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长蜃秘境下无为
不见天日的囚牢之中，只有一扇狭小的方形天窗，漏进些外面的景象。
殷珑靠坐在墙边，一条腿半曲着，一条腿伸直在地上，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仰着头，望着那扇透着光的天窗，一动不动。
天窗透进来的光打在他身上，投射出一个淡淡的阴影，阴影拉长、又缩短，光线从微弱变得明亮，又从明亮变得微弱，殷珑身上的衣服逐渐变得暗沉破旧，烂出一个个洞来，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直到腐烂殆尽。而他的头发又不停地长着，铺满了地面，代替衣袍覆盖在身上。
连四周的墙面都开始斑斑驳驳地脱落一地碎屑，树叶藤曼从天窗里探进来，爬满了墙。最后，牢房轰然倒塌。刺眼的光线从破碎的墙体中射进来，看起来，就像是光把墙面切开了似的。
习惯昏暗的双眼忽然接受到如此的刺激，殷珑本能地闭上了眼。
他在一片废墟中站起身子，裸露的皮肤上沾染了一身尘土，他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纵横交错的繁盛枝叶，生长、蔓延，切割着天空。微风拂过，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
原先的都城已经变成了茂密的森林。
殷珑试着走路行动，却因为太久没有动过，刚刚抬起脚便扑倒在了地上。他费力地翻过身子，手臂尚可活动，可双腿却是不听使唤。
他把两腿一条一条地搬到自己面前，用手摆弄着两腿，做出屈膝的动作。
渐渐地，唤醒了全身的知觉。
殷珑再一次站起身，尝试着一瘸一拐地朝前行走。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条小溪，他淌进水里，埋下身子，将一身泥污洗了个干净。
此处是慕容渺陨落之处，灵气充沛，因此才会孕育出如此茂盛的森林。
殷珑化龙之后，已经有了辟谷期的修为，此刻又身处如此浓郁的灵气之中，隐隐地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哗啦”一声，他淌着水，走到一颗临近的巨木前，两脚微踮，双腿一前一后，一手垂落身侧，一手伸向枝桠上垂落的藤条，苍白的指尖碰触着嫩绿的新叶。双唇微张，脸上的神情肃穆而茫然。
长发披在背上，又从背上落下，丝丝缕缕地垂落到地面，如同天地间一张细细密密的墨色的网。滴滴答答的水珠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沿着他的身体淌下来，留下交错的淅淅沥沥的水痕，摇摇欲坠地挂在他伸长的手臂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辉芒。
他将藤条围在身上，充当蔽体的衣物。缓缓闭上眼，天地间充沛的灵气漫入他的周身经脉，竟让他窥见了一丝慕容渺的记忆。
慕容渺将自己化作灵力留在了世间，他的记忆自然也留了下来，隐藏于灵力之中，如空气中一缕飘渺的青烟。
虽然他不知其中关节，不过没有关系。他有无尽的时间来弄懂它。
太阳升起又落下，云层堆积又散开。直到他周围的树木轮换了好几辈，演化成了全新的模样。他终于创造出了最原始的五行术法，也终于读完了慕容渺陨落之时的记忆。
昏暗的牢房，天窗，白光，还有角落里，他看不到的少年正在消失。
殷珑仰起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今夕为何夕。
他用创造的术法凝出衣袍，清洁身体，头发也被铰到了及腰的长度。
他缓缓站起身，迈动脚步。衣袍的后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牵拉起碎叶，悉悉索索，赤足偶有踩上枯枝，发出轻微的“咔擦“声。
他踏上了旅程。
这里只有慕容渺的一段记忆，他要走遍慕容渺去过的地方，收集他的记忆，还有——
试着寻找死亡的办法。
现在的朝代平和繁荣，而曾经的慕容王朝、或是推翻慕容王朝的新朝，早已不复存在，不留一丝痕迹。
殷珑从城镇中熙熙攘攘的人潮，走向渺无人烟的荒漠，跨越寒风呼啸的雪山，来到桃红柳绿的村舍。
这都是慕容渺降下雷霆、雨露的地方，也是自己曾经作战的战场，如今已经沧海桑田。
他走了很多地方，后来，还拥有了第一个同伴。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女孩。她无家可归，吵闹着要殷珑带上自己。殷珑恰好也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便答应让她同行。
幻境的时间很快，这蹦蹦跳跳地跟着殷珑屁股后面的垂髫小童，抽身长高，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聘聘婷婷地与他并肩同行。少女的背影又很快地佝偻起来，精心梳理的垂落到腰际的一头黑发，也变得灰白干燥，挽成了发髻。老妇一手拄着拐，一手被殷珑搀着，颤颤巍巍地走在他身旁。
走到最后，她终于倒在了地上。头发花白，周身的皮肤皱得吓人，轻飘飘的像一块浮在水面上的老树皮。
殷珑亲手埋葬了她，在一片兰花丛中。
殷珑的身边还陆陆续续地出现过其他人，有些像她一样，有些只与他同行了一小段日子。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变化，殷珑却一直都是这副年轻的躯壳，他的时间，定格在了化龙的那一瞬间。
殷珑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看见了慕容渺所有的记忆。
