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粪生火还是插花
沐月躺在炕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忘记了烧火取暖。有时候,她有点分不清是真的这么冷,还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显得寒风无处不在。她还没有换下外裳,犹豫着不知是裹紧被子,还是爬起来给拾点柴火。
有隐隐的绿光晃过。沐月猛地起身。窗外朦朦胧胧有个身影。有个高大的身影。有个五大三粗的身影。
李青也曾经来给她送过包子。他说是他妈包的,他送来给她尝尝。那时候祖母还在,他站在院子里,跟祖母说话,
沐月没有出来见他。可是她一直趴着窗前,透过缝隙,看着李青的侧脸。李青白皙俊逸,举手投足都显得温文尔雅。可是祖母说以后不要叫人上门来,不好。
什么不好呢?是邻居看到不好,还是觉得李青不好。沐月当时说什么了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甚至也想不起来李青的脸了。
沐月有点迷茫,李青走了有多久了?为什么他的脸这么快就模糊了呢?
叩叩。
叩叩。
叩叩。
门外的人显得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耐烦。
沐月有点烦躁。她压了压情绪,拉开门。
梁世岩手里抱着个包袱,见门打开,一个箭步冲进屋里。
“诶!诶!”沐月惊呼出声,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忙又压着嗓子低斥了一声。
梁世岩走进小屋。愣了一下。这个屋子比他的小很多。一眼扫到底,他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又唐突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出去。
沐月揪着着眉头,这个莽夫为什么总是做些让人想锤他头的事呢?
梁世岩扯着嘴角笑笑。这种时候,这个头小小的姑娘倒是看他了。
梁世岩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包袱,忙讨好地说:“我给带了几只夜萤蜗牛。。。你这怎么这么冷!“
沐月有一瞬间的窘迫,然后又更加气愤:“我没请你进来。”
窄小的屋室彻底安静下来。沐月低着头。梁世岩也低着头。
沐月觉得自己话说得难听了。可是她累了,她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也许梁世岩会大发雷霆,不,他大概会自己安静离开。
可是梁世岩只是轻咳了两下,把包袱放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小圆桌上。他在裤子上擦擦手里的汗,试探着说:“我帮你生火吧?我烧的可好了,不出烟,还着火快。”
沐月没动。
梁世岩走进灶房,他摸摸堆在墙角的柴木,隐隐泛着湿气,应该是很多天没有生过火了。他走回小屋,看到沐月还站在原来位置没动,自己转身走出了院子。
听他脚步远去的声音,沐月才转过身来。她想着这个人还挺逗。说是给生火,就自己走了。还知道把门给她带上。
可是他带来的包袱还在桌上。沐月走过去,小心地拆开带子。。。又猛地盖上。一只蜗牛很可爱,一堆就。。。
这时候,梁世岩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提了个布兜子,匆匆忙忙地进了灶房。沐月好奇地跟过去,只见他从布兜子里拿出来一块黑乎乎的圆饼状东西,又把那圆东西丢进驴子烧火口中。他点燃打火石,弄了跟细致条,引火到那圆东西上。
火星慢慢地就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沐月走过去,好奇地问。
“牛粪。”
沐月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瞅着梁世岩的脸,眼神滑到他的双手上,又回到他的脸。
梁世岩笑笑:“不臭啊。”说着,他还是站起来冲水洗了手。接着又回来炉子前,慢慢引着火候。
这边灶房的火炉都是连着屋里热炕的。火起来,还真的没什么烟,但是热乎气快速地充盈了沐月的手脚,连带着都要把她的眼泪催出来。
梁世岩看她没说话,以为她是嫌弃这用料。忙开口解释:“牛粪是好东西,新鲜牛粪日晒成饼状,没有什么异味,还很好烧。你看,也不出烟。”他蹲着原地,手指着炉子,抬头看着沐月。
沐月的小脸白莹莹的,在这阴暗的灶房里,还真如月亮一般。
梁世岩又低下头,接着说:“牛粪不仅可以插鲜花,也可以烧了暖和屋子的。”
沐月哭笑不得地看着梁世岩。这个人蹲下还是显得很高,头发厚实,黑油油的。
还鲜花,大雪天哪里有鲜花。她笑骂的样子让梁世岩也轻松起来。
“你带着那些蜗牛来我这干嘛啊?”回到小屋里,两个人坐在桌边,沐月把包袱推给梁世岩。
“我来给你看,下小崽儿了啊。”梁世岩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原因,忙着要解开包袱,让沐月共襄盛事。
沐月一把按照梁世岩的胳膊,一言难尽地大量着梁世岩。这个人真的是。。。!
