净值人士提供财务顾问服务，目前服务的对象已经超过了7000人，每年顾问费收入超过千万美元。同时，他还是KKR的首席法律顾问、六名普通合伙人之一，所占权益比重仅次于三名创始人。KKR是一家以杠杆收购闻名的私募股权基金管理企业。就在一周前，它刚刚完成了一笔涉及金额311亿美元的天价交易。

　　林轩听外公讲到这里，惊讶的眼球都快掉下去了。1989年的311亿美元是什么概念？按照官方汇率，这笔钱大约相当于1167亿人民币，而1988年华国的GDP才1.52万亿！

　　外公讲述完后，林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事他纠结着想问好久了，今天就趁这个机会弄清楚吧。

　　“外公，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为什么您和我妈妈都姓刘，我大舅却姓吴呢？”林轩疑惑的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那是1941年，华国空军最艰难的时候。我当时在锦城机场执行公务，赶上敌机来袭，就和其他几名飞行员一起驾驶教练机往广元疏散。途中，我被敌机击落到嘉陵江中，臀部、腿部多处受伤，在水中就昏迷了过去。我醒来后才知道，是当地的老百姓救了我一条命。”外公把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但显然故事还没结束。

　　“救我的人中，出力最多的就是吴鹤云老兄，是他带领村民划船将我和另一位幸存的飞行员救了上来。我后来才知道，由于当时飞机发动机起了大火，机体温度很高，吴大哥在救我的过程中，双手被严重烫伤了。后来，由于伤势很重，我行动不便，就在吴大哥家养伤。吴大哥的妹妹吴诗情负责照顾我的起居，而我和她在相处过程中耳鬓厮磨，也产生了感情。她后来成为了我的第一任太太。”外公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讲故事。

　　“1942年，我伤势痊愈后，又回到了部队。诗情告别了吴大哥，和我一同前往。托了吴大哥的福，我的战机后来又被击落过两次，但我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抗日战争结束后，我和诗情就成了亲，不过那时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吴大哥了。1947年，我去魔都执行公务，期间吴大哥突然出现，希望我秘密加入华共党。我拒绝他之后，他便遗憾的告辞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后来，我被选中去米国留学，诗情被留在了华国。还好，我决定不回宝岛后，国民政府那边迫于麦克阿瑟的压力，不但没有继续逼迫我，还把诗情送到了米国。1952年，她在米国生下你大舅后不久，就因为身体不好而且过度思念家人去世了。为了纪念她和吴大哥，我就让你大舅改姓吴了。你外婆是我后来续弦再娶的，所以你母亲和你大舅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说到这里，故事才算结束。战争年代的故事有时候比影视剧中演的还精彩。

　　“这些年，我一直想回华国大陆去找吴大哥，但因为很多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我虽然入了米籍，但并未从国民军队退役。所以，理论上说，我还是现役国民军队的成员。另外，我叔祖父的子孙目前在宝岛身局高位，在局势没有进一步明朗之前，我贸然前去大陆探亲，恐怕会给他们添麻烦。”刘其轺感慨的说道。那怕现在他拥有天文数字般的财富，有些事情也是在他能力之外的。

　　听到这里，林轩突然想到了爷爷在他们走之前拜托给他妈妈的事情。

　　“对了，外公，我爷爷在我们临走时，给了我妈妈一个大信封，让她亲自转交给您。刚才我妈妈可能是太激动了，还没顾得提及这事呢。”林轩向他外公提醒道。

　　“薇薇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不早点说呢！”外公一听，立马变得很着急。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祠堂外走去，估计是跟刘芯薇要东西去了。

　　过了几分钟，外公带着那个信封回到了祠堂。他拆开了信封，里面有几封书信和一些照片，还有一封证明信。

　　外公读完了那封证明信后，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原来，吴鹤云早在1942年就加入了华共党。1946年起，他一直在魔都从事地下党工作。1949年5月，就在魔都解放前夕，他被军统特务发现身份后残忍的杀害了。吴鹤云一生未曾婚娶，其父母死于金陵大屠杀之中，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妹妹吴诗情。

　　外公从祠堂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他早准备好的灵位，郑重的将其摆放到了供桌上。灵位上挂着的是吴鹤云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广元时候拍摄的。很明显，外公早考虑过大舅公早已逝去这个可能性，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过了一会，外公吩咐佣人把林轩的大舅和母亲都叫进了祠堂。然后，他给吴鹤云上了一柱香，并带头跪了下去。

　　“鹤云老兄，一别数十年，未曾想到上次你我二人魔都一见后，竟是天人永别。刘其轺有愧于你啊！我没有照顾好诗情，她那么年轻就走了，好日子都没过上几天。这么多年，我也曾想过，你可能不在世上了。但我总是抱着一丝渺小的奢望，祈祷有一天，上帝能让我再见到你，让我当面向你说出我的愧疚，哪怕你打我、骂我！我刘其轺对不起你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的儿子天缘跟你姓吴，希望你的在天之灵有所安慰。鹤云老兄，愿你黄泉路一路走好！”外公声情并茂的说道，真挚的感情让跪在蒲扇上的林轩都禁不住泪水涟涟。

　　大舅也给吴鹤云上了一柱香，他算大舅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相连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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