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数

法海，前世你将姐姐镇入雷峰塔下，导致我们姐妹分离，这血海深仇，我焉能不报！

        浓烈的恨意冲散了我的三分醉意，方才已经全身瘫软的我竟不知如何聚集出了两分的力气，借着这微弱的两分力气，我拼却最后的力道跃上法海执伞的手腕，对着他的白皙皮肉狠狠地咬了下去，很快，我便舔舐到了他鲜美的血液，但此刻的我似乎忘了，即便如今的法海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和尚，他在体型和力道上也比作为一条小蛇的我要强太多，他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够让毫无法力的我命丧黄泉！

        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被小法海的另一只手稳稳地捏住了七寸部位，七寸乃是蛇最重要的部位，一旦被捏住了七寸部位，我就会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蛇的心脏正是处于七寸之处，此刻他只要稍稍收紧手中的力道，我就会魂归地府。

        前世，我被恼人的法海废去了五百年的修为，打回了原形，今世，我竟还是要死在法海的手上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我看着眼前身着绛色麻衣的小法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那个白衣无尘的清逸僧人，然后，这两张面容逐渐重叠到一起，最后化作眼前稚气未褪的小和尚。前世今生，终究是避无可避吗？

        罢了，也许法海就是我命中的劫数吧。

        我这样想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睑，静静地等待着他收拢捏在我七寸处的两指，静静地等待着自己魂归黄泉的那一刻。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四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小法海依旧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动作，只是维持着捏住我七寸部位的姿势让我无法攻击他。他这是算什么？在想办法折磨我么？我愤愤地睁开眼，朝他示威般地吐着蛇信子，你要杀就杀，我绝不会向你屈服！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即便我这样挑衅他，这一次，小法海依旧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动作，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我温和地问道：“小青蛇，你知错了吗？”

        我扭过头，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因为咬了他而认错。前世法海将姐姐镇入雷峰塔下，将我五百年的修为尽皆散尽，让我被打回原形，比起他前世对我们姐妹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我并不觉得我现在咬了他一口算什么错事。

        小法海似是读懂了我拒绝认错的心念，便继续在我耳畔阐述他的道理：“小青蛇，我方才为你撑伞遮雨，可你却无端咬了我一口，这是恩将仇报，你明白吗？”

        我依旧扭过头，并不打算搭理他。此时的法海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又哪里会明白我与他之间在未来会发生的恩怨纠葛？我与他之间的红尘羁绊，又岂是他口中所说的一句简单的“恩将仇报”所能概括的？究竟是谁欠了谁，往后自会见分晓。今日他要杀了我，我无话可说，但若是想要让我认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法海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和十年后一样的古板执着——只要是他认为正确的事，他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如今，他见我毫无悔过之意，便继续在我耳畔开始了他的和尚念经大法，妄想能够感化我：“小青蛇，我的师父曾对我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如今你犯了错，但是只要你愿意承认错误，并且以后保证不再咬人，就还是一条好蛇，好蛇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们佛家讲因果，就是说有因必有果……”

        小法海讲这番话的语气煞是认真郑重，他大抵是觉得他这一番谆谆说教能让我悔过认错吧，但小法海想必不会知道，他现如今所说的这一番话在我耳畔听来简直就如同恼人蚊蝇般嗡嗡作响，他每多说一个字，我就觉得大脑更晕沉了一分，待他说到“佛家讲因果”这五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意识已经快要消磨殆尽。我想，这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我喝了十杯的烈酒所引发的醉意，而这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法海这叽里呱啦的碎碎念着实让人头晕，简直堪比姐姐的催眠术法，让我只想昏昏入睡。

        脑袋开始变得越来越重了，我现在甚至已经不太能听清法海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法海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青蛇，原来你是醉了酒啊。”

        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金色的半圆形容器中，这金色容器中盛有薄荷味的透明色液体，此刻的我的蛇身正是被浸泡在这金色容器中的透明色液体中，但我的身体并未因浸泡在这陌生液体中而感到不适，反而，我还觉得身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原本脑中的晕沉醉意已经一扫而空，我知道，我的酒意已经完全醒了。

        于是，我扭动蛇身朝这半圆形容器的容器口游去，想要知道如今自己究竟身处于何地。

        但当我终于自那半圆形容器中探出蛇头，看到了外面的情景的时候，我却是惊呆了。

        在这金色的半圆形容器所处的桌面上，小法海的半个身子正趴在这桌子上睡得香甜，他的额头上还倒盖着一本半开的《法华经》，想必是他看经书看得睡着了吧？

        想不到前世那个一向将佛理挂在嘴边的法海也会有看经书看睡着的时候，想到这儿，我忽然忍不住莞尔轻笑，但我很快就将这心绪压下了，我开始仔细地观测我与法海所处的四周，这是一间陈设简单却明净整洁的禅房，透过禅房的窗户向外望去，我隐约看到了大雄宝殿的侧影。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金山寺内了。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如今我所处之处，应该就是法海的禅房了。按照这样推算的话，我方才所在的金色的半圆形容器，也就是……法海前世用来收了姐姐的捉妖金钵了！

        好险！已经游出了金钵的我再次望向那泛着金色光芒的钵体时，依旧忍不住心有余悸，在前世，法海就是用这金钵收了无数的妖精，这其中，也包括有千年道行的姐姐，如今幸好法海尚未修习法力，不然以我这区区五百年的道行，入了这金钵，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现下法海还只是一个毫无法力的七岁孩童，若要杀他，现在一定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到十年后他修为已成，那个时候，即便是我与姐姐联手，怕是也未必能再动得了他！

        如是想着，我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游移到了他的肩头，如今我的舌尖距离他的喉结不过咫尺之距，只要我张口咬下，他就会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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