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归途
建始十年二月。
陵州陇西郡,一位布衣男子牵马行进在官道上,一身落魄之相,男子脸上却始终挂着自信笑容,从南到北,一人一马,长途跋涉,八百里归途历经艰难。
黄昏中,一人一马的身影拉的很长,也许有人见到此景会说,“有马不骑,脑子肯定有问题”。其实不是男子不想骑,男子一脸清瘦,仅余一个烙饼昨天才吃掉,马儿更是水草未进,比男子更显消瘦,怕是没到陇西城内,瘦马先主人一步倒在路上。
布衣男子拍拍马身,马儿一声嘶鸣,似乎抗议不满,男子轻声道:“富贵兄,再坚持半天,陇西就在眼前,肥美的料草正等待着你呢!”
马儿低垂着头,这句话显然对它没有诱惑力,可能是无良主人对它说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布衣男子牵瘦马继续前行,前方拐口处寥寥青烟冒起,竟是一处挂着杏花酒的摊子,布衣男子大喜,天无绝人之路,闻着酒香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酒摊上客人寥寥无几,店家见有客上门连忙相迎,一见客人打扮又心有顾忌,一身朴素布衣,背着个破布包裹行囊,牵着匹瘦的不成样的劣马,那样子别提有多寒碜。
上门便是客,店家又不好赶人,只得笑脸相迎,对布衣男子说道:“客官需要点什么?本店酒水菜肴尽足,不敢说入口不忘,但在这十里八村算得上一席美味!”
布衣男子一屁股坐下,伸了伸懒腰,扯着一口生涩的陵州口音问道:“店家,距陇西还有多远路途?”
“客官,这里是陇西郡官道,往北二里是杏花村,小人这里是地道的杏花美酒,往南沿官道行五里左右便是陇西城,这可是陵州名士帝师宋孟先生的故乡”。
布衣男子点点头,日渐垂暮,今日天黑前怕是赶不到了,从怀中包裹拿出一些碎银,对酒家伸出一指说道:“店家,一壶杏花酒,再上几个好菜。”
店家见到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再没有先前的担忧,接过银子乐呵呵地准备酒菜去了。
黑云压顶,狂风遂起,天空似有大雨滂沱之势。
一道由远渐近的马蹄奔腾之声传来,一队轻骑冲刺而出,顷刻间已至酒摊前,那是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黑甲骑军,为首者下马,对布衣男子一抱拳,“陇西李氏长子李承奉得家主之命,特来相迎宋先生荣归故里,请先生随承奉入城!”
周围酒客窃声思语,陇西李氏,这可是陵州有名的郡望世族,不仅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李氏一族源远流长,历朝皆有入京为仕者,陇西李氏一门亦在江湖中名声显赫,前任家主李德乾曾位列中原三大刀法宗师之一,一手“乾风刀法”冠绝江湖。
李德乾退隐后,长子李相儒继任家主,李相儒虽未承其父武学造诣,却善于经商之道。曾推出李氏五字商训:天,地,人,神,鬼。
天:为先天之智,经商之本。
地:为后天修为,靠诚信立身。
人:为仁义,懂取舍,讲究“君子爱才,取之有道”。
神:为勇强,遇事果敢,敢闯敢干。
鬼:为心机,手法活络,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五字相济,方为大商之道!
李相儒的经商之才让陇西李氏在陵州的地位水涨船高,李氏作为陇西郡第一望族,不仅是门阀财力的彰显,李氏一门三杰,长子李相儒商界翘楚,陇西李氏在大夏朝的财力说一句富可敌国毫不为过。
次子李相成在京入仕,官至吏部侍郎,从二品的朝廷大员,砥柱之臣,深得皇帝信任。
三子李相山,师承“鬼谷剑门”袁天罡,一等一剑道高手,鬼谷纵横剑术“纵剑术”传人,曾与武夷山“小剑仙”张清河交手三胜三负。
李承奉,陇西李氏长子嫡孙,李相儒长子,刚及弱冠被送往边境从军,历时三年,从一位名不经传的军卒,一步步成为冀州军最年轻的“轻骑护军校尉”。
年轻校尉见布衣男子自顾饮酒,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摇了摇头,不是其父来时特意再三嘱咐,无论这位先生性格如何怪癖,绝不可心生怠慢,李承奉从军数载,无数次刀下死里逃生,“轻骑护军校尉”的名号更不是靠阿谀奉承得来,李承奉虽名承奉,承奉…奉承!可要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护军校尉低头哈腰,即使对方是学识渊博的帝师,是名动天下的“儒学名士”,年轻气盛的公子哥还真做不来。
“宋先生,家父李相儒已恭候多时,恳请宋先生随末将入城!”
李承奉再次放低了身份,布衣男子轻轻指了指天,放下手中酒壶,皱眉道:“大雨将至,李公子难道要宋某人冒雨归故土,宋某虽不似书上所言手无缚鸡之力,可二月雨寒还是该避上一避,何况古人曾言催人不催食,李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呢?”
李承奉微微错愕,布衣帝师八百里归途风餐露宿,于此地歇脚合情合理,倒是自己再三催促显得极不礼貌。
李承奉当下一拜,对男子心怀愧意道:“承奉唐突,还望先生见谅!先生若不见怪,这顿酒晚辈请了,权当给先生赔个不是!”
