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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初试谍战场


“那位郎中真的有那么好吗?”
  叶库倒背着手,走在街上,问向自己的侍从。那侍从连忙道:
  “七爷放心,属下已经仔细打听过了,此人医术高明,许多人都来找他看诊。此前,三爷的头疾也是他给诊治的!”
  “可他不是也没把三哥治好吗?我听闻,三哥如今被囚禁在朱府,时常发疯。”
  那侍从闻言,却笃定道:
  “七爷放心,三爷是因为太久没诊治了才会如此,再加上此前刺杀周朝皇帝失败受了刺激,如今脑子难免不大正常。”
  可那侍从并不知道,江沧一旦知晓了他们的住处,便能让灵狐堂的人掌握他们的行动轨迹,侍从能打听到的东西,自然都是江沧想让他打听到的,关于那郎中的医术,也自然只有好话,没有半句不妥。
  所以,那侍从便帮叶库约了长孙延昆的看诊时辰,带叶库前来。
  叶库的母妃怀孕时身体就不大好,导致叶库生下来便瘦小体弱,经常生病。虽都只是小疾,但叶库是想做皇帝的,自然想把身体彻底调理好。
  待进入长孙延昆的诊室,叶库恭敬地揖了一礼,客气地说:
  “劳烦先生替在下诊治!”
  “阁下请入座!”
  长孙延昆如今还顶着原先那位郎中的脸,看上去一切如常。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叶库的手腕上,仔细号着脉。
  叶库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十分差,只是底子虚了些。塞外的医者没有那么好的医术,若是用中原食疗的法子,单是吃药膳就能慢慢把叶库的身体调理好。
  那样好的一味稀有珍药若是给他用,实在是浪费了。
  可长孙延昆不能直接这样说。
  他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不知阁下如今都在服什么药?”
  “先生,在下素日里不常服药,只是近来得了一味采自雪域的稀有良药,听闻可以医治很多顽疾,特来请先生过目。不知此药能否根治在下的宿疾?”
  叶库说着话,便示意身边的侍从取下他身上背着的包裹。侍从将包裹打开,双手捧着那味药材递到长孙延昆的手边。
  长孙延昆仔细端详着这味药,又取下一小块,用手指碾成粉末,在鼻下嗅了嗅。
  可就在这时,诊室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一个老妇忽然推开了门,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喘着粗气说:
  “先生,求您救救我!我是慕名而来的,请您治一治我这要命的咳疾啊!”
  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黄谆在一旁搀扶着扮成老妇人的曹静和,低头不语。
  这时,叶库的那个侍从忍不住蹙了蹙眉,不悦道:
  “你没看到先生正在为我家主子看诊?还不快出去候着?先生看诊时不喜旁人打扰,你既是慕名而来,岂会不知?”
  曹静和见状,竟直接丢了拐杖,跪了下来,佝偻着身子怯怯道:
  “这位爷,小人不是有意要惊扰先生看诊的,小人实在是病得不行了!请您发发慈悲吧,救救小人吧!”
  “不成!我们是提前约了先生的看诊时辰的,你得往后排!”
  那侍从态度强硬,但叶库还要在汴京待很长时间,自然不想让自己在汴京留下一个蛮横霸道的名声,遂冲身边的侍从道:
  “好了,我都还没有发话,你倒是威风得很!”
  说完,叶库又看向长孙延昆,问道:
  “先生只说此药能否根治在下的顽疾便是,若是不能,在下也就不耽误先生的时间了。”
  长孙延昆见状,便直言道:
  “此药性烈,可攻寒毒,却于阁下的病症并不相干。倘若阁下想服用此药,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呢!”
  长孙延昆这番话并非凭空而谈,而是依据叶库的脉象做出的判断,即便叶库不信,再换一个郎中,这药还是与他的病症无关。本身就是他改不了戎狄人贪婪的本性,什么好东西都想抢,抢来又用不了,还硬要霸着不放。
  叶库的脸色沉了下来,顿时失望极了。
  这时,长孙延昆又开口道:
  “其实,阁下的身子只要按照在下给出的方子,注意日常饮食,规律作息,您这身体自会日渐强壮起来。”
  “真的那么简单?”
