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晚上下起了大雨,草花告诉我这是到了梅雨季节,雨天还多着呢,至少还有一个月才结束。下过大雨的路面泥泞不堪,再加上夜黑风高,根本无法前行。我把草花带到了一个山洞里,准备这将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雪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洞的?这个山洞好奇怪,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的。肯定有人在此长时间的居住过。”
“福庆跟我说的,这里像这样的山洞还有很多。你随便进入一片山丘,只要看到一片很深的野草,同时野草后面有很多树枝,那基本就是洞口了。”
“这些山洞肯定是挖的。你看那些挖痕很明显。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山洞?”
我把福庆跟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对她说了一遍。她点点头,嘟囔着的嘴巴将脸颊挤成一团。再笑起来又十分的滑稽。
我躺在山洞的干草上,无比的怀念福庆,那个与我年龄相当,被世道逼疯了的少年。曾在雪夜冒死救我。也曾带我去体验他童年的快乐。如今尸骨应该化作泥土了吧!或许,他将成为我心里永远的痛。
草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用一种极其的细腻的声音了问我是否想起了福庆,我点点头。她坐到了我的身旁,无限温柔的看着我。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所以只是安静的,温暖无限的坐到我的身旁。
“那天我也是在这个洞中,隔着洞口的深草与树枝,我看到福庆被几个官兵推攘着往前走,他浑身血迹,面如死灰。或许那一刻他已经死了,被推走的是他没了灵魂的躯体。你知道吗?他走到山洞旁边,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洞口,然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我别出声。他竟然知道我就在洞里面。而且他没有把我也交代出来。不过他肯定不会把我也交代出来,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那晚我跌落到谷底,他就不会冒着被摔死的危险,从山坡滚下来救我。然而我很无能,我也没有勇气冲出去救他。”
“这都是命,那天我看到他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我的心都碎了。但是我没有哭,强忍着看他进入了火炉。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尽管被这个世道逼疯了,折磨透了,他仍旧保留着原本的善良,我想他也不愿意看到我难过,所以那天我那么难受我都没有哭。那天你没出去救他是对的,你出去了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搭上自己的命,这是不明智的,也是福庆不愿意看到的。”
草花躺在了另一片干草上,眼睛笔直地盯着洞顶。闷热的洞里让人感觉有些窒息。我起身将洞口的树枝拨到一边,这样凉爽的夜风就更容易进入洞内。草花脱去外套盖在身上,慢慢的睡去了。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规律的出现。一幕幕,一场场的,我内心凌乱极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冬天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借着凉爽的清风,我与草花出发了,沿着福庆给我提供的路径,我们双双往东南方向而行,一路上行人很少,寥寥无几的土坯房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被丢弃在荒野的玩具盒,孤单单,安静的亲吻着它身下的那片黑土地。
接近一天的跋山涉水,我又再次见到了那两面峭壁,然而峭壁中间几乎相连,我们根本无法穿过去,于是我告诉草花可以从东边的山坡上绕过去,就是担心她的体力跟不上,草花拍着胸脯告诉我她的体力没问题。我们稍作休息好便开始往山坡上爬。
费尽全身的力气,我们终于绕过了那两面峭壁。时间已经是深夜,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头顶。草花拼命的喝着水,脸上的汗珠顺着红色的脸颊流下。
“前面有个石洞,我们可以去那歇会,生火烧些水,吃点东西。”
“今天不给吊坠充能了吗?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一个石洞?”
“今天气温燥热,周围磁场的能量不会升高,无法改变我们所处环境的能量节点。无法给吊坠充能,你看,月亮一点蓝色的烟尘都没有落下来。前面的石洞是福庆的父亲修建的,他们家以前在那躲避战争,他父亲病故后,他随他岳父,带着他的未婚妻就回到了村里,然后家中才出现了变故,他才上山加入了刘匪。你说巧不巧合,我第一次无意中进入别的纬度空间的时候,也是住在那个石洞里的,现在又遇到了建造石洞的人的儿子。”
“宿命这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但愿福庆再次进入的纬度空间没有战争,没有乱世,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世界。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充能呢?”
