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赵洪才闻言面上挂笑,抬起脸来,视线自然地看向仲熙,手上同时撩袍就坐。甫一坐下,目光随之稍一偏移,林照面容不期然撞入眼底,眉目漾春水,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有人察觉,戏谑道:“赵兄小心眼睛,美人可是有主的。”
干笑两声,赵洪才眼睛从林照身上调转:“原来是王爷的人,瞧你,莫要抹黑我,我赵洪才能是那种人。”
桌上大多是一个圈子里的,谁还能不认识谁,个个心知肚明。
仲熙半垂眸看向林照,蓦地不知道当时为何同意她随行,一路竟招来如此多注目。
当事人林照虽心里嫌恶,表面上并未理会几人的调句戏词,倒是看了眼仲熙,结果正巧与之对视。她吊着眉头,索性直接用眼神示意他离席去内院,挤眉弄眼一番,只见他凤眸平静,锁着眉转了视线。
林照:“……”
——什么意思?有没有看懂不能给个信号?
“唉,年龄大了,实在看不下去眉来眼去的了。王爷,咱们先开宴如何?一会儿边吃边聊。”
二人小动作被发现,刘其得笑得一副害臊模样,询问着仲熙。
“刘大人是主人,哪有主人让客人做主的道理?”仲熙道。
刘其得大笑,举着手势让人上菜。
林照原本还想低语告诉他,她觉得将才自己行为有些傻了,只是一见局势就只好先压下心思,过会儿再说也不迟。
再说赵洪才环顾一周,见到石秋时惊讶道:“怎又是六姑娘?环春楼可是没人了?每回都是请的六姑娘。”
石秋认识他,不美好的回忆罢了,听此,只笑回:“是大人们看得起我,才有我小六的今天。”
“还说呢,请你来助兴,琵琶却未带,难不成六姑娘要换个助兴手段?”
言外意石秋听得懂,她仍旧笑盈盈的,正待启唇说话,此时,有小厮领着一男子入内,男子手中怀抱琵琶。
“老爷,给六姑娘送琵琶的来了。”
男子身形略显孱弱,长相坚毅,英眉剑目,以至于在他身上自然地生出矛盾和反差。
“环春楼何时纳了男子?”
石秋见来人也有些坐不住,赶忙起身赔笑道:“大人说笑,这是我弟弟,见我行头未装备齐全,急急去取,总比丫鬟快些。”
“倒是听闻过六姑娘养一男子,不知这弟弟真假?”
“远方表弟,如何能假?”
闻此,林照仔细打量起来来人,想必就是元期了。
只是,老鸨凤二娘亲自到来,琵琶却未拿来已是不合常理,何故再来让他来送?
“哈哈哈,既是表弟,何不同坐共饮?”赵洪才突然横插一句,抚掌笑道。
“这不合礼数,当不得当不得,跑来一趟本就应该,还是速速离去回家。”边说着,石秋接过琵琶,趁着元期半低头递送,焦急地给他使眼色。
石秋也不曾预料元期真的会跟过来。
却说昨日元期在得知石秋被喊来参宴后,沉默不语半晌,石秋拿着泥娃娃抻到他眼前,想着逗他欢笑,泥娃娃捏的可爱,有些肖似元期。
“你瞧瞧,是不是像你?我特地让人捏的,本是应该你到场比着捏的,但当时来不及,我便叙述着让老伯捏,未成想倒也有模有样。”
语调子是笑软的,人儿也弯着眼看向他。
元期接过泥娃娃,泥娃娃正笑得开心,定睛几息,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
他走到床榻,将泥娃娃放在床边的几案上,石秋跟着过去,只听他道:“明日我跟你去。”
唇畔笑容霎时垮下来,石秋颦眉,不赞许道:“你如何能去?以什么身份?元期,刘府不是我们能随便去的。”
他的指腹摩挲着泥娃娃的边缘,神色黯淡几许,声音带着丝丝不容置喙:“若再发生上次那样你当如何?我去还可以保护你。”
上次。
石秋回想起来不禁打个寒噤。
她自揽客以来一直只有一个客人,凤二娘拿人手短,不会额外与她安排其它人,平时都是卖艺。
上次宴请她去助兴,酒过三巡,有个人喝得烂醉的便见色起意,心猿意马起来,对石秋动手动脚。这等事,石秋经历得其实不少,多少有经验应付,况且主人请来的,客者一般要给面子不会多加苛责。
然而,那人酒意临头,不清不楚不管不顾,趁主人出恭,竟要直接扛走石秋行事,石秋当时倒挂在背上,蹬着双腿却因力量悬殊无济于事。
恐惧感临上心头,石秋才知晓自己以前是如何幸运,被恩客护着,被凤二娘护着,未曾遇见过什么真正的泼皮无赖。
能怎么办?她终究是环春楼的,早已不干不净,若是就此被掳去了行事,或也只会拉着他说要销账才能走人。
这样想着,再感触到小腿被人摸捏着,石秋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落,整个人瑟瑟发抖,教她如何愿意?