他看见了慕容渺陪在他身边，以血肉为代价为他呼风唤雨，也看见慕容渺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学做饭的模样，还有慕容渺没有遇见他之前，被幽禁高阁的那段日子。
他自然也看见了慕容渺看见的东西，那个让他开始整日疯疯癫癫地嚷着“人生而无意义“的，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其实是……怎么又是模糊一片？“叶枫清伸着脖子，费力地眯起眼睛。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便见他们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显然也是看不清那所谓“世界的真相“。
只有祁韧怔怔地看着幻境中的景象，瞳孔收缩，微张着口，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连紧牵着叶枫清的手都无意识的放开了。
“祁韧？“叶枫清按着他的肩将人扳过来，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你能看见？“
祁韧像个木人似的，身体被转过来了，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还无力地晃动了几下，双眼无神地看着叶枫清，愣了好久，才喃喃开口：“是。“
一定是什么很可怕的事实吧？那时也让慕容渺颓废了很久。或许它与普通人有“壁垒”，祁韧已经化龙，所以才能看见。
“没事，没事的……“叶枫清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不住地摸着他的头。他实在不太会哄人，翻来覆去也只讲了”没事“这两个字。
祁韧埋首在他肩窝，深深地吸气，又重重地吐出，如是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没事的，师尊。“他的声音埋在叶枫清的衣服里，听起来闷闷的，呼出的热气也把叶枫清这块的皮肤蒸得热腾腾的，”就像慕容渺说的，我存在的意义在于身边人。世界的真相是什么都无所谓，我有师尊在就够了。“
“嗯。“叶枫清一边安抚着祁韧，一边抬头继续看着幻境中的景象，慕容渺看见了世界的真相后，还推断出了世界遵守的律例。
“悲喜平衡定则？“这次所有人都顺利地看清了，可惜仍是云里雾里，”这是什么东西？“
一时间想不清楚也没有办法，众人只得继续看下去。祁韧也从叶枫清怀里抽出身，重新站在他身边。
而幻境中的殷珑看见了“世界的真相“，却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事实上，似乎从殷珑被新朝生擒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哪怕是在受刑的时候，他会痛得大叫，流出眼泪，但却还是让人觉得，他就是个空壳。
除了那日的牢中，他在极度的绝望中看见慕容渺的幻影的那次，他从没展露过什么情绪。
从过去开始，殷珑就从没能保护好慕容渺。
慕容渺被束之高阁，窥见世界的真相而彷徨失神时，他还不认识他；当慕容王朝被攻陷时，他救不了它；当慕容渺作为前朝皇子被新朝追杀时，他护不住他。
最后，他起义被俘，而慕容渺散灵世间，阴差阳错地造就了现在的盛世。
先忆此身孤军求复辟，终使至爱魂灵散，不如无为；再忆谋事谋人谋变局，天命注定人难为，终是无为。
他创造了第一个道行。
名之曰——
“无为“。
殷珑四处旅行，也收了一些弟子，将术法传授于之。既然灵力是慕容渺留在世界上的，那殷珑就当那个教世人使用灵力的人。
当殷珑将最后一个术法教授完成，他如释重负般地，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要离开了，不过，我给你们留下一个秘境，若是有人的血脉能解开封印的话，他会在这秘境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而秘境的名字就叫——“
“长蜃“。
不老不死，是为长生，然忆己一生所为，亦如镜花水月，皆为虚妄，故而称其为，长蜃。
殷珑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森林，此时森林已经变成高山，是修真界的起源，名为无为峰。
他找了棵树，靠坐其上，曲起一腿，一腿伸直在地，抬头仰望破碎的天空。
他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回忆着慕容渺的一生。将二人记忆糅杂、混合，终于建立出一副完整的画卷来。
幻境在众人面前渐渐消失，那个闪着白光的方形入口重新出现，那儿也是秘境的出口。
这是他找到的死亡的办法：将自己化为秘境，以这种形式长存于世。
秘境的内容是他融合后的记忆。秘境的入口映射着他最深的执念。
奇怪的是，他最深的执念并非化龙的那个瞬间，却是牢里的那扇白色天窗。
众人望着殷珑消失的地方，沉默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所以，开山老祖明明是殷珑，他为什么要自称是慕容渺呢？“叶枫清不解道。
“或许是因为，我们使用的灵力是来自于慕容渺的，“祁韧说道，”或许在殷珑心里，他更希望慕容渺的名字被永世传承下去。“
幻境消失之后，出现了老祖留下的秘宝，是一段没人读得懂的古术法。
“我能看懂。”祁韧上前道：
“这是“真龙“化身秘境，自行了断的办法。”
ps：脑中给开山老祖的故事构思个了手书，bgm是《她踏上了旅程》
小女孩没有ntr的意思，只是想搞一波寿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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