“等下雨。如果这几天不下雨,就只能等待下个月半。”
“为什么?”
“我没法跟你细说。这样跟你说吧,下雨周围环境的气温就能降低,磁场的场能就能增加,就可以改变周围环境的能量节点。那时月亮就会飘下蓝色的烟尘,那是能量节点的碎片,就能给我们的黑色吊坠充能。”
草花若有其事的点点头,仿佛听明白了。我们把背包拿进石洞。开始生火烧水,拿出几块羊排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草花望着石洞外如水的月光,不禁感叹起来。手中的水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草花放下水杯,拿起钢制小酒壶喝了几口,然后将酒壶递给了我。就着烤熟的羊腿,我也顺势喝下了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躺在木板上睡去了。夜风袭来,凉飕飕的。然而我却感觉洞内压抑不堪,总感觉胸口闷,气息不顺畅。我起身准备去洞外透口气。却发现草花不见了,连同她的背包一起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场景让我感觉恐慌害怕。我大声呼喊着草花的名字,久久没有回应。荒山野岭之中,月色如水,风像初冬的雪花,凉冰冰的贴在脸上然后落下。
我沿着山路一直往北走,直至峭壁,仍然未见草花,我转身南行,两边荒草丛生,树木成林,夜鸦啼叫,月明星稀。走了近半小时仍不见草花,我惴惴不安,无比恐慌的折回山洞。
当我走进山洞的时候,草花正坐在木板上,眼神呆滞,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看见我,眉头紧锁,泪如雨下。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呢!”草花委屈的说。
“我去找你了。我感觉胸口闷,本想出去透透气,却发现你不见了,连同你的背包一起消失了,我以为你走了,我就出去找你去了。许久没有寻见你,这才刚回到石洞。”
“雪遥,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是被下雨声跟哗哗的水流声惊醒了,起来却发现你不在了。我准备去找你,发现洞外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我还害怕,就只能蜷缩在这等你了。”
草花的话让我邹然想起了我初来这里的场景,那时也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我才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难道刚才草花也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所以即便是她就躺在我的身旁,我也看不到她,她也看不见我。倘若她当时走出去,会不会像我当初一样,顺着洛河一直往南走,就回到了她前生的纬度空间呢!我想肯定会的。
“草花,我没有说谎,我们一直都躺在彼此的身边,只是你进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处在不同纬度空间的我们,相互看不见的,所以我以为你走了,你也以为是我丢下你而去。你知道吗?你刚才倘若出去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你就回到了你的前生。我第一次也是同你一样的经历,只是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路东边有一条河,你们管他叫洛河。沿着洛河一直往南走,你会看见一个村落。我们就是在那个村落相遇相识的。”
“那我们俩现在一起出去,沿着洛河往南走不就行了吗?我们就回到了初相遇的地方了啊!你也可以去看看你挂念的草屋,也可以去找婆婆问个究竟。”
“不一样,刚才是你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现在又回来了,不然你也看不见我啊,不信你出去看看外面下雨了吗?外面有河吗?”
