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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04


  看过礼台,周全至正厅见到了等待多时的常俭钰。

  两人平日里本不算熟识,也都不善于结党营私,于是除了简单的寒暄和关于后面几日行程的讨论外便再无话可聊。

  本来周全还打算办一桌宴席来招待常俭钰,但想起来对方不胜酒力,也就作罢了。

  一夜无话,两人就这么分别就寝,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寅时时分。

  趁着天色尚早,一阵喧闹过后自周全家行出两架马车来。前一架自然是坐的周全与常俭钰两人,后一架中则放了些路上常备的物什和大大小小几个箱子。周家下人告诉常俭钰里面放的都是些礼品。

  在两车侧面,管家丁四带着一群侍从骑马跟着,随时等候差遣。

  前车里,常俭钰只穿着一袭白布衫坐于边上,腰间跨着自己的佩剑。经过上次一行,他始终担心官服会惹顾辰的不快,哪怕周全再三担保对方绝非斤斤计较之人,他也还是选了这一身朴素的装扮。相较之下,仅是穿着平时衣服的周全一时间也显得华贵了起来。

  “将军这一身布衣倒是下了功夫,料子完全不似市场刚买的那般僵硬。”车行了有大半个时辰,始终无话的周全突然笑着同常俭钰打趣起来。

  “太师玩笑了,不过是多洗了两遍而已。”

  “将军莫要谦虚,如今朝中,你这衣服可比什么金银珠宝要稀有得多。”捋了捋胡须,周全突然话锋一转,“说来,老夫尚有一事需要告诉将军,希望将军不要怪罪。”

  就在常俭钰疑惑的时候,周全伸手按一长一短的顺序敲了敲身边空着的座位。刚敲过三遍,那座位竟便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了,四皇子莫寻从里面鬼头鬼脑地钻了出来。

  “常老哥,没想到吧!”莫寻刚一出来就三两步窜到常俭钰身边,开始显摆起来,“你是不知道啊,为了这趟能出来我可受死周先生的罪了。十遍《十方论》不说,回去还要我多抄十遍《万言经》,《万言经》啊!加起来十万字啊!”

  一见莫寻,常俭钰心中便明了了。看着面带笑意的周全,心中不由感叹:原来这位平日里冷漠的周太师也会有慈祥的一面。

  “殿下,《万言经》并不是说这是篇一万字的经文,而是指这一篇经文里包含着万语千言也道不尽的智慧。”常俭钰笑着回答:“《万言经》通篇不过七百余字,在经文中算是少的了。”

  “那还好……不对,那十遍也有七千多!”莫寻刚松了口气,马上又哭丧起脸来,“常大哥,帮我求个情,让周先生少罚点吧,我看《盛世十言》就不错,要不我抄那个去?”

  “胡闹!圣人之言岂是用字数衡量的!”

  听见莫寻说话越来越放肆,周全立马冷下脸来呵斥了一声,吓得这位四皇子浑身一哆嗦,只得蔫巴巴地坐回了位置上。

  想起周全之前的话,常俭钰笑道:“太师求我原谅作甚?四皇子早晚要担国家重任,借这机会让他见识一番也好。况且就算中途碰见什么为非作歹之人,在下保护二位回京的能力也还是有的。”

  “将军误会了……”

  “那太师是何意?”

  “罢了,是老夫多虑了。”

  之后周全便不再言语,靠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起来。常俭钰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于是又在心里过了一边路况,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权衡一番利弊,他还是决定一路上自己多注意一点,免得真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去。

  见到自己老师歇息了,才被放出来的莫寻就像终于被释放的鸟一样,拉起常俭钰开始问这问那。直到吵到周全,被教训了两句后才又安分下来。

  三日路程,有莫寻在一旁叽叽喳喳似乎也过得很快。虽然他从小便是在皇城大殿长大的,但问出的问题却一点不简单,有时竟连常俭钰也一时语塞。每到这种时候,都是周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一程下来,也是让常俭钰体会到这位四朝太师的学识渊博。

  直到最后,常俭钰提防的危险也不曾出现。

  第三天傍晚,一行人安安稳稳的来到了方寸山山脚下。在一间驿站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用过早饭后常俭钰带着周全与莫寻来到了那条通向红门的小路跟前。那一众随从除了丁四背着两罐酒跟在后头外,其他的都留在了驿站等候。

  周全虽然腿脚不便,但始终是坚持着要自己上去,于是走走停停,等见到红门那段斑驳的泥墙时已经晌午了。

  与上次不同,这一回萍儿已经早早等在门口了。相互见到面,还未等常俭钰询问什么她就抢先开口了,一上来便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老师进山砍柴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诸位请回吧。”