“这是人家蜗牛一家的私事,就不用我等外人观摩了。”沐月几乎是机械的开口。她不懂这粗人的逻辑。
“不是啊,是我养的好啊。这么冷的天都能产崽子,说明我伺候的好啊!”梁世岩一副“你放错重点”的样子。
沐月真的要笑出声来:“好好好,是你的功劳。你最能耐了,还能帮蜗牛产出后代。”
梁世岩还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她又接着补充:“要不要出本书,回顾下你辛勤培育蜗牛下崽的历史啊?”
梁世岩这才听说来,她还是在揶揄他。就跟那个狗屁“梁公子”一样。
这个尤沐月,真是不懂事!没有见识!
“这蜗牛本就不易在如此寒冷气候下生存,养活都很困难。我养的蜗牛不仅生存状态很好,甚至还可以下崽,那说明我给蜗牛调整的冷热啥的都非常合适!这是门技术活!”
梁世岩有点不平,又觉得委屈。
沐月看着他风云变换的脸,终是笑出了声。
梁世岩抱着他那包袱走了。沐月觉得这人还真是少爷,养着能发光的蜗牛,做着不合礼数的事情。他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被褥倒是被被热炕轰的热乎乎。她躺在被窝里望着斑驳的墙角,想着自己又多少天没有生火了呢?她似乎都要忘记这温热的触感了。
没想到大少爷还知道用牛粪生火。沐月美滋滋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被秋如的拍门声叫醒。她看到龚师傅了。
沐月还带着睡意,想了想,才想起来龚师傅是谁。绵娘的。。相公?目前看是。
沐月匆忙梳洗,跟着秋如出了门。
镇上祠堂需要修缮,村长请了龚师傅来协调石雕事宜。龚师傅大名龚长佩,十岁拜师学雕刻,也算是在这个行业小有名气了。
沐月却想到另一件事:龚师傅出来,家里只有那老妇和绵娘了。她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么?
两个人匆匆忙忙来到祠堂,发现梁世岩竟也在了。他正被村长指挥着搬石头。龚师傅也看到了沐月和秋如。他跟村长说了几句话,然后向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秋如福了福身:“龚师傅好,没想到在这看到您了。”
龚长佩也给两位姑娘问了好,说是来量量尺寸,回去就要着手雕了。这祠堂要配合皇后娘娘的亲蚕礼来祭祀。亭楼镇设有闻名的绣坊,其中一个因素也是因为镇上很多人家养蚕,位置靠近连城,有销售的途径和渠道。
龚长佩又接着问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再去余家村啊?”
“绵娘很喜欢做女工,只是我们担心她累了眼睛或者是伤了手。上次你们走后,她就开始尝试,但是进展不太快。”他客气地解释。
沐月听到他这么说,追着问:“她之前做过绣活么?”
龚长佩想了下:“倒是总用针线,算不算绣活我就不清楚了。”
沐月不知该不该再去一次余家村。龚长佩不在家,也许可以去看看绵娘的情况。
龚长佩接着说:“请问有没有什么花样子,我可以带回去给她看看,她能拆开来看里面的走线顺序。”
秋如和沐月都没想到龚长佩会这么说,忙说好。龚长佩又忙碌起来,沐月看着祠堂里里外外的人,又想起来李青。之前那次争吵,也是因为李青组织堂会的事。
人和人的相处都需要经历事情。你对他的某些欣赏,很可能只是他性格中的很小一部分。更大部分是这个人的习惯,准则和处理方式。
沐月是怎么对李青依赖起来的呢?
很多人会上学堂,但是学一两年就各自归家。有的人学手艺,有的人做生意,有的人安家田。李青不算起眼,他就是很安静地做自己的事。那个年纪的少年,多少都有些压不住的气性,不张狂的也偶尔会流露出来几分。
可是李青一直很内敛。他与大家交好,也不算与谁特别亲近。课业不能说顶尖,但是也算是优秀。就是过自己日子的人。
沐月也是这样的人。她就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那时候书院有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叫林沐辰。沐月跟她名字相似,两个人也算是比较亲近,因为沐辰总是来问沐月课业问题。沐辰还总是去问李青课业问题。
沐辰是县令之女,前几年父亲被外放离京。她被寄养在祖母身边,祖母托人打了招呼,让年纪尚小的沐辰进入了书院跟着认字。沐辰年纪小,大家都当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有时候沐辰会把李青和沐月叫在一起,说他们的课业不一样,问她该信谁的。两个人一开始有点尴尬,后来反而熟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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