草花拉起我就往洞外跑去,看着干燥的路面,歪歪斜斜的小路,她惊讶的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她抬头凝视着我,迷茫的眼神像一层薄薄的纱铺在眸子上。然后她坐在石阶上,呆呆的看着皓白的月亮。不知道她是被刚经历的场景震撼到了,还是被吓到了,她只是坐在石阶上,缄默不语,望着遥远的月亮陷入沉思。
“草花,如果你再遇到刚才的场景,你会走出洞口沿着洛河回去吗?回到你前生生活的地方。”
“不会,因为你不在那。我梦了你几十年,又孑然一身,孤独的等了你几十年,终于见到了你,要回去我也是跟你一块回去。我自己回去还是孤单的一个人,孤单的生活,那样跟在我自己家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在家呢,那样至少老死了,我还能葬在故土,落得个落叶归根。”
草花的话让我有些无言以对。我不知道她是不敢面对前生的林林总总,还是不甘独自回到过去。因为一些残缺的记忆,让她梦了几十年,等了几十年。最后却发现被命运捉弄了。如果当初她在纬度空间转换的时候,记忆全部重组了,她的人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草花睡在木板上,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生怕我再消失。我耳朵贴着她的头发躺在木板上。这样可以让她觉得安心。
时至黎明,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草花还在木板上熟睡。难道我们又一起转换纬度空间了,我甚是不解。我叫醒草花。准备一同出去看看。因为我担心我出去再进来,我们就不在同一个纬度空间,那样她又找不到我。我不敢想象,她那时会有多么的难过与绝望。
“雪遥,你说我们是不是一起跨越到了另一个纬度空间啊。”
我摇摇头,示意我也不知道。我起身往外走,草花拉着我的衣角在后面亦步亦趋。我们走出山洞。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道路泥泞不堪。我们并肩南行,却不见洛河,我知道我们还在原来的纬度空间,只不过天空真的下雨了。
我带着草花走向峭壁,沉重的撞击声隐隐传来。我们都慌忙掏出吊坠,吊坠微微泛红,在沉重的撞击声中微微颤抖起来。草花看着我,眼神惊恐,我努嘴点头,示意她,我就在她身边,让她不要害怕。
吊坠颜色渐次加深,红彤彤的,像中秋的石榴。随着沉重声响的频率的加剧,吊坠颤抖的频率升高,两块吊坠即将合并在一起,却又因能量的不足而分开。随即两个彩色的半球分别将我们包围住,我努力的靠向草花,可两个靠近的半球互相弹开,我大声的呼喊,却只能听见沉重的撞击声。草花凝视着我,眼神充满恐惧。我微笑示意她不要害怕。我看见草花在哭,眼泪流出就瞬间被蒸发,我看见她在大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却听见她的声音。
我努力的走向草花的另一侧。两个彩色半球突然紧紧的吸在了一起,然后慢慢的相互溶解,形成一个大的彩色半球,将我与草花包裹在了一起。草花破涕为笑,努力的对我说着些什么,仍旧没有声音。
无数的画面以半球顶部的中点为界,分别铺在半球的两侧。我看着自己的画面,又不时转过身看着草花的画面,当我看到我的草屋的时候,我示意草花朝那个画面钻进去。草花看着我,依依不舍的眼神楚楚可怜,我右手食指指向我的胸口,然后再指着那个画面,意在告诉她我也会去。草花松开我的衣角,深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半球瞬间被拉伸,熟悉的场景铺满整个穹顶。可我始终没有看到草屋,我有些着急,听着沉重的撞击声频率飞速提升,我更加害怕了,我知道当撞击声的频率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充能就会停止,我会被留在现在的纬度空间。草花应该去了她前生所在的纬度空间,我如果还呆在这里,如何生活。无尽的战争,凶残的军阀,冷漠到冰点的社会。想到这我愈发的害怕了。
就在此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我时常梦见的那个女孩正坐在梳妆镜前,乌黑的长发,白色的麻布长裙。我凝视着她,心里泛起种种感触。沉重的撞击声不容我在迟疑,与其留在这个让我十分恐慌的世道,还不如去寻她。在沉重的撞击声即将停止的前一刻,我钻进了那个画面。
于是,我又看见了白色的光被慢慢的放大,渐次由白色的线条变成了七色的粒子。粒子均匀有序的混合在一起。我头晕胸闷,血液想被蒸发了一样,使我整个躯体都扭曲了。我恶心想吐,却无论我如何用力,嘴巴依旧紧闭。四周响起了风呼啸而过的声响,声音渐次尖锐起来,然后慢慢的听不见了。我知道那是因为声音的频率高出了我的听觉范围,其实它依旧存在,不然我的耳朵就不会如此的疼痛。
我看见我浑身开始溶解,蓝色雪花状的棉絮在一点点滴落。我思维也开始混乱起来。七色的光粒子慢慢模糊成白色的线条,尖锐的声音又出现了,只是在慢慢的在减弱。我的身体不再滴落那些蓝色的雪花状的棉絮。蒸发掉的血液也重新返回血管。我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太阳,和丝状的云朵。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之后,我的思维恢复正常,耳朵还有点疼痛感。张开嘴巴,全是未消化的羊排。我打开背包,拿起水漱口,再清洗了脸,而后便精力十足,清醒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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