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太子称帝
陈利原藏于坡上巨石的后面,见一个少年被人救走,心知那是楚王世子,又急又怒,对天煞指责道:“斩草不除根,首领可要误了太子的大事啊!”
眼见追赶不及,天煞反而冷静下来。尼姑中了一拳,定已重伤,拖着一个同样负伤的少年,谅也走不了多远。只是地魂与人屠死在尼姑手下,着实可恼,此战血衣堂精锐尽出,虽然歼灭了楚王夫妇,自身也惨不忍睹,除了三四个还能站着,余下的不是死,就是残。“太子处,我自会交待,逃脱的人我也会追回。”
陈利冷笑道:“首领怎么交待?楚王世子若逃回襄阳,将王府私兵与零郡边军合于一处,起兵替父报仇,太子局面难堪。真到了那时,谁来替太子承担楚王被杀的罪责,是你,还是我?”
闻听陈利此言,天煞默然不语,回望坡下的数百具尸体,有的断了手脚,有的飞了头颅,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血肉。寒风啸啸,荒草萋萋,这片林子宛如地狱般恐怖和凄凉。
血衣堂死了这么多人,只配沦为一个替罪羔羊么?
天煞闪电般抬手,一掌拍向陈利的百会穴。疼感方方传来,陈利已脑浆崩裂,瘫倒在地。
剩下的血衣堂杀手漠然看着这一切,生命是什么,是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行路的人随时可以摘下。是一条欢快游弋的鲤鱼,转眼就可以端上饭桌。生命,是买主手中的金钱,是血衣堂刀下的游魂。生命说到底,也不过是大人物脚底的蝼蚁。
天煞从陈利怀中搜出景帝赐与楚王的丹书铁券,吩咐诸人:“地魂部属清扫此地,搜罗财宝,抹掉血衣堂痕迹。人屠部属将阵亡兄弟运走掩埋。事情办完,所有人回到堂内蛰伏,非我召令不得出来。”片刻后,原来拉着楚王妃的两辆马车,装上了十几具冰凉的尸体,又辘辘地向前出发了。
楚王进京侍疾被山贼劫杀,全家罹难的消息传到京都,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天下承平二十余年,中原大地竟然出现了敢杀亲王的贼匪,百官震怒,百姓哗然,请战剿匪的、问责当地官员的、上表请罪的、慨论朝政的,各种奏折雪片般飞到太子和苏相的案头。
寒风凛冽,斜阳无力。苏相站在福宁殿外已是良久,尽管裹着北方进贡的狼皮大氅,寒风依然让他衰老的身子颤抖不已,连带着内心也冰凉一片。
“皇上!皇上!”一声声凄然哀婉的呼唤,传进苏相的耳中,那是云妃在皇帝寝宫哭泣。自五年前景帝病倒,将朝政交于太子开始,太子便令六宫妃嫔不得打扰景帝养病。景帝后宫原也简单,除太子外,只有两个年幼的皇子,后妃以皇二子之母云妃为尊。皇三子母亲慎妃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再加上皇三子不受宠,这些年来母子二人在后宫低声屏气,几乎要让朝臣忘了她们的存在。起先,云妃坚持要侍疾,每日守在景帝床前,奈何景帝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清醒时也无力处理事情。从上一年开始,太子便只允许云妃每旬进福宁殿一次,皇子请安,也只能在外殿磕头。原听得景帝传旨让楚王一家进京,云妃如拨云见日,顿觉苦尽甘来,未想到楚王全家竟然命丧中途!
林大学士一生清贵,只养得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小爱若珍宝,一丝苦头也不肯让姐妹俩吃。不像林清芙性子沉稳,林云琅单纯娇憨,但凡遇见一点事就要先掉眼泪。噩耗传来已有三天,这三天云妃已在景帝病榻前哭晕好几次。
苏相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踏进福宁殿。
“皇上,老臣有旨要奏,楚王薨了。”苏相颤颤巍巍地跪下,怆然道。殿里值守的太医,内侍和宫女,一皆跟着跪下。听得此言,云妃哭得更大声了。
许是血脉相牵,许是回光返照,苏相话音刚落,病榻上的景帝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景帝伸出浮肿的手,指着苏相,竭力想听清苏相的话。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云妃扑上前,攒住景帝的手。
未等苏相再答,一旁的黄大官已然出声,吩咐内侍:“快去御书房请太子,皇上醒了!”内侍从地上爬起,慌忙跑出去。
景帝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苏相,再次问道:“苏芾,你说楚王怎么了?”
苏相跪着回道:“皇上您宣召楚王进京侍疾,自襄阳出发不久,楚王就在新野县外被山贼劫杀,连同王妃世子皆已遇难。现尸身已运回京都,太子与诸臣正商议楚王的身后事。”
景帝看向云妃,云妃泪如雨下,哭道:“皇上您可要为我姐姐姐夫报仇,将那些天杀的贼子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皇弟,想不到你比朕还要先走,是朕害了你。”景帝心潮涌动,扑哧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下。
太子匆匆赶来,景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父子俩目光相交,景帝看着冬日的斜阳照在太子身上,白皙的肌肤,精致的眉眼,本是个翩翩少年郎,却流露着帝王的冷淡、坚定和威严。景帝吐出最后一句:“乾儿,朕去寻你的母亲。你,要善待兄弟。”
这一年的冬天,离过年还有三天,景帝驾崩,太子继位,是为文帝,国号太和。
文帝登基当天,连下三道旨意,第一道旨意是迎楚王与正妃尸骸入皇陵,随葬先帝身边,楚王世子与侧妃郡主入宗室陵墓。第二道旨意是问责整个京西南路,褫官流刑者不计其数,新野县令县丞斩立决,县衙其余官吏流放北疆给披甲人为奴。第三道旨意是在枢密院下设立靖安卫,监察百官,巡查史治,侦刑重案,拱卫天子。靖安卫设指挥使一人,为同知枢密院使,一切事务可直呈皇帝。而任职靖安卫指挥使的正是天煞,被文帝赐以国姓,全新的名字为“陆从幽”,官拜二等侯爵,京都从此便以“靖安侯”相称。
除了前朝,后宫年老宫女放出,剩下数位有品级的太妃,包括云妃,全部迁移至故太后所在的寿安宫,由慎妃统理。无品级的妃嫔迁往皇家寺庙清修,为先皇祈福。皇二子、皇三子搬出后宫,在京都开府另住。重修慈恩宫,待文帝大婚后为皇位居所。
忙乱的一个年总算过完了,登基大典,先帝大葬,腊祭春祭,除夕家宴,上元灯会,一场接一场,文帝已有好几个晚上不曾睡觉。子时,文帝批完最后一个奏章,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二月末了,春的气息已在京都各处冒了出来,河水破冰,柳生嫩芽,皇宫内也悄悄撤去了为先帝守孝的一片纯白。只是,去年北方旱灾导致小麦枯死,接着黄淮又是雪灾,道路不通,现在救济北方的粮食还在路上,这是最让文帝忧心的大事。
文帝边走边思索,不觉间来到了慈恩宫外。慈恩宫灯火通明,工匠正在赶工修缮。文帝静静观望了一会,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御花园边上的锦鲤池。八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么虚幻,却又历历在目。
文帝负手站立,微笑着说:“皇祖母,他们都在那个圈里,朕一个人在圈外,原来这就是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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