  “是药三分毒,用多了,并不好。”
  说完,长孙延昆深深看了叶库一眼,又道:
  “您这味药甚是稀罕,我们普济堂的药房里正好缺这一味药,不知阁下可否将药卖与我们的药房?日后若有患者需要,阁下此举也是行善积德之事啊。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
  “行了行了行了,哪里如此多的废话!”
  那侍从大手一挥,即刻便不耐烦道:
  “我看你就是看上了我们的药材好,还谎称这药于主子的病无用,信不信我再找个郎中验证一下?”
  谁知,长孙延昆却坦然地抬了抬衣袖,直指门外,笑道:
  “那阁下请便,阁下若以为是普济堂贪图这味药材,大可从别处再请郎中过来。”
  “你……”

  那侍从闻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此时,叶库正冷着脸坐在一旁,心里十分憋闷,遂低吼道:
  “够了!”
  叶库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侍从,眼底泛起一抹可怖的怒气:
  “是我们慕名而来,找这位先生看诊,如今只因他的诊断与我们的期望不符便出言毁谤,实非君子所为!”
  侍从见状,连忙低下了头。他深知叶库真正生气的点在哪——这侍从虽由叶库差遣,却是戎狄皇帝派来辅佐叶库的,叶库讨厌父皇掌控他,也最恨这侍从越俎代庖,替自己做决定。
  见这多事的侍从终于闭了嘴,叶库才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的心里还是觉得不甘,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用不了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习惯了掠夺的戎狄,始终改不了贪心不足的本性。
  可就在这时,一直龟缩在一旁的黄谆却忽然抬头看了看叶库,又毕恭毕敬地垂眸一拱手,正色道:
  “小人斗胆,听大人的口音仿佛不是汴京人,请问大人可是从北边来的?”
  他话音刚落,曹静和便端着老妇人的声音,装模作样地抬袖敲了敲黄谆的脑壳头,责骂道:
  “你个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人家一看便是个贵人,岂容你问东问西?”
  “且慢。”
  叶库倒是挤出一个温雅的笑意,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亲民爱民的形象:
  “我确实不是汴京人,我来自燕都,是来京城做生意的。不知这位小哥儿想说些什么?”
  黄谆见状,便按照江沧提前交代好的话术,开口道:
  “请这位贵人海涵,容小人再斗胆多句嘴。如今的汴京一跃成为新都,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地商贾都挤破了脑袋往京城扎,想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大赚一笔。大人若想尽快在众商贾之中出人头地,何不顺势将这味灵药赠予普济堂,日后百姓们听闻您刚到汴京就献出如此大礼,您这生意还怕不好做吗?”
  曹静和见状,又是一个脑瓜崩弹了出去,骂骂咧咧的样子与坊间村妇无异:
  “你个好事的龟孙子!我让你逞能,我让你多嘴!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东西还敢操心贵人的事?贵人是什么人,一看就是家大业大的大商贾,还用你来教他如何做生意?”
  黄谆被曹静和打得满屋乱跑,而叶库最烦的就是泼妇骂街,连忙不耐烦地说:
  “您老人家找个地方歇着去吧!我看您有的是精气神,哪还需要看病!”
  曹静和闻言,连忙捂着胸口一顿猛咳,颤颤巍巍地说:
  “让贵人见笑了,我这病……咳咳咳咳咳,它就是……咳咳咳,不能动气……咳咳咳咳咳咳咳……”
  叶库翻了个白眼,却把目光停在了黄谆身上,忍不住沉声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听你的谈吐,仿佛读过书?”
  “回大人,小人快十三岁了,家里本是农户,虽不富裕,倒也丰衣足食,年幼时确实读过些书。可惜后来戎狄入侵,在中原烧杀抢掠,我们的田地被毁,爹娘也被打死,我跟着祖母颠沛流离,在汴京的酒楼、客栈、茶馆四处打零工,只为能治好祖母的病!”
  他说的这些,是长江以北许多城池的遭遇,叶库听到他语气里带着对戎狄的怨恨和鄙夷,倒是并不生气,这才是一个在战火中长大的小少年的正常心态。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叶库展开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你既然在汴京的各处都做过工,想来对汴京城十分熟识了?”
  “小人不敢夸下海口,但大人若要问一些寻常街巷或大一些的铺面,小人还是能带带路的!”
  啪!