幸而被同席的赵洪才拦住,笑着道:“仁兄火气旺盛,要解决也不能败大人的兴。”
紧接着主人及时赶来,说了一通,将她放了下去。
她如今也是惶惶然,不甚清晰当时到底是如何逃出来的,只记得那个感觉,窒息的,恐惧的。
然,就像回去后凤二娘所说,如若他们真的不放,她又哪里能反抗,寻死觅活不是她们能干的,无权无势无钱财,她们的自由从来是镜中花水中月,掬一捧,摇摇欲碎。
后来,不知道元期从哪里得知了此事,捏着她的肩,红着眼对她郑重说着一定会将她赎出来。
赎身,不是仅有钱就行的,何况,她们还没有钱。
石秋眼眶子一酸,回神抹了抹眼角,“担心这做什么,上次我不也没事。”
“秋秋……”
石秋不听他说,“你莫要再说了,也不要瞎担心,十次还没有一次的几率,我自己也会应对的。”
“怎么应对?委身于他?”
话声不觉尖锐刻薄。
听得石秋耳郭子嗡嗡,瞠目愣愣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唇瓣颤抖着道:“且不说我本就是青楼的,我即便那样做也没有什么错……何况,又不是没有过,我也有恩客,元期,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向元期隐瞒过自己是贱籍,是青楼女子,但他还是陪着她。
旁人说,他是贪石秋的财,毕竟元期人无分文,但石秋还是很开心,特别是在林照走后,她又有另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石秋隐隐记得家中有个小弟,便也将元期当做自己的弟弟。
但她自有了恩客后,从未向元期提过此事,彼此沉默着,从未开口涉及过相关事情。
元期脸色苍白,抖着手想去拉她手腕,只是被石秋躲了去,他目带悔意,在她面前垂下头:“对不起,秋秋,我不是那个意思……秋秋……”
那是一场不欢而散,她气了有大半天,后来又想事实本就如此,不过被人戳破有何可气的。
那个晚上石秋格外想见到她的恩客,她觉得她的灵魂是涣散的,怎么拼也拼凑不完整,而唯一给她慰藉的人中伤了她长脓溃烂的伤口。
只是即便再被伤到,在看到他抱着琵琶来到她跟前时,石秋还是下意识站起来,想要护着他。
元期回了个安心的眼神,半撤步弓腰行礼:“哪里敢扰大人们雅兴,琵琶能够及时送到不责备已是万幸,让我坐下同吃不若让我帮着给大人们上菜斟酒。”
刘其得听着一怔,大笑道:“你小子忒胆大,也是今日喜庆不与你一般见识,怎的,还想留下听你姐姐弹曲琵琶不成?”
“哎,这人如何大胆,让我看是不识时务。我拉他上桌就食,他倒好,不但不领情还非要伺候人,白费了我难得善心,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赵洪才接话。
话罢,几人戏笑,不觉看向尚未做声的王爷,即便仲熙方才摆出那句话,但刘其得还没有傻到自傲到完全不听仲熙意见。
仲熙慵慵乜眼,将元期从上至下打量,愈看愈眉心一攒,问道:“你叫什么?”
元期抬头看一眼又垂下头,“小人元期。”
“为何说来伺候上菜?”
石秋心下一紧,要不是离了大半步,她恨不得掐他肉,不顺势离去竟然说出这种话。
“姐姐一人,想来作陪。”元期头更低,实话实话。
林照对此有些吃惊,看来石秋没有白养,还算有良心。
仲熙闻言沉吟,看了眼石秋,又看一眼拱手低头的元期,对刘其得道:“今日红喜日子,不宜破碎。他既愿意,何不随他去,不过多个免费劳力。”
刘其得会意,今日心里头高兴也不想多计较,便道:“盘子不敢让你端,摔了你的小命有的可受,既然是想等六姑娘,那你去守着月门罢了。”
“谢刘大人。”
元期又是一行礼,在退下时与石秋对上视线,他对她展个笑来。见着元期退到月洞门,站立在一侧回首,遥遥相望,石秋心里是又暖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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