  幸好这次没与二爷同行,不然少不了纷争。常俭钰心里舒了口气,依旧行礼问道:“萍儿姑娘,这位周先生是尊师故交,这次乃是专程拜访。先生年事已高,加上山路难行,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不用麻烦,老夫就在这里等。”

  不等常俭钰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转头看去,只见周全正在费力地挺起腰杆来,扶着拐杖的双手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老爷,要不给您备个凳子?“丁四小心地凑过来,但话没说完便被挥手止住了,之后也不再言语。

  见周全不介意,再多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于是常俭钰便默默站到了一旁,毕竟这一行的主角不是他。萍儿也不回屋,就这么守在门口。在这种氛围下,莫寻也知趣地把问题都咽回了肚子里。

  一时间,还算宽敞的山顶竟只留下秋风呼啸的声音与零零散散的鸟鸣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在沉默之中几人竟就这么站到了夕阳西下、月上东坡。

  其他人暂且不论,这期间就连向来欢闹的莫寻竟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真到了耐不住性子的时候便独自趴到一旁去与树下的虫子作伴。这倒是出乎常俭钰预料,在记忆里,这位四皇子似乎从没有安稳这么久的时间过。

  又过了一会,就连常俭钰也感到了一丝不耐烦的时候,这份沉默终于被莫寻的一声尖叫打破。循声看去,只见莫寻后仰在地上,面前一条七目草花蛇已是昂首之势。

  心里没有多想,常俭钰一个箭步便闪身到了莫寻身边。腰间长剑瞬间出鞘,直奔蛇首而去。

  就在剑锋即将碰到蛇首之时林子里忽有一道指甲大小的金光闪出,先是一下子敲击在剑身上,将常俭钰身形敲得一缓,随即借力一弹,就这么融入了蛇身。只看着这条刚刚还处于攻势的草花蛇竟瞬间就安分了下来,吐了吐信子后悠然地爬回林间去了。

  不用想,这必是顾辰出手所为。

  见那蛇没了敌意,常俭钰便也将剑收了回去。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早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说武家宇那时顾辰展现的是难以匹敌的力量的话,刚刚那金光展现的就是他神乎其神的技巧。

  常俭钰自问也还算是一把好手,但刚刚间接的交手却告诉他,哪怕自己全力施为恐怕也难以撼动那道金光分毫。至于后面融入蛇身的那一下,那更是早已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了。

  力量与技巧均是难觅敌手……这样的人当真会心甘情愿的做一名臣子吗?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这等高手也心甘情愿的叫一声“至圣先师”?

  此时此刻,常俭钰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在自己决定离家入伍时有过、在自己应征赴边时有过……每一次这种感觉的出现,都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响在整个山顶,接着逐渐聚拢到了远端。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林中缓步走出。

  “烂柯……你这又是何必。”顾辰长叹,“你本就不是江湖人,何苦来趟这是非呢?”

  “顾兄,果然是你。”周全费力的转动久站而僵硬的身体,手里的拐杖在地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九十七年了,顾兄别来无恙啊……”

  “你啊……哎……”顾辰见周全这般模样,也不再劝说了。

  “当年救命之恩,烂柯这么多年仍旧还记着呢。”周全说着,伸手将眼罩摘了下来。

  看到周全摘了眼罩,莫寻好奇的凑上去,但刚瞥了一眼就惊叫出声。就连久经沙场的常俭钰看到眼罩下的模样也直皱眉头。

  那道疤痕横跨双眼,最深处将近一寸,而宽度足有两指。哪怕如今早已愈合,常俭钰也依旧能感受到当时从眼前劈过的凛冽寒光。

  “过去事,不必再提。”看着那道伤口,顾辰摇了摇头。

  “顾兄对旁人倒是豁达。”笑了笑,周全唤来丁四,从那个背了一路的箱子里取出了两个小酒坛子,扔了一坛给顾辰后打开了自己那坛,“那为何不对自己也豁达些?”

  揭开坛盖,一股混杂着丝丝咸味的清冷香气从里面飘出,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山头。这种味道,甚少喝酒的常俭钰并不熟悉,但是一旁的莫寻已经想起来叫道:“这不是苦贝酒嘛!每年东海都进贡的!闻起来跟海一样!”

  不过常俭钰的心思显然没有在那坛子酒上,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慎重起来,开始留心两人的谈话:

  这两人听上去可不是按太师说的“有些渊源”这么简单,顾辰于他那可是有着救命之恩的。一个叛军首领救了当朝太师?难道也跟子午之乱有关?

  拎起酒坛来,周全喝了一口,但马上就被呛的咳嗽不止,缓和了半晌才说道:“顾兄,如今世道已与当年大不相同,‘立天地本心,开万世太平’的梦想,可以托付给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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