布衣男子伸手指着身旁凳子,淡淡说了句,“李公子!请。”
陇西郡李府。
李府坐落于城北丹霞山,李氏一族根深蒂固,李府更是广阔天地,千门万户,琼楼玉宇。
李府一处宅院,一位翩翩少年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身旁一位侍女模样的同龄少女站立静候,一席黄裙,肤白如玉,眉毛尖尖,一张瓜子脸蛋,活生生一位美人胚子。
黄裙少女抬头望眼天空,轻轻对盘膝打坐的少年说道:“公子,要变天了!今日练功就到这吧,您还是先回房换洗干净衣物,一会大少爷该回来了,家主吩咐过管家今日前府及后院家眷一同用膳。”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拿起膝上长剑,眉头一皱,“大哥出门了?莫不是那位怒骂当朝张首辅的宋先生回来了!”
黄裙少女嘘了一声,这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话题,“儒学名士”大骂当朝首辅迂腐武夫、甚至乱臣贼子的言辞都用上了,之后一国帝师引咎辞官,其中原因不足外人道也。
少年整了整衣襟,懒洋洋道:“算了,不提了!胭脂备好热水,少爷我要沐浴更衣,会会这位大夏朝的帝师。”
少年李承挚,乃家主李相儒三子,年仅十八岁,却已名动陵州。自小天资聪颖,四岁识字,六岁习武,十岁与鬼谷剑门“霸剑”齐仙石学剑,十六岁剑术小成,游历江湖二年,返家时已经闯荡出“江陵游侠”的名号,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又得祖父指点武学,年纪轻轻便立誓超越无敌江湖四十载的剑仙谢云霆。
李承挚换洗好衣物,天空已经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点的雨粒砸在地上,渐起一片片雨花,不时还伴随雷电轰鸣之声,二月雨还带着寒意,侍女胭脂早已为主子燃起暖炉,李府家底殷实,李承挚惬意地躺在卧榻上,身上盖着白狐裘皮,这白狐裘皮天底下仅有一件,那就是昔日亡国的北魏国君送给皇妃萧离人之物,北魏亡国后不知怎地就落到李氏手上,李相儒赐给爱女李承真,李承真在弟弟离家游历江湖时转赠给他。
李承挚悠闲的吃着水果,年轻侍女胭脂依偎在其卧榻旁,不时地为公子哥剥着桔子,一边轻声问道:“公子,红袖前些日子来信了,陵州一切顺利,快的话明天就能到,最迟不过后天!”
年轻公子点点头,轻声道:“嗯,最好王家那小子能消停一阵,不枉本公子花一大笔心血。”
胭脂轻叹一声,自家公子这秉性难改,花钱大手大脚,不当家做主,不知柴米油盐贵,李家虽富甲一方,三公子更是家主爱子,家大业大意味着规矩越多,李相儒结发妻子英年早逝,遗留下一女李承真,后李相儒迎娶二夫人赵氏,也就是李承挚的生母。
府中律训严明,嫡系子弟每月都有各自的俸银,大公子常年驻守边境,二公子远在京城为仕,大小姐拜入江湖门派“璇玑宫”门下,姐弟四人一年见不上几面,三公子游历两年中,府上每月俸银到不曾少,可公子花钱如流水,回府一月不到,两年家底挥霍一空,还向账房提前预支了下几个月的俸银。
胭脂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公子,数万两银子打水漂了,您到底和王家公子结多大仇?用得着破财消灾。”
年轻公子揉了揉太阳穴,发生这样的事无从开口呐,我能说游历归来前在陵州城风月场里装阔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两个人被老板娘请来的打手追了两条街,最后王家大公子拿传家之宝质押抵债。尴尬说道:“没…没什么!一些琐事而已。”
主子不说,当下人自然不会再去问,窗外雨势渐小,胭脂起身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公子哥望着年轻侍女的丰韵背影,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胭脂转过身正巧碰到公子哥灼热目光,四目相对,而后俏脸一红,嗔道:“公子,胭脂脸上有东西吗?”
年轻公子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心不在焉道:“哪有?对了,最近可有二哥的书信寄回?”
胭脂走到卧榻边继续剥桔子,可明显离公子哥远了些距离,懵懂少女对男女之事还是多少了解一些,虽然主子对自己好,可富家子弟哪个肯娶下人为妻,更别说家中长辈允不允许,李氏一族枝叶繁多,旁系兄弟姐妹众多,嫡系三公子正房之位多少表姐表妹惦记着,倘若在外人眼中与主子过分亲近,那日后府中排挤刁难还会少吗?
“二公子高中本届科举前三甲,又刚行过冠礼,听说现在是户部尚书大人的门生,担任户部清吏司执笔,正六品的官,前途一片大好!”
年轻公子哥起身离开卧榻,走到半开着的窗前,望着院中大雨冲刷过后的痕迹,对身后侍女说道:“撑伞,去聚贤阁!”
聚贤阁,李氏一族接待贵客之地,李府最大的议事厅。
这一日,李家即将迎来大夏朝摒弃之臣,有着布衣帝师之称的“儒学名士”宋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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