  叶库将折扇收起,用扇子在黄谆身前点了点,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
  黄谆看了叶库一眼,只见他眸中一片墨色,阴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黄谆心下一凉,到底迟疑了一瞬,这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他并不知道,他这不经意间的胆怯已悉数落入叶库的眼中,而叶库见黄谆这般,却愈发放心起来。这才是一个处在市井底层的小人物面对大人物时的正常反应。
  江沧固然十分了解叶库,帮黄谆押了很多道“题”,并教会黄谆如何作答,但他又把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全部教给黄谆。他需要黄谆去临场发挥一部分,才能让整个人的状态最真实,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叶库把黄谆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让他伸出手来。黄谆因此前跟江沧赌气,非要跟着元宝一起做工,所以手上是有茧子的,看上去确实像每日都要干活的人。
  叶库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
  “不错,是个齐全孩子!”
  黄谆闻言,悬着的一颗心刚要放下,却忽然瞥见叶库一点点收拢了脸上的笑意,他的整张脸随着嘴角的逐渐闭合,竟变得愈发阴沉可怖起来。
  黄谆见状,心中忐忑不已。果然,叶库不怀好意地开口道:
  “老实交待,为什么主动帮我出谋划策,为什么接近我,谁派你来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叶库这番盘问,饶是曹静和都心头一颤,她连忙扑上前去抱住黄谆,跪在地上恳求道:
  “爷啊!贵人啊!他能受谁的指使呢?他就是我的小孙子呀!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他不过是一个爱出风头的小屁孩罢了,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中原有个词叫做“隔代亲”,这确实是一个祖母在看到孙子有危险时该有的反应。但叶库绝不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的,他对自己的恩师江沧都要几番试探,更何况是这一对陌生的祖孙。
  黄谆吓得双腿发抖,可他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拼命回忆着舅舅教给自己的话术,这才低着头惶恐地说:
  “大人……想听真话吗?”
  “当然!你若是不说真话,我才真是要生气了!”
  黄谆把心一横,跪在了叶库面前,颤抖着说:
  “小人替您出谋划策,只是想让您拿了主意赶快走人,不要赖在这里不起身!小人得先把您赶走,才能让祖母尽快得到诊治。您看您这身板,看着哪像是个有大病的……”
  黄谆越说声音越小,一旁叶库的侍从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黄谆的衣襟:
  “你竟敢对七爷无礼!你好大的胆子!你有什么资格赶七爷走!”
  曹静和见状,很是配合地发出一声尖叫,上前一把拉住那侍从的衣袖,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打滚:
  “没王法啦!没天理啦!你们这些大人物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我一个半死的老太婆求告无门啊,我一头撞死算了!”
  “老人家不可!”
  叶库连忙起身挡在了曹静和身前,遂瞪了那侍从一眼,让他退下。
  黄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向叶库。这次,叶库的脸上竟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黄谆知道,他又一次答对了。
  这时,他才忽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满是冷汗,他终于明白了舅舅这些年是怎么在水深火热中活下来的。
  叶库沉默了片刻,竟冲自己的侍从招了招手,吩咐道:
  “把那味灵药拿来,我燕都叶七郎今日将此珍品献给汴京普济堂,造福汴京的百姓们!”
  那侍从怔了怔,却不敢再忤逆,只得心有不甘地从命。
  就这样,那味药没让普济堂出一分钱,就转移到了普济堂的药柜里。目前,唐玉是普济堂所有病人里最需这味药的,这药既已到了普济堂,普济堂为了赚钱自然会赶快通知唐玉来买。
  ……
  一刻钟后,侍从不解地跟着叶库出了门,犹豫了半天才大着胆子问道:
  “七爷,看您这意思,莫不是想把那小子招来,为己所用?”
  “不错,这孩子聪慧,有头脑,又熟识汴京,还如此孝顺,我身边正缺这样的人。他说得对,我在汴京若想博一个贤名,献出那味药不算什么损失。最关键的是,他还小,只怕还是一张白纸,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细作。”
  “可是七爷,口说无凭啊,不能他说什么您就信什么!”
  叶库的脚步顿了顿,却回头看着侍从,笑道:
  “你以为我那么轻易就能让他进门?去,差人盯住那祖孙俩,看看他们诊治完去了哪里,在哪居住,那孩子又在哪做工。盯个两三日再来向我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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